虽然眼下已经是长安城中权势第一人,但李潼也没有骚包到直接入住两大内,占了皇城这个办公场所后,日常起居生活还是在崇仁坊故邸中。
“雍王殿下功盖天下,誉满朝野,乃家国重宝,社稷柱石。听说你等社徒义迹,也是欣赏有加,所以才在私邸接见你等。”
行入崇仁坊后,宋璟又忍不住叮嘱身后几人:“你等一定要把握住今次这个机会,若能应答得体,更得殿下青睐,不独自身前程将有托付,你们故衣社十几万社徒也将受惠良多……”
一路行来,这番话宋璟已经说了最少有十几遍,李阳等人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但是看着这个仍然一脸认真叮嘱他们的年轻参军,李阳等人却并不觉得厌烦,反而心里隐隐有几分感动。
毕竟这位宋参军并不清楚他们与雍王殿下之间的关系,此刻不厌其烦的叮嘱是真的为他们故衣社前途担忧,完全不同于一般官员对他们草野之众的蔑视。
说话间,一行人便来到雍王邸门前。整座雍王邸,内外俱有甲士持戈驻守,气氛颇为肃杀,坊曲之间不乏人徘徊窥望,但全都不敢接近。
“殿下有令,宋参军将诸义士引入后可自赴皇城述事。”
王邸门内,杨思勖已经早早等候在此,及至众人行入,便上前对宋璟微笑说道。
宋璟闻言后先是一愣,但也并没有强争同行,拉着李阳等几人仔细叮嘱一番,然后这才退出了王邸、往皇城而去。
王邸中堂里,看着迈步行入的李阳等人,李潼也是一脸笑容。此时留守中堂的,本就是一众已经在神都进行洗白的敢战士,所以他也不必避讳,望着几人笑道:“诸位,辛苦了!”
“仆等、叩见殿下!”
李阳等人闻言后,神情也是颇为激动,入前再拜见礼。
久别重逢,彼此之间都有太多话要说,但一时间也不知该要如何说起。
待到几人入席后,李潼看着他们先一步开口道:“此番西京,还未见面时,我已经屡闻故衣社壮行义举。咱们虽然分隔两边,但也都各自努力,可以说不负彼此!”
“仆等于关内喜闻神都革命,俱都感激振奋,只恨未能与殿下同赴国事、匡扶社稷!”
众人闻言后,再次起身作拜,望着雍王殿下的眼神,既有振奋喜悦,也都略存遗憾。
“不要心急,旧年故衣相约,本就是余生相守,后事犹长,我等终不会寂寂老死于榻,此方天地,当有壮声!”
李潼又继续勉励几句,接着才又问起一些故衣社的现状。李阳等人也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开始讲述他们在西京过去这段时间的发展历程。
去年李潼离开西京之际,故衣社已经发展的颇具规模。之后一段时间,西京局势动荡更胜以前,这无疑又是故衣社发展的一个良机,特别此前所吞食的窦氏资产加上与蜀中商贾的互动,解决了故衣社最大制约的财力物资,使故衣社的发展势头更好。
“如今故衣社于关内录籍之众已经有将近三十万,覆及关内诸州,远及陇上、朔方……”
听到李阳的禀告,李潼也是满意的点点头。社徒三十万,倒并不是说能够拉出来三十万个壮丁。毕竟大唐府兵全盛时期也不过只有六十万,故衣社作为一个民间的集社组织,当然没有那么大的组织力。
这三十万社徒,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老弱妇孺等府兵家属。至于真正的丁壮,应该不足十万之数。但即便如此,故衣社势力之庞大,也足以让人惊叹。
故衣社规模壮大,基于其上的敢战士如今也有了将近六千人的规模。这个比例虽然不高,但也是眼下故衣社能够维持的一个极限。
尽管故衣社是以府兵及其家属为主体,但也并非所有府兵都是好战如命,相反的,绝大多数府兵,特别是故衣社这些破产府兵们,他们本身是极为厌恶战争的。
故衣社招募敢战士,本身就是以自愿为主,而且对于个体的素质有着极高的标准。毫不夸张的说,这将近六千名敢战士,就是如今整个关中地区的府兵军户们去芜存菁、优中选优的精锐之众。
这些敢战士们,主要用途有三,一是秦岭剿匪、二是登陇集训、三则是守护乡土,特别是故衣社在乡野间所兴建的那些义碓、义碾之类,如果没有保护,很快就会遭到地方豪室的破坏。
为了给雍王殿下营造出重回西京的条件,如今西京周边分布着三千余名敢战士。像李潼此前所选的藏兵地点草堂寺,在多重手段的操作下,如今也成了敢战士们在京西重要的据点之一。左近骊山、终南山等地,同样也分布着数量不等的敢战士。
得知故衣社如今的发展状况,李潼也是忍不住的眉开眼笑。
