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岛,由血旗军驻岛商务总管马印陪同,当纪斐在护卫簇拥下,穿过海星棱堡并抵达大广场的时候,立刻被江升等一干管委会代表围上迎接,人群中还不乏许多其他势力的代表。面对远超预想的热情,纪斐怎一个谦虚有礼,好一个和气生财,笑吟吟寒暄客套,可是,久经商海的他难免暗叹,方才陶彪的话果然一针见血啊。
“纪大将军可好,自由岛开业,他作为创始者不能到场,实在令我辈遗憾啊”笑谈间,众人走向礼堂预备开始典礼,江升则似无意似探寻的说道。
纪斐淡淡一笑,心说正等着有人问呢,他掷地有声道“去岁有狂妄岛夷不知死活,竟敢劫掠我汉家商船,杀伤船员,将军职在安海,获悉此事后,便率军远征海外,镇压蛮夷,扩土数百里,此捷报将军业已上表朝廷,不日便可疯传天下。然时下战事虽歇,却有诸多俗务,将军实在抽不开身啊。”
感觉到周围之人的齐齐一震,纪斐似无所察,依旧一脸和煦道“适才那支血旗船队,正为沿海收容流民赴海外垦荒,顺路送某前来,倒是有些惊扰诸位了,呵呵。当然,将军毕竟曾经参与自由岛市场筹建,即便远在千里也难免记挂,他捎信令某带话向诸位问好,还说诸位若有困难只管开口,我军会顾念道义、不吝相助,并将不遗余力维护海上秩序,以便众家互通有无,此点还请诸位宽心”
宽心不就是威胁大家别给你血旗军捣乱嘛,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众人心中好一通白眼,口中却是称赞答谢个不停。怎奈人群熙熙,总会有不合时宜的,正在众人领会纪某人讲话精神的时候,边上人群中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什么宽心,摆明了以势压人嘛”
说话的恰好又是那位腰挂白玉的翩翩公子,不知是看不惯纪斐倍受追捧,还是不忿血旗军太过张扬,这厮愣是毒蛇乱吐。而他的声音像是嘟囔,偏偏让路过的纪斐一行人听得清楚。顿时,众人停下脚步,纷纷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这位不知从哪冒出的世家公子,纪斐的随行护卫更是齐刷刷的瞪向这厮,浓烈的杀气当即吓得他脸色煞白。
“啪”不待血旗诸人发作,那名世家公子便重重的挨了一耳光,五条血红指印赫然脸上。可笑那公子被打之后,竟是无悲无喜,无怒无怨,只一个劲的张大嘴巴瞪圆眼,呆愣愣的看着出手之人,正是其族中长辈,平素对其呵护有加的锦衣老者。
显然,锦衣老者没佩玉公子那么二,人家血旗军都拽成这样了,岂容一名寻常士族子弟当面打脸且不说这自由岛就有血旗军兵驻守,君不见会稽董氏是如何被人家随随便便就抢光光的吗君不闻舟山俘囚逃生后对血旗军那些所谓“除暴安良”事迹的揭发吗就凭自家一户寻常小士族,讲逼格也得看是对谁,万一让血旗军给惦记上咋办
教训过自家晚辈,老者旋即一脸堆笑的上前,冲纪斐拱手赔礼道“在下管教不严,令庶子狂妄胡言,还请贵人大人大量,莫要介意”
老者的举动令江升等人一片愣怔,旋即释然,其实,他们窃以为那位公子说得一点不错,血旗军此番就是以势压人,可那又怎样,人家身为士人的老者都觉悟了,强者永远掌握着话语权,对错与否更多凭借的不就是实力吗不由得,他们落后纪斐的身位,下意识由半步堕至一步。
“足下过虑了,这自由岛禁武,我等是守规矩的,自不会一言不合便生事端,只望后生日后谨言慎行,切莫宣扬咱血旗军以势压人呀,呵呵。”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个如此放低姿态,纪斐当即示意护卫们放松,并笑吟吟的冲老者拱手还礼道。
