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翻查了船上的货物,还记录了下来。
“大多是象牙,还有玳瑁。”
“搬上来。”
刘可板着脸吩咐道,随后船上的货物都被搬上了码头。
“象牙二百零一株,玳瑁三十二只。”
大食商人靠过来堆笑道“刘判官,十抽一,剩下的什么价”
刘可看了边上的陈昂一眼,说道“老规矩,三贯一百文一斤”
大食商人唏嘘的道“太便宜了,这一趟某算是白跑了,可大海茫茫,这些东西也只有大宋方能买得起海外的那些地方,哎,穷啊”
这话卖穷之余,顺带还吹捧了大宋一把。
刘可干咳一声,说道“赶紧称了。”
有小吏带着人过来称重,二百零一株象牙花费了不少时间。
称完后,按照规矩十抽一作为税。
“象牙在汴梁最受喜欢,这批货都送到汴梁去。”
边上的商人在见到是象牙和玳瑁后,知道自己没机会,都没多看这边一眼。
“慢”
正准备装货时,王雱突然出声。
刘可笑道“小郎君可是有话说只是这货却耽误不得,京城许多人在翘首以盼呢”
这话隐隐有些怪责的意思。
咱能不胡闹吗
说着他就看向了陈昂。
陈昂想看袖子里的价格,但却不好意思。见他看过来,就说道“急什么能买象牙的,不是拿去做笏板,就是拿去做别的,都不急。”
笏板是高等官员的必备工具,主要是用于记录和备忘。
而且象牙材质坚硬,用于斗殴堪称是利器。
上次欧阳修用笏板把陈钟的大牙都打掉了,那笏板就是象牙的,堪称是一战成名。
王雱走过去,伸手触摸了一下粗大的象牙,说道“某怎么记得五年前,在广州市舶司象牙是两贯三百钱呢”
刘可愕然道“小郎君,那是以前”
王雱尝试着扛起一只象牙,觉得至少有五六十斤重。他重重的丢下象牙,回身道“象牙五年前的象牙和今日的象牙有何不同刘判官给解释一下”
刘可干笑道“东西都涨价了,都涨价了。”
“谁涨的理由是什么”
陈昂怒了,刘可说道“三年前涨的,三年前大食人在海上遇到风暴,一支满载象牙的船队沉没象牙就涨价了。”
这个理由很强大,王雱问道“那支船队沉没谁看到了”
刘可看了他一眼,说道“此等事不会有假吧。”
这个逻辑让王雱想笑,于是他就笑了,很讥讽的那种。
“愚不可及某来之前,朝中决议此后不再用象牙来做笏板汴梁也不想要什么象牙简所以,它值多少钱”
“不能吧”
刘可脱口而出道“朝中难道还能用木做的笏板而且那些权贵和有钱人都喜欢象牙简。”
你在忽悠我吧
他不满的看向了陈昂,却被陈昂眼中的怒火给淹没了。
“什么不可能大食人的船队沉没了,谁见到了为何你等当时不去说不可能为何”
陈昂怒不可遏的逼近一步,喝道“你可是收了他们的好处说”
“没有的事”
刘可说道“此事上报过。”
“谁同意的”
哪个蠢货同意的
陈昂摇头,王雱摇头。
此事和三司有瓜葛,和政事堂也有瓜葛,是哪个蠢货一拍脑袋就同意了
上面的拍脑袋,下面的呢
王雱问道“你在市舶司多年,对海贸应当很熟吧”
“熟。”
敢说不熟悉就是渎职。
王雱继续问道“大食商人说沉船了,你为何会上报”
刘可叹息一声,说道“大食人和大宋是朋友,多年的朋友。这不是某说的,朝中那些重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年轻人,别想挑我的刺。
而且你也挑不到。
此事从头到尾都没毛病,你凭空给某弄个罪名试试
刘可面带微笑,可目光中却多了冷意。
他认为这是对自己的挑衅,哪怕是王安石的儿子也顾不得了。
你再哔哔,信不信某让你颜面扫地
他双拳紧握,哪怕是陈昂在也忍不得了。
你再哔哔试试
王雱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轻蔑之意“朋友某看是你的朋友吧”
“放肆”
刘可肃然道“陈推官,这等冤屈某不会忍受,杭州市舶司不会忍受。此事得给某一个说法,否则某即刻上书京城。”
陈昂冷冷的道“当年是谁上书京城要求提高象牙的价钱”
刘可淡淡的道“某的前任。”
陈昂看了王雱一眼,王雱的眼中闪过厉色。
动手吧
他们来这里可不是请客吃饭的,而是来找茬
陈昂深呼吸了一下,觉得前途不明。但对于沈安的谋划他还是信任的。
“来人”
随行有军士上前听令,陈昂说道“拿了刘可,马上讯问。”
刘可愕然,进而悲愤的道“这是何意你等没有这个权利,来人,来人呐”
王雱冷冷的道“市舶司是做买卖的,实则就是商人,为大宋贸易。可谁听闻过商人采买货物主动提价的”
“那是沉船”
刘可被两个军士给控制住了,他奋力喊道“来人,来人”
“沉船”
王雱打开折扇,轻轻扇动着,只觉得眼前全是蠢货。
都不配和某说话
