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在万历六年的冬天,远在国土万里之外的加勒比海,明朝人第一次与荷兰人近距离接触。
当然,这个时候他们还不叫荷兰人,而叫尼德兰人,由于反抗西班牙统治的战争一次次失败,李旦在波多黎各附近海域航行时见到的这艘略显单薄的尼德兰商船悬挂着西班牙船旗。
在他身后悬挂白十字百合花旗的三艘法兰西船则在此时显得凶神恶煞。
李旦接受巡防加勒比海时邓子龙是如何转述来自西班牙的邀请加勒比海上除了悬挂西班牙旗帜的帆船,其他船舰全是海盗
毫无疑问对西班牙人来说他们是海盗,来自十六世纪整个世界最容易被忽略的海上强国法兰西的海盗。
李旦端着望远镜,远远望着海面上追逐的船舰,对身旁陆师参将袁自章道“一艘西夷商船,船上并无铳炮,船速极快向我开来,至多一刻便会进入射程。”
“在他后面有三艘海盗船,后面两艘是西葡两国早年常见的卡瑞克帆船,李某估计船上炮不多;前边那是个什么怪玩意儿,有点像蜈蚣船,但要大,有很多桨、船头有一圈炮管伸出来算了,你自己看吧。”
李旦撇着嘴将望远镜递给讲武堂出身的武举人,摇摇头道“这玩意生得真是丑极了。”
袁自章接过望远镜,展现在他眼中的是一艘明朝人从未接触过的单甲板桨帆战舰,其实和陈沐起家所获蜈蚣船是一种船形,都属于地中海加莱战舰,唯一区别便是这艘船更大、火力更猛。
在讲武堂科班出身的武举人眼中,这艘船舰的各项参数入眼便有了规格,他在观察中用缓慢的语速说道“船长十四至十六丈、单层火炮甲板、甲板之上备木质顶棚,有三桅大帆,甲板左右各有炮四门圆艏楼另有一圈火炮,约为八门,尾部。”
说着,袁自章将望远镜递回给李旦,道“尾部或许有炮棚另备火炮,整船火炮应在十六至二十四门之间,如果要截住他们,现在就该准备抢上风了。”
袁自章虽不清楚这种横行地中海的加莱战舰有什么特点,但对它相似的弟兄蜈蚣船非常清楚,那是近海战舰,依照其数不清的船桨不难预料,船里很可能有超过二百名水手。
这样的船就不该出现在这,他甚至可以去猜测,大蜈蚣身后跟着两艘胖肚卡瑞克船舱里一多半装的都是淡水,而且现在很可能他们在船上准备的淡水也快被喝完了。
“这艘船作战时跑得比我们快,我们抓不住它,要想让它不跑,就要先抓住后面两艘大肚船,那个可跑不快。”
李旦看着越来越近的四条船,皱眉思虑着要不要拦截他们,最后自己也没有主意,对袁自章问道“一艘甲子舰,能跟他三条战船打”
“不接舷,可能会受些损伤,不过没有大碍,他们的炮多为佛朗机,不如镇朔将军有力,拖住两条胖舰不在话下。”
袁自章所说的胖舰是威武的卡瑞克帆船,在广州讲武堂,卡瑞克与西班牙式盖伦船因为体型庞大被学员戏称为欧罗巴二胖。
“那艘大蜈蚣,想办法先烧了它的帆,海上没帆它走不远,康古鲁麾下三艘福船接舷,应当能将船夺来”
提起那拉康古鲁,参将袁自章眼中不自觉带着笑意,乱世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倭兵在局部战斗中异常悍勇,而女真兵则毫无疑问比他们更加勇猛。
与战场上的勇猛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康古鲁部勇士坐船出海带来的一路哭号,白山营真有在天津登船离港,战船驶出渤海便抱着桅杆一路哭到麻家港的。
无边大海是恐怖的,尽管跟他们一起的移民哭声更壮,但相比之下经历长达四至六个月海上训练的北洋旗军表现出极高的淡定,这事到现在还让大明加勒比海联合舰队二营四将之一的那拉康古鲁抬不起头来。
不过现在好多了,至少白山营在海上已经能熟练跳船了,其实如果扶桑营在的话跳帮接战的效果会更好,可惜此时扶桑营正在波多黎各的西班牙城堡里休整,跟随甲子舰的只有白山营两艘四百料鲨船与六艘福船。
就在二人下令船队摆开阵势抢占上风准备接战时,四艘船舰也越来越近,似乎是法兰西海盗发现远处的明军舰队,竟缓缓收起船帆减慢航速,看样子要放过他们的猎物。
靠着船舷的李旦首先发现海盗们这种做法,这令他高兴地抬手指着远处转头对袁自章笑道“懂事儿要不就饶他们一命吧。”
袁自章端着望远镜看着卡瑞克帆船放下小艇,举着白色十字架百合花旗的小船朝这边缓缓开来,三艘大船在后面摆出以大蜈蚣船为中心的突击阵形,他转过头对李旦道“恐怕长官要失望了,他们看起来没打算跑。”
果然,挂着西班牙旗的尼德兰商船经过明军舰队缓缓下帆,法兰西的小艇也离甲子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不远处,船上披挂胸甲的水兵惊喜地用不同的言语大声喊道“你们是中国大汗的舰队太好了”
“你们是从哪来的,在新大陆有城市”
李旦一听这话,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船下边这个法兰西海盗这么高兴。
说起来挺尴尬的,在大航海时代,所有国家开始大航海的初衷都为同一件事寻找中国,寻找去中国的路。
只有中国不是这么想的。
小艇上的士兵哈哈笑着,仰头喊道“如果你们带我去你们的城市,我们就放过你们,不过你的丝绸衣裳得留下,所有丝绸衣裳都得留下。”
李旦揉着脸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袁自章道“看来我们的舷窗没打开,这个乞丐还敢要我的衣裳。”
他嗤笑一声,扶着船舷对下边的法兰西水兵问道“你要我的衣裳没问题,你想去我们的城市做什么”
“你们要送我去见你们的大汗,签一个自由贸易契约,我们的船能停靠在你们的港口、让法兰西在那建立商站、去你们的城市收购货物,还有你们的船不准去法兰西。”
船上的北洋旗军看他像看傻子一样。
袁自章都气笑了,他对李旦问道“将军,你打算怎么做”
李旦还真把他的丝绸袍衫脱了,往脚底下随手一丢,边对袁自章道“打仗的事我不如你就不插手了,我只能振奋一下士气,后边就靠你了。记得这个人,晚点我把袍子烧给他。”
“传令舰队,告诉白山营,第一个登上那艘蜈蚣船的赏银一百两,一颗首级赏银十两、铠甲一领,谁把船给我夺来,赏银二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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