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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让人难过的相遇啊。”
张君令站在城头,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她双手按在油纸伞柄位置,扭头望向顾谦,“听说太子在皇宫等他。”
顾谦眼神微微一黯。
年轻判官笑道:“他临行之前,在昆海楼找了我一趟。希望我跟他走,我拒绝了他。”
张君令沉默了小半晌,“如今已是分道扬镳了么?”
顾谦也陷入了沉默。
两个人站在城楼头,大雪落在肩头,发丝。
年轻男人轻轻叹道:“太子若想收拾他,有一万种手段……但我若成了昆海楼主,至少还能护一护,没有顾谦,也会有其他人坐上这个位置,那个时候,结局就不一定了。”
张君令微微低头,青布下永远是一张没有神色波动的面孔。
公孙越想要把顾谦摘干净。
但顾谦跳进了昆海楼这个“火坑”,手握新权,成为了天都新的年轻权贵……最近天都隐约有风声,说朝堂不安宁,宫内恐有大动作。
若新的烈潮来临。
谁人会焚身?
谁人又能完璧?
……
……
“顾大人。”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城头的廊道那端响起,紧接着一位戴着黑色帷帽的年轻女子从阴暗中走了出来,她同样没有撑伞,即便有皂纱遮掩面容……身上的气质仍然太夺目。
城楼头的那些兵卒,使者,一时之间,看着这道曼妙身影,失了神。
顾谦定力极好,但仍然是一刹恍惚。
他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恢复清明,连忙揖了一礼,笑道:“东厢的徐姑娘?今日怎有的闲情逸致,不在宫里?”
张君令的眉头微微舒展,她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沾染风雪的龙须。
虽然双目被青布蒙住。
但并非意味着她不能观物。
世间万物,皆有其气……此刻登上城楼头的那位“徐姑娘”,身上的气,便极其特殊。
张君令轻轻咦了一声,沉默地“端详”这位徐姑娘。
“顾大人的昆海楼在这里巡守?”
徐清焰笑了笑,一只手下意识抬起落在胸前,握着吊坠,轻声道:“我来此地等一个人。”
出乎意料的,张君令开口了。
她轻轻报出一个人名。
“宁奕。”
徐清焰有些讶异,立马舒眉笑道:“这位是昆海楼主了吧?你认识宁先生?”
张君令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天都知晓她存在的人,还是少数……这位徐姑娘的线报还真是挺准确,据说太子给予东厢的照顾不少,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有些微妙。
“你和他身上的‘气’很像。”
张君令的观气之术非常精准,徐清焰听了这句话也只是一笑,不再言语……两人本就是共用神性的存在,而那股特殊的“气”也是因神性而生。
“丁字组,从城头撤了。”
顾谦咳嗽了一声,抬手示意城头的巡守力量可以稍稍离开一段时间,那位徐姑娘和宁奕之间似乎有着一段曲折的“缘分”。
当初宁奕沉寂三年,徐清焰在天都祈愿了三年。
“那么,我们就不打扰徐姑娘了。”
帷帽下的女子面色一红,听到这句调侃,既无奈,又有些羞涩。
顾谦哈哈一笑,伸出一只手,揽在了张君令的肩头,后者神情木然
,没有反抗,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跟着判官一同离开了城头,还能听到顾谦渐小的咕哝声音,似乎在抱怨雪太大了,于是青伞“蓬”的一声撑开。
两个人消失在徐清焰的视线之中。
看着顾谦张君令远去的身影,徐清焰低声笑了笑,她撑肘倚靠在城头,眼神恍惚而又缥缈,思绪如碎雪一般纷飞。
穹顶落下的雪花,片片如鹅毛,拂落在徐清焰的黑袍上,又像是燃起了徐徐的火焰,无声的跳动,化为清澈的水汽——
……
……
轻骑卷过霜雪。
寒甲扑朔银光。
沉渊,千觞,宁奕,三人呈品字形,身后的铁骑则是依次排开,从西境一路掠行,行速稳定,路上无言。
临近皇城,宁奕驭马提高速度,来到沉渊君身旁。
“听说太子给北境下了旨令,封了官爵,府邸。”宁奕裹在大袍里,挑眉问道:“师兄准备领旨么?”
沉渊君面无表情,“他既赠了,我便收下。”
宁奕沉思片刻,道:“太子送的府邸,住不得。我在天都有套宅子,师兄不妨先住下。”
“剑行侯府?”
沉渊君笑了笑,道:“我住在哪都无所谓,不能苦了这些跟我南下的兄弟们。”
“太子寿辰,天都热闹,十大圣山不会缺席……道宗一样会来。”宁奕轻声道:“我找一个人,能解决这些问题。”
沉渊君眯起双眼,道:“教宗陈懿?”