“沉船都沉了三年,为何不涨价”
刘可下意识的道“忘记了”
“忘记了”
王雱觉得智商的优越感太浓郁,不禁生出些悲哀来。
“你是为大宋经商,商人竟然会忘记赚钱,而且还是赚大钱的机会”
他走进一步,用折扇挑起刘可的下巴,摇头道“说你蠢你还是真蠢。在市舶司做官,政绩首要在挣钱,挣的越多升官就越快。难道你不想升官”
刘可摇头,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王雱叹息道“某见过无数官吏,就没有一个不想升官的。为了升官他们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可你呢眼前有大好机会却视而不见某在出京前去看过市舶司博买货物的价钱,为何一直在上涨为什么”
他冷笑道“为什么告诉某,为什么”
刘可额头上的汗水渐渐涌了上来。
王雱冷冷的道“竟然有人不想升官为什么是什么让你等甘愿不升官也要在市舶司待下去”
“钱”
王雱收回折扇,心旷神怡的道“只有钱,许多钱才能让你等舍弃升官的机会有了钱,什么好日子都有了,多好”
他回身对陈昂道“此人若是没有贪腐,挖了某的这双眸子去。”
他说的很是认真,甚至还伸出手,用食中二指在自己的眼前虚挖了一下。
“这是诬陷,这是臆测某要去告你们,某要上书京城,向宰辅向官家告你们”
王雱回身看着他,微微昂首,皱眉道“你没有机会了。”
陈昂指着那个大食商人,喝道“拿了他”
大食商人正在一边看的懵逼,也倍感庆幸,可一转眼自己竟然成了抓捕的目标。
他第一反应就是跑,转身就跑。
“抓住他”
两个军士追了出去,可那大食商人却先一步跳进了水里。
“这是做贼心虚啊”
王雱摸着下巴说道“这里水有些浑,谁把他弄上来,十贯钱。”
话音刚落,落水声不绝于耳,甚至有大食商人船上的水手都跳下去了。
这些人争先恐后的朝着水波荡漾处游去,就像是一群鸭子。
鸭子潜入水中,水波涌动起来,接着又窜了上来。
“抓到他了,是某抓到的”
几个男子在争夺着,最后成功的那人拖着已经被淹个半死的大食商人回来。
“审讯吧,希望别是大麻烦。”王雱觉得肯定有大麻烦“最怕的就是一窝一窝的某觉着应当是。不信你看那些人的眼神,都在发飘,这是心虚了。”
陈昂有些头痛的看着王雱,“那么年轻就心机深沉,本来说清理一番就是了,如今你这么一弄,市舶司怕是会上下不宁。罢了,快些吧,另外,去弄些人手来。”
码头停滞了。
官吏们放缓了查验博买的速度,按理那些海商会抱怨,可是没有。
没有抱怨。
大家都在观望,等待最新的结果。
而冯进已经抓狂了,直接冲进了陈昂的驻地。
“为何要拿人可有证据”
他负手站在院子里,耳边听着惨叫,眼皮子不禁跳动起来。
陈昂说道“刘可可疑,而且这几日某发现他花钱大手大脚的,定然有问题。”
冯进冷冷的道“有问题也得查清楚了再拿人。放人否则查无此事,某会上奏疏”
杭州是大州,能来这里做知州的,背景多少会有,其次就是地位不低。
杭州知州的愤怒,你们能承受吗
“拿了好处不是某一人拿了,许多人市舶司的官吏大多都拿了钱放过某,某认罪”
冯进的脸色僵硬,王雱从里面出来,颔首道“冯知州的愤怒,某想见识一番”
冯进冷冷的道“屈打成招”
“家里有钱都在书房的木板下面撬开撬开就能看到求求你们,饶了某,去撬开就能看到钱,某发誓不敢撒谎”
冯进的脸色再变。
刚说屈打成招,刘可就供述自家书房的地板下面有钱
谁家把钱藏的这般隐秘
这分明就是有问题
连续两次被现实打脸,以冯进老官僚的城府也挂不住了,那张脸上多了些可疑的红色。
他觉得自己受辱了。
堪称是奇耻大辱
够了没有
他抬头看着陈昂。
陈昂歉然一笑,“市舶司要革新,必然要先厘淸吏治”
大佬,我可不是有意让你丢脸啊
好吧,这个解释算是圆场。
冯进的面色稍霁,正准备说几句场面话,王雱的毒舌却启动了
“市舶司大部分人都贪腐冯知州可知道吗”
这是赤果果的人身攻击。
既然市舶司大部分人都涉嫌贪腐,你这个市舶使干净吗
干净就是渎职,不干净就是同流合污,还是带头贪腐
冯进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那里,正准备用力呼吸几下,里面的刘可喊道“都不干净”
感谢书友“狗公双精”成为本书新盟主。正好满七十个。觉得仓库好看就先来打赏新书盟主,这是肯定,爵士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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