看着老者急慌慌的拖着那公子远去,纪斐笑意不减,继续攀谈前行,心里却如波涛翻涌,他本为一名没落家族的族长,苦心经营,昔日在这些大小士族面前只有躬身赔笑的份儿,何尝想过有一日他们竟会对自己如此毕恭毕敬,如此诚惶诚恐
无限感慨之际,纪斐不由想起那日在鳌山岛得知血旗军州胡大捷时的情形,紧守鳌山的安海上下一改愁云惨雾,举岛欢声雷动,素来沉稳素雅的马涛,还含泪大笑道“辛苦遭逢,戎马倥偬,主公终率我等破除桎梏,甩脱士族枷锁,自此化茧成蝶,化茧成蝶啊”
翩翩公子仅是极小的一段不和谐因素,血旗军的强势或许令不少人心中不爽,但也令人对自由岛的长远前景更具信心,情绪总没利益来得重要。是日,自由岛开业大吉,生意兴隆,地处更加殷富的江南沿海,其交易量更胜和平岛开业首日,堪称红红火火,宾主尽欢。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自由岛拍卖会上,出现了一种完全透明的琉璃制品玻璃,由其制作的一面半身衣镜拍卖出了万贯天价,另有三套吹制的玻璃茶具也合计拍出了万贯之资。这些号称来自海外的制品,背后的匿名生产商自然是血旗军,至于制品在尺寸、产量方面的缺憾,自是出于高价惜售、推陈出新等方面的商业考虑。
此外,业已面世的美酒、精盐、炒茶、时钟、罐头,乃至安海商会以往藏着掖着的皂类、香水、玻璃、兵甲等等新奇商品,血旗军这次不再顾忌惊世骇俗,实名匿名悉数摆出,大卖了一场,首日销售订货额便狠捞了八万贯。同时,血旗军还借机敲定了一批粮食、布匹、煤炭和铁矿石等的长期供货契约,以保障乐岛的发展需求
徐州,东海朐县,就在自由岛上欢声笑语,生意兴隆之际,豫州流民张小山混迹于随处可见的逃荒人群,已经磕磕绊绊、饥餐露宿的行了大半月,终于在元宵之日抵达了他的逃荒目的地,传说中龙王施恩的东海之滨。
但在饥饿面前,张小山同村的那些逃荒者早已各自流落,赵大福、孙三寿等人先后卖身为奴,钱二禄、李四贵等人毅然投身为匪,吴老汉等近十人更在饥寒交迫下撒手人寰,一行人也就他和隔壁的周老丘两家,凭着藏在小孩夹衣里的一点炒面,最终勉强撑到了这里。
其间,张小山或沿路乞讨,或打猎捉鱼,或啃草根树皮,他见过横尸荒野,见过卖儿卖女,见过横夺硬抢,更是见过一张饼子引发的血案,当然,他也没少听说哪家大户豪强被流民们哄抢,哪位显贵阔少被人谋财害命,甚至还听说过有流民杀官抢粮
而令张小山极度不满的是,标榜着仁义爱民的各地官府,除了驱赶他们这些可怜人之外,整个年关都未做出关怀百姓的像样“文章”,而那些沿途的豪强士族,更多的则是从难民们那里设法掠夺着包括人身在内的一切
粥棚东方十里的陶家湾朐县城门口,张小山从好心人口中听见了这个美妙的消息。虽然,一路上他们偶尔碰到的慈善粥棚多是只能蹭上一两餐,其中不少还有陷阱,可是,逃荒途中越往后吃的越难找,他们已经吃光了最后的储粮,断顿两天了,哪有不去碰碰运气的道理
在饭粥的刺激下,一行数人按照沿途路人的指示,跌跌撞撞带小跑,绕过朐城直奔陶家湾。老远,张小山便看见了传闻中的茫茫大海,以及海边一座远未完工却已颇显规模的坞堡,而在坞堡南方的乱石滩上,此刻正聚集着人山人海。
随着进一步走近陶家湾,真正吸引张小山的物事映入眼帘,那是竖在沙滩上的数十口大锅,锅底烧着劈啪作响的木柴,锅口冒着腾腾热气。这些完全盖过了张小山等人初见大海的好奇,以及对坞堡上那面血底白鸽旗,也即安海商会新版旗帜的关注。
张小山他们运气不错,恰好遇到上午快要开饭的点。一赶到那里,便有戴着袖标的黑衣人挥舞着棍棒,吆喝他们排队,有两个不听话插队的难民,当场被打得鬼哭狼嚎。除此之外,难民们并未受到任何刁难。
