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君王,都喜欢自己的年号,觉得年号就像是一个大印,能在史书上重重的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赵曙亦是如此。
治平元年,他的年号治平,里面蕴含着不少信息。
“前些年的大宋看似大治,可国中危机重重,外部的西夏人不断袭扰,交趾也在凑热闹,辽人更是居心叵测治平”
空气中多了一丝春天的气息,赵曙出了宫殿,感受着这勃勃生机。
身边的陈忠珩堆笑道“官家,治平治平,按照臣的看法,那就是大治平天下”
“胡言乱语”
赵曙拍打了一下栏杆,然后止住了第二下,“那沈卞说大宋的文人太爱拍栏杆,诗词里也多有拍栏杆,接着就是愁绪万千。可男人哪来那么多的愁绪所以还是少拍栏杆吧。”
他在此时突然提起了沈卞,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沈卞和沈安父子都是北伐的支持者,联想到治平的解释,陈忠珩仿佛看到了漫天血色。
“可要想对外,首先国中得安定了。”
赵曙负手转身,看着高大的宫殿,心中豪气顿生。
“宗室是个大麻烦,耗费钱粮无数,若是任由下去,那就是四冗,所以五服之外自谋生路,甚好。”
“官家,宗室那边牢骚多呢有人还说什么要去哭太祖太宗皇帝”
“不要脸”
赵曙刻薄的道“太祖太宗皇帝没让他们这么能生吧生了孩子自己养,别老想着生了就不管,那和猪有何区别”
啧
陈忠珩缩缩脖子,觉得官家大抵是厌恶了宗室。
“建造书院极好,给他们一个出路,若是还得寸进尺,朕自然有话说。”
一个内侍疾步走来,近前后说道“官家,三司包拯那边还是说没钱,不过给了条件”
“包拯说没钱是实话,十多万贯让三司出,他也无能为力。”
赵曙觉得世间事总是这般的有趣,“可裁减宗室优待本就是在节省钱,这个就有趣了。”
他转身过来,问道“什么条件”
内侍说道“包拯说此刻出钱的宗室,一万贯保证五服之外的三代入读,五千贯保证一代入读”
他一脸不敢相信的看了赵曙一眼。
官家,老包疯了啊
他穷疯了。
竟然把入学资格卖的比嫖汴梁头牌的价钱还高,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赵曙抬头,突然笑了一声,问道“包拯朕本以为他老了,想着看看过几年让他颐养天年,如今看来他依旧有胆略,也能做事”
内侍不知道官家为啥从一件事转到了对包拯的看法上,不过陈忠珩正在盯着他。
“官家之话但凡泄露半句出去,后果你该知道。”
“是,小的不敢。”
陈忠珩摆手,内侍告退。
“此事看看他们是否聪明你以为呢”
赵曙突然问道。
陈忠珩浑身巨震,真的是巨震
赵曙看了他一眼,“别装惶恐了,说话。”
陈忠珩知道他说的是宗室,但巨震是礼貌,所以先震再说才能保平安。
“一万贯太高了,那些人怕是舍不得。”
“可五服之外的子孙怎么办”陈忠珩渐渐有了些文官的风采,“读了宗室书院,自然有官家照拂好歹也是一条出路呢,那可不是能用钱买到的。”
“是啊照拂可朕却不愿不,朕不想把这个麻烦丢给子孙。”赵曙皱眉道“包拯的初心是好的,可若是有人买了怎么办难道朕的子孙还得为了那些所谓的亲戚去谋划大宋还得要给他们好处那和之前有何区别”
赵曙低下头,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是冷漠一片,“去传话,五服之后,朕,朕的子孙不会再管。”
卧槽
这是要分家了
稍后消息传了出去,韩琦纠结的道“官家是不是太无情了些好歹都姓赵,这一下子就分家了,这史书上不好写啊”
曾公亮淡定的道“那不算事。”
韩琦本在唏嘘,闻言就瞪着他说道“难道你还能再活五十年,到时候盯着那些人修官家的”
后面两个字是史书。
五十年后,赵曙若是活着就是八十多岁了。古今帝王能活到八十的就算是祖坟冒青烟,所以这话自然就是在调侃曾公亮。
曾公亮翻个白眼,决定不和韩琦说话。
“包拯的本意是好的,他想让书院成为一个特殊的例外,进去读书之人就能得到皇室的照拂,可官家这么一拒绝,他就坐蜡了。”
三个宰辅齐齐摇头,韩琦依旧是跋扈的道“官家莫不是觉着包拯老迈,不堪用了”
嘶
曾公亮和欧阳修齐齐惊讶,然后觉得这事儿怕是要起波澜了。
“三司使是计相,若是得力,在朝中的话柄不轻,若是官家要让包拯下台,多少人会盯着三司使的官位”
