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被弄到了皇城司里,殿内的气氛冷了一下,随后就开始热络起来。
官家不过是在气头上,最多两日,自然会放了老包。
只是老包经历了这么一次之后,大抵是没脸做官了。
想到以后少了这么一个同僚,宰辅们难过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议事。
“疏浚二股河花销不小,各处民夫的调集”
曾公亮建议道;“那些厢军无所事事,要不此次抽调他们去吧。”
富弼赞道“对,厢军的话倒是能省些钱粮,此事可为,大有可为啊”
他感慨的道“辽人跋扈,每每以大军南下为威胁,臣时常焦虑,很不能马上得知消息。可不管是军中还是皇城司的密谍都不能得之,那些时日臣度日如年啊”
宰辅们都心有戚戚焉,赵祯何尝不是。
他叹道“耶律洪基几番书信往来都言出不逊,武力威胁之意跃然纸上,朕怒啊可有何用若是能战而胜之,哪怕是能挡住辽人,那朕也会让那个侄皇帝知道什么叫做天朝上国”
君臣都沉默了。
这气氛可不好,韩琦说道“如今黄河自己改道,可见是上天在眷顾着大宋,陛下,喜事啊臣请去二股河查探。”
这是个积极的态度。
赵祯欣慰的道“韩卿勤勉,朕准了。”
君臣一心,咱们有啥干不成的
若是沈安在的话,当然会赞一句君臣一心,敢把黄河掉个头。
“陛下,沈安求见。”
君臣正在其乐融融的时候,沈安来了。
宰辅们都没说话。
沈安和老包的关系好的不行,父子般的。
他这时候来,绝对是来求情。
曾公亮的心中一动,前一阵子被沈安威胁的事儿就涌上心头。
只是运送了一趟货物,结果损失一千余贯,曾平那个蠢货真是该死。
但沈安那天的羞辱他却迟迟难忘。
罢了
他说道“陛下,包拯性子急切,皇城司那边听闻有些吓人,要不就”
这话里看似在为包拯求情,可一句性子急切,却点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那可是宰辅啊
宰辅的性子能急切吗
能吗
不能
揪住帝王的衣袖,然后用唾沫给他洗脸。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这样的包拯,放在中枢怕是不合适吧
这不是在玩权谋,只是一个说话的艺术而已。
曾公亮不可能直接说那个啥,官家啊这老包对你可不地道,要不咱把他赶到地方上去
如此赵祯的面子有了,沈安也少了个强援,算是一记狠手。
别指望宰辅是善茬,他们若是善茬,也升不到这个官位来,早就在漫长的宦海生涯中被人干掉了。
沈安弄了曾平,让曾公亮丢了脸面,他当时没说话,仿佛是没事人一样。
这就是城府。
今日和你笑眯眯,回头寻到机会
老夫和你咪咪笑
背后给你一下,那滋味爽歪歪啊
曾公亮一脸急公好义的模样,让赵祯不禁颔首道“曾卿此言甚是,不过包拯却是无心,朕当宽赦他才是。”
皇城司不是好地方,让包拯去体验一番那种气氛,也算是一种惩罚。
赵祯认为这个惩罚已经够了。
“陛下,沈安来了。”
“让他进来。”
赵祯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就含笑看着进来的沈安。
宰辅们同样是如此。
你不是要求情吗,官家都说了,稍后就放了包拯。
你来求个啥
好人不能让你做了去。
这是一次类似于恶作剧般的调侃。
沈安行礼,赵祯问道“可是来为包拯求情”
众人含笑看着,等着他开口。
“求情”
沈安愕然道“没有啊”
咦
这厮竟然不是来求情的
赵祯心中一松,但失望就马上袭来。
老包拯对你多好啊
什么事都想着你,关心你们兄妹,可你竟然是这么回报他的
富弼微微摇头,虽然他现在对包拯非常不满,可也见不得这等见死不救的行径。
这种品德要不得啊少年
他正准备出来教训沈安一番,就见沈安拱手,然后说道“陛下,臣近日听闻有人在酒后说说了当年六塔河之事。”
你这是想进谏吗
赵祯不悦的道“若是无事,你可退下。”
沈安还未说话,外面来了人。
“陛下,沈安方才带人闯入百姓家中,打伤多人,还带走了那家的主人郭庆忠。”
嗯
这是什么意思
赵祯的面色转冷,淡淡的道“为何这般行事难道是朕给了你爵位,给了你信重,反而是错了吗若是如此,朕能给出去,亦能收回来。”
跋扈啊
赵祯真的是失望了。
你立功了是不假,可跋扈了却不行。
你现在才十六岁就敢如此,等你二十六岁时会如何
这汴梁城还能装得下你
在漫长的帝王生涯中,他见识过各色人等,不管是天才还是蠢材,能控制住自己欲望的罕见。
