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站在中间,目光温和的看着陈忠珩。
陈忠珩避开视线,心想你可别害我啊
赵祯带着最后的希望问道“泥沙不是飘在水中吗可否被带下去”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沈安伸手,手掌起伏一下。
水无常形,里面裹挟的泥沙会不断沉淀。
无需言语,赵祯就想起了那些河水。
他看向了沈安,点头道“你很好。”
富弼昂首,眼中多了痛苦,倔强的道“陛下,三日城外的河沟只需三日即成,到时候试试”
别用后世人的知识体系来看待古人,不然也不会持续不断的去作死。
三次
从仁宗之后又来了两次,当时的君臣固执的想把黄河改回东边来,依旧死伤惨重。
河北路真的和老赵家有仇,几次三番被淹。
他咬牙道“臣今夜愿意跟着去询问当年的旧人。”
赵祯知道富弼的压力,也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大宋需要一道天然防线,仅此而已。
今日的汴梁城不安静。
开始是抓人,许多官员被拉了出来,一路带去了皇城司。
这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沈安走出皇城,赵仲鍼等在外面。
“安北兄,小弟佩服”
他郑重躬身,沈安微微抬头看着那一抹夕阳,微笑道“饿了。”
赵仲鍼直腰说道“小弟已经订好了地方。”
“安北”
沈安回身,就见到宰辅们走了出来。
富弼嘴唇紧抿,走到门外就不肯动了。
张八年飘了出来,富弼冷冷道“官家已经准了,今夜我等将会在皇城司旁听问话。”
张八年深凹的眼睛里闪动着幽光,“某知道了,若是胆大,尽可去。”
富弼不屑的道“老夫别的没有,胆气却足。”
张八年的目光扫过宰辅们,说道“皇城司恭迎诸位相公。”
他转身,渐渐隐入暮色之中。
富弼走了过来,肃然道“老夫的心中只有大宋。”
我和你从无私仇,今日不管你如何讥讽老夫,不管老夫怎么压制你,一切的目的都是公事。
沈安没想到他竟然是在解释,就很认真的道“某冒险反对,更不是为了自己。”
黄河决堤影响不了我,甚至金军南下也影响不了我,大不了提早全家到南方去,再出海
富弼在看着他,最后点点头,说道“若是你对,老夫赔礼。”
他说的很轻,但宰辅们都不禁侧目。
富弼最看重自己的威信,今日竟然要唾面自干吗
沈安点点头,然后和赵仲鍼离去。
两人一路溜达着,夜晚的汴梁城灯火通明,声音嘈杂的恍如集市。
“这里。”
赵仲鍼指着边上说道。
沈安抬头一看,然后回忆了一下,不禁讶然道“这不是那家青楼吗”
赵仲鍼笑道“是啊换人了。”
上次他们俩来这家青楼喝花酒,结果因为太年少,被里面的女人歧视。
歧视就歧视吧,还坑蒙拐骗,恐吓钱财。
最后恰好包拯抱着儿子游荡,一家伙抓了他们的现行,就被抄了。
如今这里早就换了老板,两人走了进去。
“二位娘子们,有客人到”
灯火中,女人纷纷而来。
“郎君”
“哎哟好俊俏的少年,快来”
赵仲鍼面无表情,实则脚下发软。他低声问身边的杨沫“她们她们会干什么”
杨沫嘿嘿的笑道“小郎君,她们会”
她们会把你这个没开叫的小公鸡生吞活剥了。
赵仲鍼有些哆嗦,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他长高了
上次那些女人都没把他当做是男人,可这次不一样了。
这年头十三岁也有开叫的啊
而沈安完全就是成熟了,在这些女人的眼中,这样的少年正好,没有油腻,有的只是青涩。
正如同男人喜欢年轻的女人一样,女人同样也喜欢小年轻
“郎君”
一个女人猛地扑了过来,沈安来不及躲避,就被她扑了个满怀,然后一股子脂粉味就扑鼻而来。
“那个”
沈安皱眉推去,却退错了地方,顿时一声呻吟传来,然后女人娇声道“郎君好着急,奴不依”
嘴里说着不依,身体却靠了过来,沈安急忙闪过,然后当先进了屋子。
“哎呀”
那女人扑空了沈安,就扑倒了杨沫
赵仲鍼面色苍白的冲进了屋里,坐在沈安的身边,低声道“好凶。”
沈安笑道“女人是老虎,你还小,成年之前莫要碰,不然就是刮骨髓。”
赵仲鍼点点头,说道“安北兄,你名声大噪了。”
“啥意思”
赵仲鍼得意的道“如今外面有人知晓了你阻拦给黄河改道的事儿,百姓在叫好呢”
百姓不知道什么防线,但却知道上次一家伙就淹死了无数人。
要是再来一次的,大伙儿赶紧写信给在河北路的亲戚,让他们搬家才是王道。
开始上菜了,是冷盘。
“上酒来。”
沈安按着太阳穴,腮帮子鼓起,显然是在咬牙。
