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皱眉起来。
“宫禁之中殴斗,还有王法吗此事定要追究到底,厂卫不可等闲视之。”
萧敬听罢,唯唯诺诺的道“是,是,奴婢遵旨。”
张皇后在一旁亦是微微皱着眉头道“是呢,殴斗倒也罢了,竟还痛殴驸马都尉,这放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没有先例的。”
弘治皇帝脸抽了抽,他想解释一下,此事依着他的了解,可能被殴的是江彬,可想了想,却又沉默了,只是道“加紧着去彻查。”
萧敬点头,正待要走,突然,萧敬道“陛下兵部那里递了条子,说是蔚州卫远来,将士们听闻陛下召入京师,个个这摩拳擦掌,只盼能在陛下面前显露身手,陛下兵部的意思,为了提振士气,不妨进行校阅蔚州卫。”
弘治皇帝听罢,颔首点头“朕也想见识见识传闻中的蔚州卫,既如此,命兵部安排去吧。”
方继藩出了宫,回了西山,便召了苏月来。
方才打的大汗淋漓,手脖子有些肿痛,让苏月来看看。
苏月小心翼翼的给师公上了药,包扎。
方继藩便道“你们西山医学院,有个叫刘艾的”
刘艾
苏月愣了老半天,终于道“师公,倒是有个叫王艾的。”
方继藩便道“我说的便是他,此人如何”
“这个人”苏月皱眉“脾气有些怪,他一直坚持说,膳食才是最好的药,和我们西山医学院的理念背道而驰。许多人不愿搭理他,说他这是妖言惑众,他便逢人说,知道养猪吗近来养猪最是热门,那什么什么官也不做,去养猪了。养猪之道,最紧要的就是让猪吃饱喝足,这人也一样,了解膳食,便能知道人所需的营养从何而来,养猪的道理,大家都能接受,何以这养人的道理,大家反而不能接受呢,他处处说这也是医学”
方继藩不禁笑道“此人真是个人才啊。”
苏月听着有些纳闷,倒不好多问师公。
正说着,那王金元却是心急火燎的赶了来。
“少爷,查到了。”
方继藩打起精神“查到了什么”
王金元就道“一月之前,兵部提及蔚州卫的时候,小人便奉少爷之命,细查蔚州卫的情况,现在终于有了眉目。”
一旁的苏月却是识趣,怕自己在这听着不适合,就立即起身“师公,学生告辞。”
方继藩压压手“你来听一听也不错,反正你每日在这医学院里,待久了,难免孤陋寡闻。”
苏月不禁感激涕零。
师公对自己,真是绝对的信任啊。
王金元道“都说这蔚州卫,只靠着一些田,便能养活自己,诚如少爷所说的那样,马无夜草不肥,这蔚州卫军纪涣散,可不少的武官,家中的财富却是不少,尤其是那江彬,他的兄弟,居然还在京里买了几处宅邸,而且竟都是一次性付清,没有向钱庄借贷,钱庄查明了他们的账目之后,更觉得蹊跷,于是便派出大量的人手,在蔚州附近明察暗访,统计司这儿,也抽调了人手协助这才发现,他们在蔚州卫,居然假扮马贼,劫掠商贾,就在三月之前,有一个商贾带着货物,无故在蔚州失踪,官府曾查过,最后却是不了了之。此后,那商贾的货物,出现在市面上,这事和蔚州卫有关。”
“不只如此,这蔚州卫还牵涉到了许多事,譬如勒索商户,杀人越货,还有勾结私盐贩子”
方继藩越听越脸色认真起来。
其实大明到了现在,军户是个老大难的问题,朝廷不发饷,大家日子过不下去,军纪败坏,贩卖私盐,杀人越货,许多都和官军是有关联的,这也是为何,民间会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之类的话,也就是说,土匪过来掠夺,就像梳子一样梳理了一遍把家里财物都掠走,但是梳子齿与齿之间间隔大,仍有漏过的;篦子齿很细,形容兵丁过来掠夺,是明打明地,时间充裕,细细地搜刮,掠夺得比匪还要恨,不像匪至少还怕官府过来只好匆忙地掠过就走。
这时代的兵丁,和后世的子弟兵是两个概念。
其实,方继藩甚至没有查蔚州卫之前,就知道这蔚州卫定有问题,可没想到能这么的糟呀
能让这种狗东西继续过好日子
方继藩便肃然道“所有的证据,都寻到了吗”
“正在搜罗,请少爷放心,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定能给少爷一个交代。”
方继藩点头,冷冷的道“江彬此人居然敢惹我方继藩,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方继藩若是不收拾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大明立足”