少年得意,春风得意马蹄疾。
我要招摇过市,我要嘚瑟,我要狂傲。
然后就会陨落,就像是王安石见过的那位方仲永,早已泯然众人矣。
他眸色黯然,觉得自己往日太过慈和了些,以至于臣子都少了敬畏,也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
他抬起头来,见沈安一脸惊讶,就怒道“还不快去”
官家发怒了。
这下不但包拯要倒霉,沈安也会被迁怒。
韩琦面色如常,曾公亮却神色黯然。
沈安一脸懵逼的道“陛下,臣冤枉啊”
他在观察着,感受着气氛。
很欢乐啊
他最喜欢在别人最欢乐的时候泼冷水。
然后他再看戏。
“冤枉”
赵祯冷冷的道“何故闯入别人家里为何拿人谁让你拿的人”
好
有人心中暗自叫好。
官家竟然喝问谁让你拿的人,这是没有转圜余地的逼问。
谁给你的权利去拿人
官家这是要教训你了
沈安委屈的道“臣刚才说了,前几日听闻有人酒后说了六塔河之事”
“六塔河何事”
六塔河就是禁忌,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当年改道六塔河,有人贪腐巨大。”
赵祯的眸子骤然一紧,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谁”
六塔河就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竟然有人贪腐吗
而且还是巨贪
沈安说道“就是这个郭庆忠”
他抬起头来,无礼的看着赵祯,说道“当年的六塔河,郭庆忠卖了大量的大车和锄头,价格高于市价两倍。”
卧槽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宰辅们都怒了。
“两倍”
曾公亮狐疑的问道“可准了”
沈安笑道“准的不能再准了,而且还虚报数量”
这个太狠了吧
你高价卖进去也就罢了,竟然还缺斤少两。
这得多狠的心啊
沈安笑眯眯的道“臣本以为此人赚大了,谁知道一看账册,大头竟然都给了一些人,这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什么人
这个无需问。
能比市价高两倍卖进去,还能弄虚作假,那必定是有官吏掺合了。
这是一次打击。
赵祯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嘶声道“拿了去拿了去”
那些畜生啊
朕宵衣旰食的为了大宋而努力,可这些畜生竟然敢在这等大工程上做手脚。
富弼干咳一声,说道“陛下,一面之词不能采用,此事还是查吧。”
这话很是稳重,沈安问道“富相可要证据吗”
富弼先是被包拯追打,此刻再被沈安讥讽,就忍不住反问道“你有吗”
沈安摸出了账册,说道“郭庆忠这人不错,他生怕自己记性不好,忘记了那些恩主,于是都一一记录了下来,年月日,什么事,多少钱,无一不备,富相尽可看看。”
这就是活生生的打脸
你富弼不说要调查吗
来,哥把证据都给你,你去查
许多事都不是难事,可宰辅们却习惯了循规蹈矩,按照章程办事,浑身上下弥漫出来的腐臭味能熏死人。
沈安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说道“若是没有证据,沈某再大的胆子也不会闯入别人的家中,六塔河那就是一块肥肉,不但坑了河北一地,也肥了无数官吏商人”
富弼当年就是最坚定的赞同者,这话一出来,他就是一个哆嗦。
他接过账册,只是翻看了几下,作为鉴赏字画的高手,他就看出了日期的分野。
最早的起码得在十多年前,最晚的墨痕很新,大抵就在最近几天。
那些不同的官职人名,还有来往事项和行贿数额一一翻过,他面色惨白,喝道“这定然不是真的”
一个商人竟然就牵扯到那么多官吏贪腐,这个吏治
这个吏治出大问题了
他这个首相的脸被打的啪啪作响,难受之极。
赵祯却摇头道“去查来人,叫了张八年来”
要动用皇城司吗
这个味道可不对。
抓贪腐哪里用得上他们。
曾公亮出来说道“陛下,还是先查吧,一一查证,然后该抓的抓,该”
赵祯没给他面子,冷冷的道“速去”
皇城司掺和进来,这气氛陡然就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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