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也许他站了很久,苏冷还能知道的话,会想着自己的死算是成功了。
皇帝一言不发的站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也许他站了很久白小洛还能知道的话,会想着自己的死算是成功了。
然后沈冷离开了承天门外大街没有回未央宫而是直接回了家,皇帝离开延福宫没有与皇后说一句话回到了东暖阁。
这君臣二人,一个在家里发呆,一个坐在东暖阁里发呆。
快天黑的时候皇帝才从东暖阁出来,站在保极殿门外看着已经逐渐被夜幕所笼罩的世界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跟出来的内侍总管代放舟“备车。”
“陛下,已经快天黑了。”
代放舟垂首“此时出宫,有些不安全。”
“别那么多话。”
皇帝的视线再次回到天空上“给朕去找件衣服来。”
天黑之前未央宫的宫门就会关闭,而马车却在宫门关闭之前离开,马蹄儿踩着青石板发出的声音有些清脆,皇帝坐在马车里听着这有节奏的声音闭着眼睛养神。
“陛下,咱们去哪儿”
“夜市。”
长安城东城西城分别有一个规模很大的市场,按照方位,被称之为东市西市,东市贩卖的多是大宁本国的产物,西市则有很多来自西域的商人,可不管是东市还是西市,天黑之后才算是真正热闹起来。
大部分百姓白天总是要忙生活,天黑之后东市和西市的客流量比白天往往要高上许多。
皇帝说去夜市,并没有说明是去东市还是西市,可代放舟却似乎很明白陛下的心思,所以直接吩咐车夫去东市那边,毕竟离沈将军的家里比较近。
沈冷的将军府。
沈冷坐在台阶上看着天空之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怔怔出神,身边放着已经喝空了的三个酒壶。
他不得不思考苏冷的话。
虽然他明知道苏冷的话就是故意在挑拨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如果他真的信了苏冷,君臣之间就会出现隔阂,这个隔阂一旦出现就难以修补。
如果沈冷还没有两个孩子可能不会去思考这些,如今两个孩子已经出了满月,他又怎么能忽略了苏冷说的那些
“也许二十年后的某一天,也是如今日这般风和日丽,你的儿子也会站在这承天门外大街上朝着对面城门楼高喊,那个狗皇帝,你可敢出来见我吗”
这话,好像一声一声的惊雷在沈冷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的炸响。
沈冷不是真的傻,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身份来历,但从沈先生和茶爷的态度来看,他肯定不仅仅是一个被孟老板捡到的弃婴那么简单,皇后想他死,太子应该也是想他死的,且不管在自己身份如何,这两个人想他死似乎毋庸置疑。
那么,未来太子即位之后,极有可能真的会出现苏冷说的那种情况。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将军苏方式的结局,会不会就是他沈冷的结局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车马声,黑獒猛的抬起头耳朵都支了起来,眼神之中有警惕之意。
将军府自然比沈冷和茶爷的那个小院要大的多,沈冷住在后院,车马声在前院正门外,他并没有听到,正心事重重哪里有心思去听这些,黑獒却听到了,往前院那边跑过去,没多久又摇着尾巴回来,与它一起回来的还有陈冉。
陈冉住在前院,身上披着一件长衫快步过来“冷子,陛下来了”
沈冷心里一震,连忙起身想迎接出去,可才跑到前院陛下已经进来了,代放舟提着灯笼在前边照着路,陛下手里拎着什么东西走在后边。
“陛下。”
沈冷和陈冉连忙俯身一拜。
“起来吧。”
皇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沈冷“在夜市那边踅摸到了一条鲈鱼,看起来肥美,你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借你的后院烤了吃朕还买了些熟食,你也去切出来,家里有酒吗”
“有。”
沈冷连忙回答。
“喝了多少了”
皇帝早就闻到了沈冷身上的酒气,所以微微皱眉。
“一丢丢。”
沈冷回答。
“呵呵”
皇帝走进后院,看到了门口台阶上那三个酒壶“是三丢丢。”
沈冷顿时尴尬起来。
不多时,陈冉他们把后院收拾出来一片地方,架起来火,沈冷把菜籽油倒进铁盘子里放在火上烧热,加了大把的葱花蒜瓣花椒进去,爆炒出来香味之后把片好的鱼拎着往里放,顿时油就沸腾起来。
皇帝瞧着新鲜“你这做法朕没有见过。”
沈冷回答“在南疆的时候吃的一般都是海鱼,虽然鲜美可是海腥味特别重,当地人喜欢清蒸,可臣不喜欢,所以就用油炸再以葱姜蒜的味道压一压,稍稍放一点醋,不能放老醋,老醋味道太重,要用米醋,米醋微甜,然后再加上这些作料,出锅之前洒一些芫荽,海腥气就能被去掉,只剩鱼鲜。”
皇帝点了点头“你果然更适合做菜。”
沈冷笑了笑,把做好的鱼摆在皇帝面前的石桌上,切好的熟食也都放好,然后给皇帝满了一杯酒。
“朕今天来,是因为朕知道了苏冷临死之前对你说了些什么。”
