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珩是官家的近侍,一般出来肯定是有目的。
他怎么来了
赵仲鍼起身,陈忠珩顺势走过来,见到赵允让的模样后就说道“哎这是何苦呢”
你们刺激官家,这下好了吧倒霉了吧
这话意味深长,此刻却无人去揣摩。
“官家听闻郡王病了,就让某赶紧带着御医来了。”
御医来了
气氛热烈了些,大家都觉得不是个坏兆头。
御医进来诊治了一番,然后说道“这是急切了,老人忌讳这个,一下就烧了起来,不过刚发病,还好。”
急切了
陈忠珩看了御医一眼,御医微微点头,表示确诊。
这火都烧上来了,鼻息咻咻,显然是心急了。
赵仲鍼站在那里,突然鼻子一酸,泪水再度滑落。
外面传闻赵允让是气急败坏才病的,可他倔强一生,哪里会因为这个而气急败坏。
他分明就是担忧子孙而心急如焚
陈忠珩并未走,等御医一碗药灌进了赵允让的肚子里后,他问道“可稳妥了”
御医自信的道“稳妥了。”
不过是半个时辰,赵允让的烧竟然就退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当看到了陈忠珩时,就挣扎着想爬起来。
陈忠珩赶紧过去,然后伸手按住他,笑眯眯的道“郡王折煞某了,躺好躺好。”
赵允让觉得口渴,可却直勾勾的看着陈忠珩问道“官家是何意”
室内的气氛骤然一紧。
陈忠珩看看左右,微微点头道“官家听闻郡王熬夜核算账册,就担心郡王的身体,这不某就带着御医来了官家说了,事要慢慢做,不着急。宗室的老人不多了,要保重”
赵允让的脸上一下就多了光彩,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回禀官家,就说老夫知道了,回头那账册继续算,多久都算。”
陈忠珩笑道“郡王果真是宗室长者,老成谋国啊某定然回禀给官家。”
他看了赵宗实一眼,见他面色苍白,就微微点头。
等再看到眼睛有些红肿的赵仲鍼时,他就更满意了。
“十三郎代为父送陈都知。”
前脚陈忠珩才出去,后脚赵允让就咆哮道“老夫还没死呢,一个个就弄出张丧父的脸来作甚滚”
外面的陈忠珩眼皮子跳了一下,赞道“郡王好精神。”
赵宗实尴尬的道“是啊家父精神。”
这才醒来就开始骂人,谁有他精神
他把陈忠珩送出了郡王府,再次回到房间时,就见一群兄弟都还在,谁都没走。
“爹爹,陈忠珩这话有些玄妙啊”
赵允让觉得身体里的那股子燥热在渐渐消散,浑身舒坦。
他冲着站在角落的赵仲鍼招手“仲鍼来。”
赵仲鍼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过来,跪在了床边。
“翁翁,孙儿不孝”
“起来”
赵允让叫人把他拎起来,然后说道“此事翁翁却是错怪了沈安,自家还恼火犯病,这是什么这就是自作自受啊翁翁自诩阅历深厚,可在此事上却不及沈安敏锐,丢人”
赵仲鍼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却不知道这是什么说法。
那些儿子们也是有些懵懂,参悟出来的那几个都在微笑。
幸好还有聪明的儿孙啊
赵允让叹息了一声,说道“官家的意思是说那账册咱们家可以慢慢弄,让老夫保重身体,这就算是脱罪了。”
那些儿子们马上就欢喜起来,加上赵允让的气色看着不错,所以气氛渐渐多了轻松。
有人问道“爹爹,那和沈安有何关系”
这是大部分人的疑惑。
沈安说的是郡王府太嘚瑟了,所以官家看不过去,直接下手让他们灰头土脸。
我们没嘚瑟啊
赵允让看着虚空,叹道“宫中才生了皇女,官家的心情郁郁,这当口咱们去找了幕僚,心急火燎的为了十三郎和仲鍼进宫做打算,你们说说,官家会怎么想”
“官家官家是帝王啊”
帝王不该是没感情的吗
那些臣子每年都会进言,让官家赶紧请了宗室子进宫,可官家不也是没发飙
赵允让的神色有些古怪,最后嗤笑了一声,说道“大宋实则是帝王和文官共治天下。官家忌惮文官,可却不会忌惮咱们。那没处去的火气都冲着咱们来了。”
自作孽啊
有人就问道“爹爹,兴许是您病了才让官家改主意的呢”
“蠢”
赵允让想发火,最后还是忍住了。
“老夫的死活官家不会挂心,懂不懂”
宗室的人病了,除非是重病,否则御医不会来。
而陈忠珩更不可能会来。
至于宗室的人死了,官家最多是流几滴眼泪,可也仅仅如此而已。
所以这事儿一点就透。
“竟然是沈安说的原因”
“他竟然早就看到了这个”
“爹爹,咱们先前还不听他的,他这是不是恼火了。不然先前就该来探望您的。”
赵允让却彻底想通了,苦笑道“沈安尽力劝说了,只是老夫当时鬼迷心窍,却是把他的话当做了耳旁风,自作孽啊”
这一场变故沈安早就猜到了,而且还提前给郡王府说了。
可大伙儿都没当回事,结果差点翻船。
尴尬啊
一家老小面面相觑,都觉得全家的脑子加起来竟然还比不上沈安那个少年管用。
丢人啊
赵允让摇头,其他人都看向了赵仲鍼。
“仲鍼,先前却是委屈你了。”
那些叔伯先前对赵仲鍼不满之极,难听的话也说了一箩筐,此刻赵允让说清楚了此事,就有些尴尬了。
一个伯父走过来,笑眯眯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那沈安就是个有出息的,仲鍼你和他交好,以后定然也会有出息。”
