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的速度或快或慢,那个影子都停留在那个位置,显得特别轻松。
西王孙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望向侧后方,发现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原来那个人在上面。
西王孙没有抬头去看。
他忽然改变方向,向着虚境下方飞去,希望能够在对方出手之前进入那片云里。
那个影子没有变化,依然跟着他,在白云表面前行。
眼看着便要离开虚境,微微流动的云层近在眼前,西王孙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很快便发现所谓希望不过是虚妄。
白云上的那个影子忽然延展开来,变成细长形的,就像是一把剑。
那道阴影构成的剑,离开云层表面,卷向西王孙的身体,就像是冥部魂火跳动的火苗,又像是乌龟的舌头。
西王孙厉啸一声,顾不得伤势,把身体里的所有真元都逼了出来,加快速度,想要逃离生天。
可天地间哪里还有比影子更快的事物呢
只需要给孩子一盏油灯,他便可以用自己的手指在远处的城墙上留下一道影子,然后让那个影子移动的比景阳真人的剑更快。
那道剑影落在了西王孙的身上,然后像真实的绳子一般,把他卷在了里面,倒提在了天空里。
西王孙知道与对方的境界差距太大,放弃了抵抗,望向了天空。
虚境之上的天空没有颜色,如透明的琉璃,折射着阳光,无比明亮。
明亮的世界里有个黑影。
即便背景是广阔无垠的天空。
那道身影依然显得无比高大。
看着那道身影,西王孙最后一抹意志也冰融雪消,如呻吟般说出对方的名字。
“柳词”
然后他的脸上露出自嘲与苦涩的笑容。
不冤。
怎么都不冤。
也没什么不服。
两位通天境大物先后出手。
谁敢不服
天寿山。
暴雨初歇。
裴远已经悄悄回到洞府,准备取出藏了多年的宝物然后离开。
他心想自己是刑堂堂主,又是门主的亲兄长,谁敢拦我
群山间忽然响起剑鸣传讯,召集所有门人前去殿前议事。
裴远神情微变,本想不作理会,但感受着明显肃杀了几分的山门阵法,又有些犹豫。
最终他还是没敢强闯山门,咬牙把宝物重新藏进洞府深处,驭剑回到殿前的广场。
无恩门弟子们很兴奋,哪怕浑身湿透,依然在议论着先前的画面。
殿门缓缓开启,裴白发的身影出现。
众人单膝跪下,大声行礼“拜见门主”
裴白发缓缓走过十三级石阶。
石阶间的仙鹤浮雕被雨洗过之后,更加栩栩如生。
森然的剑意缭绕着他的身体。
他的脚步落下,地面生出裂缝。
剑意渐敛。
殿前很安静。
不待门人发问,裴白发神情漠然说道“我要杀的是西王孙。”
众人知道那是西海剑派的大人物,据说是剑西来的师弟,不由很是吃惊,兴奋之余又有些担心。
门主先前那一剑确实是通天境的无上神威,但您刚刚出关,便要向西海剑派开战吗
他们想这些,自然不是惧怕与西海开战,只是有些担心门主的身体。
与剑神一战后,门主的双眼便再也无法视物。
这一点外界始终不知晓,他们却很清楚。
那位长老有些不确定问道“西贼死了”
裴白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道“你们去白鹿书院,把那里烧了。”
他依然没有告诉众人西海剑派的云台便是不老林的总坛。
裴远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到底怎么了”
裴白发望着人群里的他说道“你说呢”
明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裴远的感觉却有些怪异。
“当年有人对我说,天近人德性高洁,值得信任,而且就是个瞎子,见见无妨。”
裴白发说道“我相信了他的话,去了白鹿书院,然后自己变成了一个瞎子,那么我现在烧掉那里有什么问题”
因为以前的事情他今天想烧掉白鹿书院,那么那个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裴白发的话才说到一半,裴远便往山谷外奔掠逃走。
忽然,一道鲜血飙出。
他的右腿从膝盖处整齐断落,就像是被剑砍断。
裴白发面无表情看着远处的他,苍白的眼珠散发着噬人的光泽。
裴远痛苦地喊了声,从地面爬起来,用左脚跳着向前走,画面看着有些滑稽,却更加恐怖。
紧接着,他的左脚齐踝断了。
裴远再也无法走了,连跳也做不到。
他坐在血泊里,发出绝望的哭声。
“我没有想过兄长会出卖自己,哪怕你一直都是如此愚蠢、荒唐的货色。”
裴白发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原来我在真瞎之前,便已经瞎了很多年。”
那道小剑从崖后飞了回来,明亮如镜的剑身映照出崖间的画面。
蒙着尘埃的青树、斑驳的血迹,苍白的脸,长衫上越来越多的裂口。
柳十岁跪在老书生身前,神情很是难过。
那道剑意摧毁了所有生机。
他很喜欢这位前辈,因为对方帮过他很多,而且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
但老书生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的故事,甚至直到今天柳十岁才知道他姓严。
“您有什么遗愿请说出来,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会帮您做到。”
他看着老书生说道。
老书生摇了摇头。
柳十岁有些着急,说道“你都快要死了,为什么还是不肯说”
老书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道“我死后会有人知道,然后来这里查看,你们要尽快离开,不然会有危险。”
柳十岁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根笔就给你了。”
老书生把管城笔交给他,感慨说道“在这场风波完全停歇之前,不要现身,世间太乱了。”
管城笔是一茅斋的镇斋之宝。
他就这样随便地给了柳十岁。
柳十岁郑重接过。
老书生问道“我最后想知道的是,那年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你去树林里小解,是去藏初子剑”
柳十岁说道“是啊。”
“有趣,希望西王孙不会觉得脏了手。”
老书生笑了起来,说道“我还有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话也多。”
柳十岁哭了起来,说道“我的话也很多。”
“你有妖火,先天体热,所以以后的日子里做事不要太热心,那样容易烧死自己。”
老书生看着他非常认真地说道“就算烧不死,心肠太热也难受啊,就像我现在这样。”
他打开扇子开始扇风。
风落在他的身上,吹散衣衫与身体,如灰般飞起。
他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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