皇帝举起杯,没喝,而是看了沈冷一眼。
沈冷没有想到皇帝居然如此直接的说出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沈冷还没有说话,皇帝举着酒杯晃了晃“难道还要朕和你碰一个”
沈冷连忙把酒杯端起来“臣不敢。”
皇帝伸手“那就碰一个。”
沈冷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把杯子伸过去碰了一下。
皇帝抿了一口酒“苏冷跟你说了大将军苏方式的下场,你觉得心有戚戚那是因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曾仔细想过,为什么朕当初召苏方式进京他却不来”
皇帝放下酒杯“朕的兄长最喜欢的是西域玉器和美酒,苏方式每年都会采买进来不少派人送到长安城,后来西域很多人都知道了,以为是苏方式自己喜欢,所以成车的美酒大量的玉器送过去,自然不是无条件的送,而是求苏方式放松西疆边禁,苏方式没能守得住,你知道那段时间西域人猖獗到什么地步他们只需买通一些见利忘义的人,就能收走大量的铁器”
沈冷一惊。
西域紧挨着大宁的那些小国,国内并没有铁矿,相对来说,一口铁锅在他们那边的价值要超过一块品相不错的玉器,那几个小国的武器装备都很落后,西域大国自然也不会放松对铁器的管制,而苏方式打开的这个口子,虽然不至于让那几个小国威胁到大宁,可那已经是死罪。
“朕召他入京,是想给他个体面,让他自己请辞回家去也就罢了,可他不敢来。”
皇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因为他发现沈冷在发愣。
“谈九州去了西疆之后,西疆重甲上上下下的军职裁撤罚办了上百人,这是大宁战兵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可这些事自然不能宣扬出去,即便是后来朕也没有让人把苏方式他们的罪行公布,你知道,西疆重甲这么大的丑闻一旦爆出来,朝野必然上下震动,朕该怎么办裁撤罚办的就不只是百余人了那是要大开杀戒的。”
皇帝吃了一口鱼,那浓重的香味一下子就刺激了他的味蕾。
“苏冷是个可怜人。”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但更可恨。”
皇帝问“你知道朕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沈冷垂首“臣明白。”
“明白就好。”
皇帝淡淡道“人与人不一样,你从苏冷那听来的故事不代表就是事情的真相,大宁的战兵不能有丑闻,一旦有了,举国上下,百姓口口相传,他们对战兵的信任就会断崖似的往下掉。”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别忘了,那时候朕刚刚到长安,朕需要稳定。”
沈冷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朕本没必要过来和你说这些,可朕来了,你自己明白。”
皇帝指了指自己酒杯“朕已经给自己倒了两杯酒,你还想让朕自己继续倒酒”
沈冷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来给皇帝满了酒。
皇帝瞪了他一眼“你如果因为苏冷说的那些话而心有戚戚,那你就是确定了你和苏方式是一类人,如果你确定和苏方式不是一类人,为什么你要把别人的事硬生生往自己身上套”
沈冷低着头“臣错了。”
“难免会去想,那是人之常情。”
皇帝又看了他一眼“朕问你一个问题,坏人看起来死的悲壮些,难道就不是坏人了”
沈冷摇头“怎么死,他们都是坏人。”
皇帝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这些话朕就说到此为止,你不是一个蠢货,其实朕不来你自己早晚也能悟到过两日你就回水师去吧,你的队伍大概半个月之后就回来,你直接回水师去北疆,黑武人最近动向有些奇怪,黑武汗皇桑布吕居然派人给朕送来一封亲笔信。”
皇帝道“桑布吕的意思是,他不想再和大宁打下去,想两国修好,为了表示诚意,他打算派遣一支使团来长安城,还会给朕带来很多礼物,算计着日子,你的水师正好到北疆,你把人给朕带回来,朕想看看黑武人到底图谋些什么。”
沈冷点头“臣遵旨。”
皇帝停顿了一下“还有一件事,叶云散回到北疆之后重建了他在黑武那边埋下的线,打听出来一件事,桑布吕的亲姐姐逃离了黑武国都,可能就在北疆,你到了北疆之后找找这个女人,传闻之中这个女人很了不起,桑布吕对她颇为忌惮,若是能利用好了,黑武国就没了秘密。”
沈冷眼神一亮“若是能找到这个女人,对北伐之事大有裨益。”
皇帝笑了笑“明日你去珍妃宫里和茶儿告个别,毕竟孩子还小,朕把你放出去她心里会有些难过,好好解释下,毕竟你不只是她的丈夫,你还是朕的将军。”
沈冷挺起胸“臣奉旨去找妞儿,她能说些什么”
皇帝“”
皇帝看了看那鱼“鱼很肥。”
沈冷“是。”
皇帝“你胆子最近也越来越肥。”
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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