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章最后有句话把吕师写成莫师了,向大家报告一下,不好意思。
神末峰顶,薄雾渐散。
顾清跪在赵腊月身前。
不管井九还是赵腊月都不喜欢弟子跪来跪去,但今天他必须跪,因为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赵腊月看着崖畔的空地,想着以前那里的竹椅,沉默了会儿,问道“这是几天前的事情”
顾清说道“七日前。”
元曲站在一旁,有些焦虑想着师叔云游三年,刚出来,结果又失踪了
赵腊月问道“他有没有交待什么事情”
顾清本想说没有,忽然想起铁剑过冷山时发生的那件事,说道“师父说要查出玄阴宗现在的宗主是谁,然后能杀的时候就去杀了。”
赵腊月说道“那就去查清楚,准备一下。”
顾清心想师父的意思应该是他自己去杀,转念一想,师父这次可能是真的回不来了,不由难过至极。
那天碧海蓝天里的一剑,他看得很清楚。
面对西海剑神的全力一剑,谁能活下来
峰顶的气氛有些低落,但不是所有人都像顾清这样难过。
白猫趴在玉榻上抱着寒蝉在睡觉,闭着眼睛,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这次离开青山,它没能与苍龙战上一场,也没有机会偷袭剑西来,就是在朝歌城里哄了几年小孩子,确实没什么意思。
井九是死是活,它完全不关心,如果死了更好,要知道它恨不得那对师兄弟赶紧死掉,而世间像它这样想的人应该还很多。
它忽然睁开眼睛,想起那五段雷魂木还在上德峰底,不由眼瞳微缩,心想井九你还不能死啊我可没办法把雷魂木从那条死狗处拿回来。
元曲也不如何难过,只是有些担心,因为他并不是很清楚西海剑神的一剑意味着什么。
赵腊月的平静则有些令顾清担心。
崖边没有竹椅,有个人。
何霑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
裴白发的遗体今日由方景天亲自送回无恩门,不知道到时候万寿山会是怎样的画面。
苏子叶是他信任的朋友,所以他才会在益州城出手相救,又介绍给童颜认识,才有了这样一个针对西海剑神的杀局。
谁能想到,苏子叶早就已经暗中背叛了他们,西海剑神提前就知道了这个局,又怎么会出事
裴先生死了,桐庐死了,过冬生死未知这些都是他的错。
何霑坐在崖边,看着眼前的雾气,眼里也蒙上了一层雾气,声音沙哑而低沉。
“都是我的错。”
赵腊月走到崖畔,背手站在他的身后。
顾清与元曲以为她准备劝慰何霑。
谁也没想到,她忽然一脚把何霑踢到了崖下。
听不到废物的碎碎念,世界终于清静了些,她心里的郁结也稍微疏散了些。
“适越峰说那件叫做浣溪纱的法宝应该出自水月庵。”
赵腊月望向愣住了的顾清,说道“你把他押回去。”
崖下传来何霑夹着痛意的喊声“我不要去尼姑庵”
赵腊月没有理他,转身进了洞府。
元曲才知道原来师父的心情非常糟糕。
顾清的感受更清楚,哪里敢说什么,赶紧喊猿猴去崖下捞人。
云梦山就像是真正的仙境。
崖畔青松望远,高台入云不见,仙鹤翔于其间,掠过彩虹,去远方摘回一些仙果。
童颜站在高台畔,看着眼前的画面,沉默不语,本就极淡的眉毛,在天光的照耀下,仿佛要消失了一般。
青松微动,缎带如云,然后敛于袖间。
白衣少女在松上出现。
她应该在朝歌城,不知因为何事,匆匆赶回了云梦山。
“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早盯着童颜的眼睛问道。
西海深处发生的事情已经传至大陆。
无恩门主裴白发为报当年之仇,在海上再次挑战西海剑神,失败而死。
其后水月庵弟子过冬意图再次刺杀,依然失败,被一名青山长老救走,半道被西海剑神一剑斩中。
桐庐与此事有涉,弑师未成,绝望自杀。
白早知道这件事情与童颜有关,甚至可能就是他布置的。
童颜当初不肯对她说,她就不问,但现在情形不同。
她隐约猜到救走过冬的不是什么青山长老,而就是井九。
前些天在朝歌城井宅里,她与井九说起过冬的时候,就觉得井九的反应有些奇怪。
她必须回云梦山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在宝通禅院定好的局,第一层便是现在世人看到的这样。”