“生病了”
赵仲鍼关切的问道。
沈安摇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有些头痛。”
“今日和宰辅们较劲,耗费的心力颇大,关键是”
沈安松开手,淡淡的道“某不爽”
“为何”
赵仲鍼偷偷的喝了一杯酒,然后心虚的问道。
沈安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但这是酿造酒,度数很低,所以就假装没看到。
杨沫在边上使劲眨眼,示意赵仲鍼破例了。
赵仲鍼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难道是官家”
沈安摇摇头,最大的阻力实则是来自于宰辅们。
他举杯说道“某在等着富弼的道歉”
说完他一饮而尽。
皇城司里,威胁的话不断从房间里传出来,外面站着一长排人,夜色中,个个如筛糠般的抖动着。
“是北低东高说了,可没人听,不敢越级啊若是越级会被弄那些人都想捞钱,谁敢阻拦就会倒霉。”
“老夫堵过上官,可被喝退。小人想上书官家,可没资格上奏疏”
“那一夜无数人丧生,可那些商人却在笑,谁管了你等现在来问话作甚特么的晚了,那些亡魂在看着呢看着那些畜生会遭报应,就算是现在没有,他们的子孙也会成为奴隶,世代被折磨”
官员们陆续进去,供出来的话让人心惊。
更多的贪腐被揭露,更多的情弊被揭穿。
富弼的面色渐渐铁青。
“下官小人有罪,当年小人不贪不行啊那些人他们会排斥小人”
富弼站在黑暗中,身边是宰辅们。
他缓缓回身往外走。
张八年站在门外,负手看着。
“富相公不听了”
富弼摇摇头,坚定的道“无需再听。”
曾公亮等人摇摇头,他们是旁观者,可也能感受到富弼身上的那股子颓废气息。
一行人缓缓出去,直至城外。
灯笼照耀下,沈安正在那里。
曾公亮不悦的道“你在此何意”
沈安说道“富相知道。”
富弼走上前来,说道“此事却要多谢你,让我等知道了当年之事的真相。”
他躬身下去,沈安并未避开。
“无礼”
有人大声呵斥着,沈安却没搭理,等富弼起身时,他微微点头,说道“三日后,城外见。”
他竟然受了宰辅一礼
这嚣张的让人不敢相信。
有人怒道“诸位相公,何必隐忍此人”
富弼看着沈安远去,沉声道“他阻止了改道”
有人不解,韩琦说道“若是再来一次六塔河改道会如何”
嘶
有人颤声道“河北路怕是要全废掉了,辽人南下就如同无人之境。”
历史上不是辽人,而是金人。
三次作死给黄河改道,整个河北路成了废墟。原先兵精粮足的重镇,成了不设防的跑马场,让金人直逼汴梁。
这大抵是历史上最愚蠢的自作孽,始于赵祯,再次是王安石,最后是赵仲鍼的儿子
所以说,北宋的毁灭起码一半是自家干的好事。
而黄河改道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这时有人从前方来了,气呼呼的道“诸位相公,那沈安在前面仰天大笑,说是拦截了一群自己找死的蠢货。”
这个地图炮波及甚广,有人不满的道“相公,那人跋扈如此吗”
“就算是有功,可当有风度,而不是睚眦必报。”
沈安白天舌战几位宰辅和官家,这事有人知道,而现在事情出了结果,却是宰辅们错了。
至于官家帝王无错。
帝王错了,那就是危机。
失去了威信,帝王就危险了,这个大宋也危险了。
曾公亮想起了和沈安的恩怨,突然觉得那一切毫无意义。
“此事他没说错。”
富弼冷冷的道“我等都是蠢货,老夫马上会上奏疏请罪,诸位勉力吧。”
众人都听出了些味道,这位首相已然萌生了退意。
“富相”
富弼没有回答,而且脚步蹒跚的往前走。
他的随从牵着马过来,他摇摇头,就这么缓缓步入黑夜之中。
“老夫是蠢货”
在夜色中,他喃喃说着。
随从劝慰道“相公,那沈安只是一时侥幸罢了。”
富弼摇摇头,“不,他是胸有成竹。从抓贪腐的商人开始,从那几本账册开始,他就一步步的在反击,整件事他做的完美无缺,把我等的侥幸一一击破,只是官家要伤心了。”
后人无法理解此时大宋最顶层的一群人在想些什么,为啥那么蠢,竟然去干给黄河改道的事儿,那是因为高估了他们对于大自然的敬畏。
侥幸心让这群君臣无所畏惧。
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惧怕。
他们惧怕辽人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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