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接到了一份文书。
贾黯没看,他板着脸问道“沈安投来的文书”
小吏说道“是。沈安说是开封府关于金肥丹的告示不详尽,和当初给的文稿相比有些文绉绉的,而且还删掉了些东西,应当重新发布。”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见贾黯面色不善,就赶紧低头。
这位贾知府和前面的不同,他行事不喜欢旁人干涉,更不喜欢建议。
换句话说,这人有些刚愎自用。
贾黯起身道“他这是想插手开封府吗”
沈安不想插手开封府,谁也不敢插手开封府。
京城之地,只能是皇帝的地盘,谁插手谁就是有异心。
沈安才回家就被请去了中书。
政事堂里,三位宰辅齐齐在等候,这个阵仗不小。
沈安笑道“这是三堂会审”
韩琦没笑,说道“官家走路慢了。”
“步履蹒跚。”曾公亮眉间多了黯然“包拯不该去,这下让官家难过了。”
包拯只是敦促赵祯勇敢些,至少为后继者做个姿态。
这也能让赵祯颓然
沈安不理解这种想法。
“包公没错。”
他一开口就是为包拯辩护“诸位相公宦海多年,自然知道大宋的底子,不变是死,死慢些。变了兴许能活,活的更好,更长久”
“可目前不是时机。”
韩琦面不改色的在撒谎。
他的自信心和革新的勇气早就在庆历年间被摧毁了。
在他的身上只能感受到一股子暮气。
沈安心中了然,说道“可包公无错”
你们别想让我去劝包拯,压根不可能。
韩琦抚须道“和此事无关,只是那位皇子之事,差不多了,给他准备的宫殿也收拾好了,该进宫了。”
曾公亮也帮腔道“大宋不能乱,而皇子就是不乱的根基。”
赵祯的身体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出问题,继承人必须马上进宫。
沈安诧异的道“不是劝过了吗”
宰辅们轮番上阵去劝赵宗实,沈安还以为已经敲定了进宫的日期。
韩琦摇头道“皇子躺在床上说病了。”
赵宗实还在拖延。
或是还有些顾虑。
这是对赵祯和宫中的顾虑。
沈安想清楚了此节,就说道“此是大事,某不会推诿,这就去。”
“好。”
沈安一溜烟回到榆林巷,等见到赵宗实时,他正在吹唢呐。
唢呐声里多了郁郁,让沈安不禁暗自佩服。
哥从小到大听过的唢呐都是喜庆的,就你能吹出忧郁感来。
老赵家不愧都有艺术家的潜质。
一曲终了,赵宗实摇头道“明年再说。”
明年
赵祯要是在此期间有个三长两短,大宋可就乱套了。
赵允弼他们看似偃旗息鼓,可沈安知道这只是等待时机而已。一旦出现机会,赵宗实不一定能压住他们。
“官家的身体怕是”
这个理由够强大了吧
赵宗实摇头道“上次见过官家,他的身体再活十年无碍。”
这人竟然把自己当做是名医了,沈安没法,又回去找到了韩琦他们。
“怕是得下诏书,请了宗室中的人来宣布此事,否则他会有顾虑。”
韩琦一跺脚,说道“走,一起去见官家。”
沈安想溜,却被曾公亮一把拉住,说道“跟着去。”
一路见到了赵祯,韩琦说道“官家,可是担心赵宗实吗”
你是不是忌惮立皇子
这话问的太过分了些。
赵祯摇头道“只要是姓赵就可。”
只要是赵家人,赵祯都愿意接受。
韩琦目视沈安。
到你出力的时候了。
沈安无奈的出来说道“官家,名正言顺”
你前面的那次规制不够,赵宗实依旧有疑虑。
而这个疑虑哪来的
就是他当年进宫后留下的阴影,这其中赵祯的功劳最大。
想想,那时候的赵祯还年轻,接赵宗实进宫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只等自己的儿子一出生,就把他赶出去。
这样的环境下,宫中人怎么会给赵宗实好脸色看
在宫中的那段时日赵宗实不愿意提及,由此可见一斑。
赵祯茫然若失的道“当年之事罢了,拟诏吧。”
韩琦行礼道“陛下英明。”
至此沈安才恍然大悟,原来赵宗实不进宫竟然是对的。
名不正言不顺,没有相应的规制,赵宗实进宫也是受气包。
韩琦去找人拟诏,稍后翰林学士王珪来了。
王珪惊惧的道“陛下,此事不是儿戏,外面会认为是宰辅们胁迫您”
赵祯的眉间多了黯然,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此事乃朕独断,非大臣言。”
王珪跪下道“陛下能如此乃是宗庙社稷之福。”
沈安在看着这一切,等诏书出来后,赵祯逐字核查,竟然半个时辰之久。
他还是不舍
“传诏天下”
赵祯摆摆手,眉间的黯然浓郁的让人心惊。
这个皇子也就是太子,简单宣布一下那算是什么太子
传诏天下才是规制