童颜沉默了会儿,说道“过冬前辈不相信苏子叶,认为他会叛,但剑西来太傲,必然会赴局,所以她隐身其后,成为局里的一个变数。”
白早说道“这是第二层”
童颜说道“不错,只有我与过冬前辈知道这一层,我反对过,她没有听。”
白早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么第三层呢”
童颜平静说道“没有第三层。”
白早说道“师兄,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比谁都更了解你,你想事情从来不会这么简单”
童颜沉默了会儿,说道“第三层意思其实很简单,我与苏子叶还有裴先生都认为剑西来无法杀死,他太强了,就算师父出手也不见得能做到。所以这次的西海之局其实只是前半段,我们只想让苏子叶真正得到剑西来的信任,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需要等着去看。”
白早难以置信说道“死了这么多人,只是要让苏子叶得到信任你也说剑西来太强,就凭他怎么能成功”
童颜说道“苏子叶向我保证,他绝对有办法能够杀死剑西来,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相信他。”
白早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你们把桐庐骗了,把过冬前辈骗了,把裴先生也骗了”
童颜说道“裴先生当然知情,如果他无法战胜剑西来这便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桐庐如果剑西来真的死了,他一定会自杀相殉,那么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白早说道“过冬呢如果她真是你说的那位前辈的话,你怎么敢算计她”
童颜看着远方在云海上翱翔的那只白鹤,说道“她既然想我们走她的道,就会理解我的做法。”
“可是现在井九也死了”
白早说道“他并非我们的同道人。”
“救过冬前辈的那个人是井九”
童颜微微挑眉说道“这不可能。”
白早说道“相信我,那个人就是他。”
童颜沉默了会儿,说道“那他可能不会死。”
白早颤声说道“你为何这么说”
童颜收回视线,伸手抹掉师妹颊畔的泪水。
说到井九死时,白早便哭了。
童颜看着她微笑说道“当年我们也以为你和他死在了雪原,后来呢”
白早说道“师兄,像你这样精于棋道的人真的这般无情吗”
童颜说道“你要记住,棋道说的是生灭死活,容不得多情,我如此,井九同样如此。”
海风穿过树林后便小了很多,干燥的泥路没有变得尘土飞扬,但行走起来依然极为困难。
井九提着过冬一路行来,在路边看到了一些破损严重的房屋,烂成絮状的渔网,还有些家畜被啃食后的骨架,就是没有看到人。微冷的星光照耀着这些事物,生出一种衰败而恐怖的感觉。
很明显,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想来应该是不远处有厉害的妖物。
想到这种可能,井九并不担心,反而觉得终于有了目的地。
他现在身受重伤,无法驭剑,但普通妖兽又如何能伤得了他。
离开泥路,循着那些痕迹走到不远处的山中,没有走多远,便在乱石长藤间发现了一个石洞。
石洞很宽阔,而且干燥,深处有一大堆骨头,可以看出来大部分是鲸骨与鱼骨。
洞壁上残留着清楚的、铁扫帚刮过般的痕迹。
这是一只毛发坚硬、擅长入海的妖兽,不知道是熊怪还是何物。
井九把过冬放在那堆骨头上,拄着铁剑慢慢走回洞口,向着山下望去。
此时夜色已深,星光正盛,以他的目力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数里外,一只山般的妖兽正向着海边移动,将要入海的时候,回头看了山洞一眼。
那只妖兽明显有些不舍离开,却因为莫名的恐惧不得不离开。
看着那只妖兽消失在海水里,井九有些遗憾,他本想着这只妖兽的级别如果够高,可以取出妖丹让过冬吃掉。
昨夜在海滩上,过冬已经服过水月庵的丹药,但对她此时的伤势,更鲜活的药材往往更有效用。
没想到那只妖兽居然如此警惕敏感,早早便跑掉了。
井九有些不解,心想自己伤重,而且气息无丝毫外泄,为何会把这只妖兽吓走
