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当然不一定。
虽说这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她必须先把来龙去脉跟程浪讲清楚,才好掌握主动权,刚刚才起了个头就被打断,这会儿直接撞枪口上,那场面得多难看啊
徐翘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对电话那头的程烨说“哦,是我记错地方了”然后掐断电话并悄悄关了机。
“要改道”程浪放慢了车速。
“啊,对,我弄错了,不是奥德莱登,是”徐翘大脑飞速运转,“是奥特莱斯奥特莱斯购物中心你知道吧”
“知道。”
徐翘提心吊胆地望着酒店正门,直到车头掉转才松了口气,愁眉苦脸地曲起指关节,在腿上敲啊敲。
这倒是怎么说好刚刚以一出别开生面的无中生友循序渐进引入话题,多妙啊,现在跟打哈欠打到一半被人戳了下腰窝子似的,感觉全断了。
“过两条街就到,”程浪看她一眼,似乎以为她在为报错目的地而抱歉,“不远。”
果然不远,徐翘还没琢磨好怎么开口呢,车就停在了奥特莱斯门口。
她坐着没动,张张嘴,嚼了两口空气又闭上。程浪又像是误会她不会开车门,解了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那侧。
徐翘只得苦哈哈地跟着下车。
程浪弯身从手套箱取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纸币“多找了零,得自己补贴公款吧。”
她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回事“哦,是。”
程浪笑着把纸币递到她手心,一如既往的礼貌,指尖一分一毫都没碰着她的皮肤“下次别粗心了。”
又是“下次”。
每到最后总要来个“未完待续”的暗示,徐翘实在觉得,程浪的撩妹手法非常具有偶像剧特色每集结尾都给观众留个充满粉红泡泡的悬念,让坐等磕糖的观众兴奋得嗷嗷尖叫,怒追下一集,结果一看下集开头老子嘴都咧起来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看出他分别的意思,徐翘瞅瞅人来人往的嘈杂商业区,在心里叹口气。
行吧,改天再找机会开诚布公吧。
她冲他挥挥手“那程先生再见。”
徐翘本以为依照两人的进展,这个再见应该就在明晚,却没想到,接连三天,任她如何敬业爱岗,连休假日也跟人换了夜班,都没等到程浪。
不是程浪没来,而是他们的缘分仿佛用尽了。
因为有天晚上,施婳说,帕加尼过站的时候,她人刚巧在洗手间。
徐翘自认已经足够兢兢业业,憋到一晚上只去一次洗手间,就这么短短十五分钟居然也能完美错过
这么一想,她和程浪根本不是没缘分,而是太有缘分了啊。
连轴转了几天,徐翘实在扛不住了,下班后又气又累地回到酒店倒头大睡。
这一觉直接从早十点睡到晚八点,朱黎打来电话为止。
“喂”
“还睡呢出来喝酒吗”
“你酒店不刚开业吗,不忙啊”
“忙才要喝酒啊。”
徐翘听出来了,朱黎这是在商场上受挫了,有槽要吐。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窗外的昏黑天色,揉揉脖子“行,哪儿啊”
“就玉锦坊新开那家,e”
夜晚的玉锦坊亮如白昼,街头巷尾的霓虹灯燃着五颜六色的光,斗艳似的交相辉映。
e一层沸腾着放克乐,电贝司和架子鼓的律动像正打在人心脏上,叫置身其间的男男女女血脉陡然偾张。
这家新开的bar以乐闻名,全场不设包厢,号称不论坐在哪片区域,都可以得到驻唱台边的听觉效果。
不过有人戏说,e能够迅速在玉锦坊站稳脚跟,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在一众高格调酒吧里,独树一帜地不设包厢全开放式的空间,正如它的名字“缪斯”一样,给了欢场上的人们更多艳遇的灵感与渴望。