随后外面就来了不少奏疏,都是一些重臣的建言。
“看看这份他建言要派御史下去盯着地方赋税,把那些藏匿田亩的豪绅都给抓出来颗粒归仓。”
“这个更厉害,竟然建言多收青楼的赋税这是从女人的身上捞钱,办法不错,却不要脸。”
“”
朝中暗流涌动,老包却依旧如故,三司内他的咆哮声让人头皮发麻。
而沈安回到家中之后,竟然看到了郎中,差点把他的腿吓软了。
“尊夫人大概三月会生产。”
今日胎动厉害,吓到了杨卓雪,庄老实就请了郎中来。
这郎中是相熟的,从杨卓雪怀孕开始就一直是他来。
“内子如何”
沈安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妻子,而不是孩子,这让郎中不禁点头赞道“待诏是好汉。”
好你妹,赶紧说话。
沈安想打人,郎中抚须笑道“尊夫人的身子骨是极好的,说实话,某看过许多妇人,少有能及。”
这是好事儿,沈安挑眉道“老实”
边上伺候的庄老实低眉顺眼的过来。
“给双倍诊金。”
有钱的感觉就是好啊
郎中起身拱手道;“如此某就却之不恭了。”
沈家有钱,郎中们都巴不得他家有人生病。
可从沈安到果果都是身体健康,吃嘛嘛香,没给他们赚钱的机会。
“郎君,有客人。”
“哪的”
“说是宗室。”
“不见”
沈安自然而然的给宗室吃了闭门羹,随后消息传出去,苏轼来了,赵顼也派来了王崇年。
书房里,沈安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宗室最近牢骚不少,大王担心他们转向这边到时候不好收拾。”
王崇年说的很是隐晦,苏轼却满不在乎的道“宗室现在不就是好勇斗狠吗觉着自己是烂泥,所以谁都不怕。”
王崇年干咳一声,提醒他这是宗室,你要谨言慎行。
可苏轼是谁,以后革新派和保守派都被他喷过,这样的人,你就不能指望他有什么政治智慧。
“不过安北这里不怕,他们真要敢来,开门放花花。”
苏轼得意的道“他们再亲难道还能比大王更亲都快不成亲戚了,想作死就成全他们。”
沈安看着他,心想难怪以后的革新派和保守派都想干掉他,这人的大嘴巴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王崇年笑道“此事却有些不好办。”
沈安打断了苏轼的话头,说道“告诉大王,此事稳妥的很”
“稳妥安北给说说。”苏轼最近在研究兵法,所以对这等事兴趣很浓。
“五服之后就是百姓,百姓要学什么”
“谋生之技。”苏轼的这个回答得到了沈安的赞同。
王崇年提出了另一种可能,“科举呢读书然后科举。”
沈安摇头道“可以,他们考中了为官也没问题,可终究走不稳,走不远。”
王崇年佩服的道“是了,他们毕竟是宗室,除非是再过几代,否则等他们做了重臣,朝中就会忌惮。”
曾经的亲戚,还是皇族,如今做了宰辅这个有些膈应啊
弄不好以后就成了权臣,重演当年兄终弟及的一幕。
所谓兄终弟及,指的是当年赵匡胤驾崩后,不是儿子接班,而是由弟弟赵匡义登基为帝。
“正是。”
沈安觉得这个王崇年不错,至少能在赵顼的身边帮衬一把。
“若是宦途不顺,他们去苦读作甚难道就是为了做个小官”
沈安指指桌子上的一本书说道“赵允良的孙子赵仲矿如今就在邙山书院”
他就说了这个,王崇年第一个反应过来,躬身道“待诏高明,某懂了。”
“某也懂了。”苏轼丝毫没有反应慢的羞愧,兴奋的道“赵允良那等老谋深算的都要把孙子弄去学杂学,可见杂学才是真本事学了杂学,身上有了本事,那才是真正的定心丸。”
苏轼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沈安说道“宗室去学杂学,那把儒学置于何地”
“儒学科举。”
沈安很简单的说了答案。
“科举是科举,本事是本事,科举维系大宋,杂学兴盛大宋,各有分工,并不冲突。”
沈安说完拿起了那本书,看着那些数据,觉得大宋如今渐渐呈现了勃勃生机,让人心情愉悦之极。
而在外面,赵曙的那番话已经引发了不少波澜。
有人说宗室会去闹事,可却不见人影。
有人说宗室会绝望,可有人却在饮酒作乐,欢喜不胜。
“这是好事。”
赵宗谔举起酒杯,看着管家说道“不要鼠目寸光,要看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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