他没想到自己在镇魔狱里停留了三年时间,一场大战又沾染了很多味道,才过数日时间,自然还是残留了不少。
而且他偶尔也会抱抱刘阿大。
这就等于说中州苍龙与青山白鬼的味道,现在都在他的身上。
不管是多厉害的妖兽,远远闻着风里的气息,自然都会吓得要死,不逃还能如何
星光从洞外折射而入,照亮洞里的画面。
白骨堆里有个茧,茧里有个人。
过冬的脸露在外面。
她在沉睡,天真如婴儿。
这个画面很有意思。
井九心想如果何霑在就好了,可以画下来。
他在白骨堆前坐下,盘膝开始调息静养。
第二天清晨,过冬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被放在白骨堆里,她没有不满,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就像那天在海滩上说过的那样,她杀过的人太多,见过的白骨太多。
她知道井九一直醒着。
“你在想什么”
井九睁开眼睛,说道“我在想是应该把你送回水月庵还是白城。”
这里离白城要比水月庵近些,但还是很遥远。
以他们的伤情,根本无法走过去,也没有办法通知山门,如果想要通过别人传递消失,又怕不安全。
过冬说道“东南四百里外,有座大原城,城外有家庵堂,我们去那里。”
这里在朝天大陆北方,不是青山宗的势力范围,但庵堂却是各州各郡都有。
井九想了想,觉得不错,说道“我来安排,你这时候应该睡觉。”
天蚕丝茧是一种类似于冬眠的方法进行修行或者疗伤。
过冬当然明白,说道“有事喊我。”
井九撑着铁剑挪到洞外坐下。
远方最后那几颗星辰正在隐去,海上朝霞极红。
无数云气从海面来。
云气遇着前方一道延绵向北的山脉,渐渐抬伸,有些终于成功地翻越过去,变成无数道丝缕。
它们将会成为春雨,滋润那边的土地与生命。
那处将有小溪江河,然后入海。
如此往复。
井九有所感。
因果便是如此,不知起于何处,实则互为指向。
他缓缓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十余日后。
他用剑识内观,确认伤势再有好转,但还是无法进行剧烈的运动。
比如驭剑离开,比如持剑杀人,比如跃至数百丈外被雾气浓罩的山崖里,但已经可以做些比较简单的事情。
铁剑离开他的身边,飘回山洞里,在地面与洞壁上高速移动,发出轻微的磨擦声。
看似极钝的剑尖,刻下无数繁复而细致的花纹。
做完这些事情,他起身走回洞里,来到白骨堆前,发现过冬的脸色好了些,有了些红润。
她的伤势稳定的不错,虽然无法根治,但至少短时间里不会死。
看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井九沉默了会儿。
他有想过为何到现在她还猜不出来自己是谁,但转念一想当年在梅会上自己也没能认出对方,便告释然。
他与她在这方面都有些笨。
井九把她喊醒,顺手把铁剑收进体内。
过冬看着这画面,想起那个传闻,说道“都说你修行遇着问题,停滞不前,现在看来似乎有进展”
井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道“我去办点事。”
过冬说道“哪里”
井九说道“那边好像有个山村,不远。”
翻山越岭对现在的井九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好在有铁剑帮助,而且只需要翻过一座山岭便看到了那个山村。
他曾经在柳家的小山村里生活过一年时间,知道该如何与人打交道。
在某家外摘了顶笠帽戴好,走到村口的大槐树下,他用一片金叶子买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这里是哪里,最近的大城有多远,哪家有车
然后他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问题。
村里唯一有车的人家是县城退下来的一位官老爷。
就是不远处那座大宅子,据说有好几辆大车。
那位退休官员不可能借车给任何人,而且脾气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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