等待的时候,张小山刚好看见掌勺的给大锅里加料,有大块的海鱼,有分不清是什么的藻根菜干,还有许久未见过的白米。不过,眼尖的他发现,这些大锅彼此有别,大半锅中米粥厚实,最南的十口锅旁更有筐筐馒头,而最北的十口却只加了很少的鱼和米,可气的是,他们几人恰好被安排在最北一口大锅的队列里。
有黑衣凶神在侧,张小山虽有愤慨,却不敢造次,毕竟最北大锅的粥总能吊命不是冷静下来,他发现最南十个队列中,每人都手持一个白色木牌,居中的队列中,每人手中则拿着一个木色木牌,而最北十个队列中的难民,则没有木牌。
这时,身边一名黑衣人的吆喝为张小山解了惑“看见没白吃白喝的只能喝稀的吊命,干活的就能吃厚的果腹,干得好的还有馒头吃饱。想吃饱,饭后就跟着去干活,安海商会的饭食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虽然黑衣人说话的口气十分粗鲁嚣张,但张小山却松了口气,人家施粥和干活都摆在明处,自己只要愿意出把子力气就能吃饱,这很公平,在饥荒时节甚至还很仁义。由此,他对这个安海商会生出了不少好感。
左右一打听,张小山得知这个公平仁义的安海商会,居然就是去秋大闹徐州,后被血旗军招安的安海贼,而陶家湾这块安置流民的地方,恰是昔日被安海重将陶飚牵连从贼的陶家族人所空置出的寨子,去年底被血旗军以安海商会的名义买下用于赈灾。一时间,张小山脑袋有些乱,都是大晋官家的人,差距咋就这么大,莫非贼匪出身的就要比士族出身的仗义仁善
当然,到了这个份上,张小山等人哪还有空琢磨是谁的救命赈济,先混口饭活下去才是硬道理。一大碗鱼菜粥下肚,他们虽然远未吃饱,但总算缓过劲来了。休息一会,有人过来组织干活。没说的,张小山等人当即报名,出把子力气就能吃得更好,天经地义,何乐而不为
这里的活计有烧砖、采石、砍柴、锯木、伐竹、采藤、打渔以及其他一些零碎杂活,干活地点散布于方圆十多里的山包、树林和沙滩,主导任务是将原本的陶家湾渔村,改建为一座可容大量流民暂居并从事渔业生产的大型滨海坞堡。因为只是普通的庄稼汉,没有什么手艺,张小山和周老丘被分配到了掘土烧窑的队伍,他们的媳妇则带着小孩做些缝补洗涮的杂活。
凭着一身蛮力和吃苦能干的秉性,张小山当天就挣到了一块白色木牌,他媳妇也挣到了一块木色木牌。这里孩子可以随着父母排队吃粥,他们一家当晚便吃上了厚实的鱼菜粥,每人还吃了四分之一个张小山额外挣来的大馒头,以及元宵节加配的一大块鲸鱼肉,逃荒迄今总算混了顿饱饭。
“小山兄弟,怎么样,想好没有,有意投入安海商会吗”饭罢闲聊之际,一身黑衣的监工头笑问道,那一脸横肉难得的不显凶恶。
“什么加入安海商会,俺只是今冬逃荒来的,今天刚到,只想打个短工呢。”张小山一愣,旋即不无紧张道,“怎么啦,难道这里干活吃饭也有门道,不加入安海商会,就得卷铺盖走人吗”
“小山兄弟莫急,看来你还不清楚这事,怕是想左了。人家安海商会在这里以工代赈,是血旗军的纪大将军在出粮拯救难民,便是这陶家堡建好,只要你愿出力,就还能呆下去。”那监工头也是一愣,继而笑道,“是否加入全凭自愿,甚至,只有获得白牌者才有权选择加入,余者想加入还得人家考虑呢。要俺说,那安海商会的待遇还真就不错,譬如”
元宵之夜,圆月当空,张小山一家挤在矮小的窝棚里,看着妻子儿女们满足的笑容,他觉得分外幸福,他真心希望能够这样一直下去,直到熬至春后返乡的那一天。内心深处,他甚至觉得这个安海商会就是传说中东海龙王派来的慈善使者。
惬意之余,张小山对加入安海商会也即血旗军辖下不免有点动心,只叹穷家难舍,故土难弃,而且,一路逃荒过来,他没少听过江湖评论家谈及血旗军的战功赫赫极其不受待见之处,心中委实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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