敢战士是一支有信仰的队伍,虽然眼下也做不到像乱民营中那样强调他存在的宣传,可是其中的骨干,对于他的存在也并非一无所知。
这支队伍,完全可以视作他的心腹力量。这一次回到关中,他便打算将杨显宗、李葛等已经经过初步洗白的敢战士老头目们派入营伍中,使敢战士正式走上前台,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参与安西与吐蕃的作战。
尽管眼下李潼已经掌握关内道数万大军,但这大军内部成分复杂,是远远比不上敢战士那样纯粹。李潼确定能够完全掌控的,也就只有来自神都的千骑与肃岳军,至于其他各路人马,则就以震慑为主,做不到如臂使指。
敢战士这六千军众如果再加入进来,那么他的心腹力量就会大增。在有故衣社徒众的配合下,哪怕直接与朝廷翻脸都不怵,搞起西京勋贵来,自然更有力量。
“接下来你们几人也要准备一下,我将要在长安周边设置乡团,以备匪寇。你们诸位,都在选列。”
在将故衣社眼下力量了解一番后,李潼接着便又说道。
李阳等人闻言后,也都不免笑逐颜开,他们此前虽然尚义入社,但没有一个官面的身份,心里多少还有些惶恐。一旦有了一个州县团练使的身份,那自然就踏实的多了。
“难道西京还有隐患未发?此前闹乱,我等也都旁观始终,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大贼巨寇纠集势力的迹象。”
心中虽然高兴,但李阳还是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安排的问题。眼下长安内外已有大军数万,就算有什么匪患,大可无惧,在这样的情况下编练乡团,似乎是有些多此一举。
“不是内患,是外扰。神都革命、西京闹乱,这么大的事情,边夷能无震动?之后京内大军,或将陆续出镇边州。我中国家事混乱与否,岂容外贼觊觎!谁敢骚动滋扰,必以血还之!”
如果只考虑国内的形势,李潼当然不必再编新军,可无论是西边的吐蕃、还是西边的突厥,全都不是善茬。甚至就连那些边地羁縻州,也都不是好东西。如果不趁乱搞事情,那才见鬼了!
“宝利行社将有一批资货运抵关中,可以暂支故衣社春耕之前的耗用。但这一批物资,不会直接入社。”
李潼又继续说道:“之后几日,幕府将会召集京中百业行社,届时你们要将社籍交付官府。未来关内诸社,都要有一个统一的管制。放心,故衣社这里我不会托给旁人,会亲领社监。”
众人闻言后,也都不感到意外。当他们得知故衣社背后乃是雍王殿下,便知此社绝不会长久沉沦草野之间,一旦雍王势涨,洗白是当然之举。
他们在社中影响和权力虽然都不小,但相对于雍王殿下给他们安排的前程,这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更何况故衣社本来就是雍王殿下所兴创起来。
“那么,该要何时向社众公告殿下身份?老实说,故衣社壮大至今,也有一些贪势之人入社招摇,已经有些镇压不住。若知殿下才是故衣社首,看他们还敢昧义自肥!”
李阳等人闻言后又说道。
李潼叹息道:“我身份终究不同寻常,不宜公布与故衣社早有牵连。更何况此社草创以来,便是你等一直在操持壮大,我出面抢事不妥。”
“殿下何出此言?仆等草野微众,能够景从殿下兴创此社已经是至幸,怎么敢贪功窃誉、夺事自任!”
李阳本就出身世家大族,对于雍王殿下的顾虑倒也能够理解,略作沉吟后,他又说道:“故衣社从无到有,俱殿下伟力。殿下高居庙堂,诚然不宜低就草野。仆等能否暂借先雍王故事?与殿下前缘叙定,也算是给彷徨社徒们一个交待?”
“这倒是可以考虑。”
听到李阳这么说,李潼顿时也来了兴趣。老实说,他从无到用建设起故衣社这么大一个组织,却迫于政治影响不得不深藏身与名,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遗憾的。
不过活人需要考虑政治影响,死了的则就没有太多忌讳。让故衣社跟他亡父李贤产生一点似有似无的联系,也有助于接下来对故衣社的洗白,并加强故衣社众们对他的认同感。
至于别人信不信,你爱信不信,不信对你有好处吗?反正老子不承认,你就琢磨。有能耐,你下去问我爸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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