今夜的e一如往常的热闹。
二楼卡座坐了四位公子哥,驻唱台切歌的安静间隙,一个抱怨的男声响起“浪总什么时候到这都等多久了,我江放好歹也是一分钟千万上下的人”
有人打趣“人家浪总一分钟挣千万,你一分钟败千万吧”
“这话就不对了。”灯影交错里,当事人终于现身。
程浪信步穿过散台,笑着把西装外套递给侍应生。四人立刻起身迎他入尊位。
江放给程浪倒起酒来,一边瞪其余三人“就是,听听你们这说的像人话吗”
“我是说,”程浪拿指关节叩了叩茶几,“一分钟挣千万这个数据该更新了。”
江放“”
沈荡笑着摇摇头,指指程浪“这么久不见,你还是一本正经的毒。”
“唉,众所周知,我们浪总只有碰上女人才转性。”江放把酒杯重重一搁,想起什么似的“嘶”了一声,“对了,今儿个什么意思,怎么不让带女人啊”
程浪摘腕表的动作稍稍一顿。
江放把头转向组局的沈荡“就让五个大老爷们儿在这儿干喝,沈荡,你改性取向了啊”
“哪里,”沈荡轻咳一声,“就是嫌脂粉气难受。”
“以前怎么没听你嫌”江放讲到一半盯住了程浪,“不对,今晚关键在于多了个浪总,难道问题出在”
程浪咬着根没点的烟,眼睛眯得有点危险。
江放闭了嘴,屁颠屁颠凑过去给他点烟,被他搡开。
“浪总,是我说错话了,给个面子嘛”
程浪朝他身后扬扬下巴。
江放愣愣回头,透过木隔板的缝隙,朦朦胧胧瞄见一个女人在隔壁坐下。
沈荡把他东张西望的脑袋掰回来“浪总不在有女人的地方抽烟,咬着解瘾而已。”
江放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就浪总这种把女人当宝的男人,我刚刚居然在怀疑他的性取向我可真是有眼无珠。”
“可不是嘛。”沈荡笑着看程浪一眼,“你不知道,人家刚回国就开始狩猎了。”
“哟嗬,哪家姑娘来头这么大,能叫浪总亲自出马”
沈荡耸肩表示不知道“浪总说了,女人是本书,要慢慢翻才能读出惊喜,一次把人家七大姑八大姨都给查干净了,还有什么探索的新鲜感”
“高还是浪总高,”江放朝程浪抱了个拳,又止不住好奇,“那是什么样的姑娘,这个能说吧”
沈荡昨天跟程浪私下见过一面,聊了些近况,大致晓得那姑娘,见程浪不太有兴致在吵闹的环境说话,主动代答“挺软一姑娘,家里经济条件应该一般吧,上班受了委屈,一个人偷偷掉眼泪,给她送件贵点的裙子,不好意思收,问她名字,扭扭捏捏不敢讲。反正每次浪总轻轻一撩,她就不知道接什么话,特别纯”
这边几人聊得热闹,可谈话内容经过放克乐的混编,传到隔壁卡座的朱黎耳里,却全成了分辨不清的男低音。
朱黎只在bg间奏空档听见最后那几句,心里感慨,八百年过去了,有钱男人还是最吃清纯小白兔那一套。
几杯威士忌下肚,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徐翘十五分钟前发来的“再五分钟就到”,和十分钟前发来的“再五分钟就到”,又催了一次「你想直接来捡我尸的话,可以再慢点。」
回答她的是徐翘本人的声音“一排威士忌就嚷嚷着要倒,这酒量,你以后出去可别说是我朋友啊。”
朱黎抬起头,见徐翘踩着一双吸睛的铁锈红薄衫褶皱透明靴娇俏走来,风衣里是“恃腰行凶”的露胃毛衣搭高腰皮裙,飒气到她忍不住吹了声流氓哨“看来收费站没把你蹉跎坏啊。”
徐翘上楼后,驻唱台刚巧换了首特别闹腾的歌。她没听清,把风衣递给侍应生,坐到朱黎对面问她说什么。
朱黎提高声又重复了一遍。
徐翘指指自己遮瑕也盖不住的黑眼圈“这还不够蹉跎我呢”
朱黎笑得前仰后合“看你过得这么惨,我突然觉得自己那些破事儿也没那么糟心了。”
徐翘转头跟侍应生要了杯特调,问她“谁又挡我们小朱总的财路啦”
朱黎这创业之路,说来也是不容易。