大事定矣
大家行礼道;“陛下英明。”
赵祯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些讥讽的道“速去吧。”
没有谁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利,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而皇子进宫后,赵祯的身后就多了个追赶者。
诏书旋即传达各处。
沈安出去时,皇城外都贴有了。
“人道亲亲,王者之所先务也”
“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
床榻边上,赵仲鍼低声念着“犹朕之子也,少鞠于宫中,而聪知仁贤”
赵宗实躺在床上,呼吸缓慢,不见动容。
“使者数至其第,来崇执谦退,久不受命,朕默嘉焉”
朕派人去请他好几次,这娃谦虚的很,不肯进宫,朕晓得他的贤良了哈
沈安在边上暗自笑了笑。
“夫立爱之道,自亲者始,固可以厚天下风,而上以严宗庙也,其以为皇子”
这是诏书的内容。
赵仲鍼跪坐在边上,低声道“爹爹,诏书明发天下了。”
赵宗实依旧闭目不言
“再去”
赵祯有些急了。
人就是这样,当想把某件东西送出去时会念念不舍,恨不能反悔。
可等对方不愿意要时,他又觉得非要送出去不可。
这种心理活动很有趣,但宰辅们却觉得没趣。
他们再次去了榆林巷,赵宗实只有一句话“非敢邀福,以避祸也”
宰辅们面面相觑,心想这位皇子对官家的怨气看来不小啊
赵祯是仁君,可这位仁君却让赵宗实觉得很危险
很尴尬的节奏。
宰辅们出去和赵仲鍼问话。
“为何会这样”
赵仲鍼无奈的道“当年事吧。”
当年赵祯可不怎么地道。
既然接进宫中,那就别折腾人。
这下好了,当年的事儿让我爹怕了,怕进宫会遇到倒霉事。
韩琦一脸黑线的道“此次我等作保。”
赵仲鍼认真的道“此事很难作保。”
这是帝王家务事,你们没法插手。
韩琦等人无奈,就出了赵家。
“热死了,沈安可在家去他家喝杯冰镇的茶水。”
沈安当然在家,见到宰辅们上门就令人送热茶来。
“你这是故意的吧”
宰辅们的火气正在上头的时候,浑身焦躁发热,你竟然还弄热茶来。
韩琦皱眉道“此事却难办了,老夫在想要不强行抬走用檐子抬进宫去”
檐子就是轿子。
这是准备绑架啊
曾公亮摇头道“这不是办法,皇子若是在宫中闹起来,此事还更麻烦了。”
欧阳修叹道“罢了,回去找几个厉害的人来做说客。”
韩琦有些恼火,他伸手去端茶杯,结果被烫了一下,就下意识的准备摔东西。
“咳咳”
沈安干咳一下,心想这是沈家,不是政事堂,你摔个东西给哥看看,回头让你赔钱。
韩琦的脑门上青筋直蹦,怒道“谁能把皇子劝进宫谁这人没办法了”
赵宗实软硬不吃,甚至摆出了哥不想做太子的姿态,这就是滚刀肉,无欲无求。
“无欲则刚啊”
欧阳修觉得自己对这个词的理解更深刻了些。
他试探着说道“要不灌醉他,问他有何想法”
韩琦和曾公亮眼睛一亮,“好主意”
沈安愕然,正准备劝阻一下,韩琦三人就冲了出去。
这是迫不及待啊
迫不及待去送死。
那赵宗实的酒量
你们确定能灌醉他
沈安在家里等着消息。
赵仲鍼一会儿过来一趟,一会儿过来一趟
“喝上了。”
“他们问我爹为何不进宫”
“欧阳修先上了”
“哎呀欧阳修趴下了。”
“现在是曾公亮。”
“曾公亮不行了。”
“韩琦也吐了”
“”
卧槽
沈安目瞪口呆。
赵仲鍼说他爹酒量好到极点,他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
喝醉欧阳修,顶多再把曾公亮喝趴下就差不多了。
可现在连韩琦都被喝吐了,这酒量
可怜的大宋宰辅啊。
“哥哥”
天气很热,可果果却不知疲倦的跑了来。
“不热吗”
沈安捉住她,然后用手帕给她擦汗。
果果仰脸道“哥哥,隔壁有人在大喊大叫呢,嫂子让我来问。”
“谁在大喊大叫”
沈安伸手給她牵住袖子,兄妹俩去了墙边。
“不是不是老夫吹嘘啊不是老夫自吹自擂啊喝酒啊你啊你啊还有你,都不行”
“呸你韩琦就是个蠢货”
欧阳修的声音听着很得意,大抵是酒性发作了,“就你也只能喝尿去喝尿去老夫的尿你喝不喝喝不喝说话”
“嗯不不喝”
“走走走。”
沈安赶紧拉着妹妹回去。
几个老汉喝多了耍酒疯呢,听不得。
第三更送上,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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