“给我细细的查,一定要查有实据,免得有人说我方继藩栽赃陷害。”
“是。”王金元抖擞精神。
西山这里,虽没有厂卫这样的机构,可通过商业网络,早已将触角伸进了各行各业,甚至依靠西山钱庄,大抵也能将一人的财产摸得清清楚楚,查一个人,从查账开始,只要账目上有出入,那么基本就十拿九稳了。
偏偏现在,是在常备军设立的节骨眼上,倘若是罪证不够详实,难免让人说方继藩有栽赃陷害之嫌。
江彬一瘸一拐的回了营地。
早有军将来迎接他,江彬呸的一声,口里吐出血痰,这指挥使同知杨勇道“指挥,这是”
江彬眼眸里,掠过了一丝阴狠。
似他这样的人,不顾一切都想往上爬,好勇斗狠,并非是善类。
他捋了捋身上的戎装,道“被狗咬了。”
本以为指挥是去见驾,将来前程不可限量,谁晓得居然是伤痕累累的回来,这杨勇心里打鼓,面带犹豫之色。
“怎么,你有话要说”
“这”
“说吧。”
“方才,从蔚州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人在蔚州调查数月之前,那瓷器商的事,不只如此似乎”
江彬脸色一变“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清了吗”
“这指挥,若是东窗事发,只怕”
江彬面颊上的肌肉颤了颤,他身躯也不禁打了个激灵“是齐国公,这一次,好不容易获得了赏识,可谁料,竟成了齐国公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齐国公”杨勇面上带着骇然之色,他战战兢兢的看着江彬“那齐国公可不是好招惹的啊,惹着了他,咱们还有命吗早知如此,我们便不来京师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江彬脸色冷然“哼,富贵险中求,在蔚州,一辈子都无出头之日,弟兄们想要吃香喝辣,不来京师,吃什么此次来京,我们蔚州卫,就是庙堂上诸公的棋子,任人摆布,可我们甘愿做棋子吗只是万万想不到那齐国公竟然查到了我们的身上,咱们经的起查吗这一查,你我便是十个人头,也不够砍的。”
杨勇吓得两脚发软,差点站不住了。
却在此时,有兵卒匆匆而来“禀指挥,陛下有旨,责令兵部择吉日,校阅蔚州卫,到时陛下亲来观礼,请指挥早做准备。”
江彬坐稳了,呷了口茶。
他知道自己置身于极凶险的局面,一个不好,可能是万劫不复,也可能是一飞冲天,自此之后,平步青云。
他内心里竟无恐惧,却是的一股子野心,自内心滋长出来。
江彬挥退了那兵卒,深深的看了杨勇一眼“事到如今,要做两手准备,倘若那齐国公没有查到什么,咱们校阅兵马,若是能蒙皇帝厚爱,到时,你我兄弟,自有一场富贵。可若是”
他眼里掠过了杀机,想到方才方继藩对自己的拳脚,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倘若,当真逼得兄弟们没有了活路,嘿咱们本就过惯了刀头舔血,商贾杀得,还有前年,一个路过的巡官也杀得,也曾和贩子一起卖过私盐,天王老子能给咱们富贵固然是好,可若是给不得,那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声音压得更低“校阅当日,只需一声号令,弟兄们便动手,圣驾既来,那么太子,皇孙,齐国公,内阁六部诸公都会来到了那时还不是咱们想要如何,就如何”
杨勇一屁股跌坐下去,吓瘫了“指挥这这怎么可以”
江彬面无表情,面上掠过了恨意“当初分盐贩子的金银时,你怎么不说这样的话。当初将那些富户和商贾绑了起来,剜了他们的心时,你为何不说这样的话当初在那偏僻的陈家庄里烧杀劫掠时,你可是冲在最前头,怎么,原来这世上,还有你杨勇不敢做的事”
杨勇面上慌乱。
他看着江彬。
江彬说出这番话时,却好似是轻描淡写。
他感受到江彬的体内,似乎有某种极危险的气息,这等气息,却不知给自己的命运,带来何种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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