朱家这一辈男丁辈出,却只有朱黎一个女孩。原本朱爸爸的意思呢,是像培养名门闺秀一样培养朱黎,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秀外慧中德艺双馨,到了年纪就让她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给朱家添个商场上的后盾。
但朱黎讨厌这些,又是不婚主义,又是心向事业,可想而知面临多大的阻力。
她摆摆手,示意不想说“越说越烦,还是给我讲点你的糟心事儿吧,我听了兴许能痛快点。”
“我还真有点不吐不快。”
两人一拍即合,徐翘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自己跟程浪三天没见上面的事讲了个囫囵。
朱黎瞠目“你们这可有点复古了啊,都二十一世纪了,还在用这种两千年前的约会方式不是,两千年前的老祖宗都知道交换地址书信往来,约个花前月下的了,敢情你们能不能见面纯靠运气啊”
徐翘生气地挺直了背脊“这能怪我吗他一大男人不主动,还得我个小姑娘倒贴而且他说喜欢含蓄的啊,那我只能憋着嘛。”
“难道他是零基础开荒选手”朱黎不解地回想了下那天酒会上跟程浪的短暂接触,光一个把酒的手势,就看得出这男人是在风月场上依红偎翠惯了的,“不对,那男人看起来绝对是个高玩啊。”
徐翘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鸡尾酒,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都夜半幽会那么多次了,他怎么还不问我要电话”
她话音刚落,驻唱台一曲终了,乐队换场,耳根忽然清净了,一个男声在这空档从隔壁传来“咱这放浪荡好不容易凑齐活儿,才几把色子,你这么早就要走啊”
有人答“睡觉去,你们玩好。”
徐翘一愣,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幻听了,扭头朝身后隔板缝隙定睛望去,却当真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朱黎刚要问“怎么了”,嘴一张被她捂住。
徐翘比了个“嘘”的手势,侧耳去听男人们的对话。
“你时差还没倒完啊”
“倒完了。”
“那你这也太睡早了吧。”
“为了个小姑娘,天天半夜不睡觉去高速兜风,困得我眼皮打架。”
朱黎比个“哦豁”的嘴型,吃瓜表情已经到位。
徐翘后背使劲儿往隔板贴,恨不得把耳朵穿过去。
“嗐,我们浪总撩妹还用得着走这流程装什么君子,直接上去要电话啊。”
“这不是看着太清纯,下不了手吗”
徐翘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用眼神无声向朱黎提问我清纯
朱黎狐疑地摇摇头你跟人家装纯了吗
徐翘满脸无辜没有啊
无辜完又觉得不太对劲。
说起来,程浪几次正面见她,她的确刚巧不是哭唧唧就是惨兮兮,还老穿一身朴素又不显身材的制服,配老气横秋的盘发
难道是这些接地气的表象给了他错觉,以至于那天在黎顿,他真没认出模样大变的她所以他借她外套,也许只是发现她走光了,随手乐于助人
原来这就是她错过爱情的理由
世人对她,竟有这样的误解
朱黎张嘴刚要说什么,被一脸含恨的徐翘竖掌止住。
事后,徐翘一度懊悔,如果此时此刻,她能够好好听朱黎讲话,一定不会作出接下来那个愚蠢的举动。
可惜梁静茹和林俊杰都说没有如果。
她径直抱着一腔被误解的愤恨转过身,从隔板探出了脑袋“那个,抱歉打扰了”
五道目光齐齐朝她射来。
徐翘盯紧了程浪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之色,清了清嗓“我觉得,其实她可能没你想得那么清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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