宁奕要找的人,正是陈懿,天海楼一战,陈懿入天都皇城找太子求情,此后便再无消息传来……不过这次寿辰,应该还能再见面。
“北境的情报很糟糕,被太子封锁,至今无法突破。”千觞君蹙眉问道:“自从上次北境一别,再没听过陈懿的消息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宁奕也皱起眉头。
“小师弟的情报似乎很不简单。”沉渊君意味深长开口,道:“太子封锁了北境的情报,对内和对外都极严……赐令的事情我当场拒绝了,这个消息,恐怕单凭蜀山,无法得知吧?”
宁奕狡黠一笑,道:“我手里还有另外一股情报力量。”
他卖了个关子。
天都情报司大司首云洵……是他布下的暗子。
并非信不过沉渊君,而是有些棋子,必须要在关键时刻暴露,才能取得最大的效果。
沉渊君也不好,只是淡淡一笑,道:“行,我先带着兄弟入城,找住处的事情……你来安排。”
说完之后,大师兄抬起头,隔着一层雪雾,淡淡道:“有人在等你。”
宁奕心头一怔。
白骨平原神性缭绕。
心脏深处,传来了深深的悸动……
“砰”“砰”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擂鼓。
雪雾模糊,城楼头上,隐约可见,一个黑衣姑娘正撑肘以待。
“缘字难拆,情字难解。”沉渊君的神情倒是平静,并没有以将军府的背景给宁奕施加什么压力,只是如实点了一句,道:“但不要忘了,丫头还在蜀山等你。”
宁奕揉了揉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说完之后。
沉渊君缓缓抬起一只手,轻骑随他一同加速,从南门城门,掠入天都。
宁奕则是放缓速度,胯下的黑马极通人性,嘶鸣一声,四蹄抵在地面,勒出一道雪气沟壑。
大雪之中。
城头人往下看。
城下人向上望。
……
……
城楼头的女子摘下了帷帽。
黑色的皂纱染上风雪,帷帽的主人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女孩,哗啦一声,把帷帽在空中掷了出去。
一道弧线。
随着那道弧线的落下——
徐清焰一只手撑着城墙砖瓦,起身跃了下来!
贴身衣袍在空中飞旋,下一刹便脚步轻盈的落地……并没有收到丝毫的损伤。
她跃下城楼,站在城门之处,面前是那一骑急速勒马的高大身影。
宁奕翻身下马,顺手也接下了那顶帷帽。
他看着站在城门处,等了自己许久的徐清焰,眼神复杂。
她似乎变了一些地方。
似乎又没变。
徐清焰看着牵马而来,步伐缓慢的宁奕,她的神情很是凝肃,但指尖已经不受控制的颤抖……看似平静的眼帘底下,是砰砰砰的心脏乱跳声音。
宁奕缓缓停住脚步。
两个人的目光……对撞在了一起。
徐清焰原本那张版起来的严肃面孔,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宁奕怔住了,但不知为何,他也笑了起来。
“宁先生,别来无恙。”
徐清焰眯起眼,跟以往不同,她没有拘谨,也没有严肃,而是踮起脚,轻轻拍了拍宁奕的肩头,道:“能再次见面,真好啊。”
她替宁奕掸去肩头的雪,但并没有更多的动作了。
徐清焰收敛笑容,眼神诚恳,语气真挚。
“走,我请你喝一杯,接风洗尘。”
宁奕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把帷帽按在了女孩的头上。
“喝茶,喝酒?”
“喝酒!一直想跟你喝酒!”
被戴上帷帽的徐清焰大声回了一句,眼眶已经有些湿润,目光也开始躲闪,说完便主动去拽黑马的缰绳,宁奕的目光则是落在女孩生茧的掌心。
修行路苦。
能安然无虞翻过这座城墙,说明徐清焰已经开始了修行,这背后必然付出了极大的艰辛……听闻她时常会去珞珈山,向扶摇请教,试图突破神性天堑。
宁奕看着那个牵着黑马,倔强顶着风雪,向天都城内前行的身影。
他心头忽然一颤。
清焰姑娘今天很反常,她再也没了以往的畏缩,胆小,还有谨慎,刚刚在城头掷掉那顶帷帽,是为了与自己认真的对视?
那些故作轻松的话语,每个字音都在颤抖,能够听出来,她其实无比紧张。
宁奕一阵恍惚。
徐清焰在城门处忽然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两个人站在风雪里。
距离很远,也距离很近。
“走啊——”
徐清焰想要开口,但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有些话,她果然还是无法开口。
帷帽女孩就这么安静看着城门的宁奕,凝滞的时间好像变得很漫长,宁先生的面容在风雪里逐渐模糊,熟悉而又陌生。
鼻尖有些酸涩。
帷帽下的双眼微微低垂。
刹那恍惚。
一道声音让她忽然清醒。
“走吧。”
宁奕已经来到了徐清焰的身旁,接过缰绳,神情温和地笑道:“终于再见面了,你要好好请我喝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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