另一个伯父干咳一声,正色道“先前却是急切了,弄错了此事,幸亏仲鍼当时坚定,否则真把沈安请来了,那咱们家的脸可就丢了,哎都是急的啊”
“仲鍼可别往心里去,回头咱们还得托你去感谢沈安一番呢”
“”
这些叔伯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了,让赵仲鍼有些茫然。
他想起了沈安当时说嘚瑟的时候,那神色有些唏嘘,当时他还以为是为了自家,此刻想来,定然是在为了官家的境遇。
我也是嘚瑟的,所以才没有体会到那等心境。
安北兄当时也在暗示我,可我却没有察觉,他定然是失望了吧
在一阵热情的声音中,赵仲鍼躬身道“此事多亏了安北兄,我在此事上却是轻浮了,自请静室独处三日。”
这群叔伯一下就愣住了。
“仲鍼此次表现的很是坚定,为何说是轻浮了”
有人不解,赵仲鍼说道“若是能早些察觉了官家的心思,翁翁也不会遭罪,我却是错了,不孝之至。”
他冲着一脸欣慰的赵允让躬身,说道“翁翁保重,孙儿这就去了。”
等他出去之后,一室静默。
那些叔伯是无话可说。
侄儿都说自己浮躁了,所以害的赵允让生病,那我们作为叔伯的呢
一伙叔伯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爹爹,孩儿想起了以前的仲鍼,狡黠,还调皮,可现在”
赵允让点头道“是啊变化颇大,让人欣慰。”
“爹爹,那沈安难道就那么出色竟然能让仲鍼进步那么大。”
赵宗实对此事最有发言权,他说道“仲鍼这一年来越发的懂事了,而且还知道了不少我也不懂的学识。”
才跟着沈安厮混了这一年,赵仲鍼的变化之大,让人心惊和欢喜。
这个孩子他长进了啊
赵允让欢喜不胜,说道“见到仲鍼如此,为父此刻都愿意含笑而去,欢喜啊”
儿孙长进有出息,这是长辈最大的欢喜,在场的都懂。
一番欢笑后,赵允让骂道“赵允良那个畜生,去看看,为父打赌,宫中人不会去他家,他铁定还在熬夜算账。”
华原郡王府里愁云惨淡。
赵允良看着那一屋子的账册,再看看那几个儿孙在艰难的核算,不禁就悲从心头来。
这都熬几宿了啊
新请的几个幕僚看着这一幕也有些伤感,其中一人说道“郡王,官家说让府中的人做,要不我等”
草泥马
其他几个幕僚不禁用杀人的目光扫了这个同僚一眼,心想那么多账册,能让人算到发狂。咱们好不容易没栽进去,你特么竟然还主动想帮忙
大家都才将被招聘进来,和主家没多少感情,所以旁观才是王道啊
赵允良满意的道“几位先生的心思是极好了,那就多谢了。”
多了几个幕僚,这速度顿时就快了起来。
赵允良也得了空闲,就关心了一下老对手的情况。
“老夫只是说了一番话,他赵允让若是被气死了这事儿还真是麻烦。”
赵允良说着麻烦,但眉间的得意却掩饰不住。
“郡王,宫中的人往汝南郡王府那边去了”
“真的不行了”
赵允良有些心虚,担心自己会被牵累。
消息不断传来
“郡王,陈忠珩去了那边还有御医随行。”
赵允良的脸色渐渐变了。
“派人去打听。”
他在自我安慰着,觉得可能是赵允让不行了,所以陈忠珩才亲自出来。
“郡王,那边已经好了。”
来禀告的下人一脸纠结,赵允良骂道“蠢货你怎么知道的”
下人偷看了他一眼,说道“王府周围的人说的,他们说那人骂人的声音外面都能听到,骂的他还骂了您。”
赵允良觉得很遗憾,就叹道“他骂了我什么”
“他他骂您是是老畜生。”
“那老家伙才是老畜生”
赵允良觉得这事儿可以告一段落了,大家一起算账吧。
而且他一琢磨,就觉得官家会不会是担心他们两边争斗起来,所以才弄了这些账册给他们消磨时间。
整日都陷在那些数字里,吃饭睡觉脑子里都是数字,哪还有功夫去琢磨自己的老对头。
他觉得自己真相了,于是就说道“抓紧算吧,越认真越好。”
一家子包括新请的幕僚都在算账,然后
“郡王,宫中来人了。”
“什么”
赵允良欢喜的道“肯定是好消息,迎一迎。”
来人是陈忠珩。
他的身后跟着三辆牛车,上面堆满了账册。
“这是”
赵允良看到那些账册后,那怒火真是遏制不住了。
陈忠珩昂首道“这是新的,郡王接了吧。”
赵允良大怒,却不敢发作出来。
一家子看着新增加的账册欲哭无泪,赵允良笑道“赵允让那里也好不了,去看看他家都了多少。他家人口多,说不准会多出好几车来。”
随后他就把剩下的账册分解了,按照人头分解。
有儿子抱怨道“爹爹,那几个幕僚正好能把新来的账册接过去,咱们还是那么多啊”
赵允良只觉得心中一跳,但觉得不大可能。
“郡王,赵允让那边没增加”
瞬间一群人都呆住了。
一个新来的幕僚呆呆的道“莫不是那几车账册莫不是专门为我等准备的”
不得不说,这人真相了。
赵允良喃喃的道“难道真是难道请幕僚错了”
他看着那几个面色难看的幕僚,一拍脑门子,懊恼的道“让那老东西猜对了”
他只觉得胸口发闷,想吐血
“老夫当初还讥讽他驱散幕僚是儿戏,是个蠢货,如今看来老夫才是蠢货啊”
赵允良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幸而有人扶住了。
“来人呐郡王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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