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好大的雪,今冬的第一场雪纪泽大惊,跌跌撞撞冲到校阅台前,昨夜挥毫书就的一行大字已经盖了层薄雪,四下更是白茫茫一片。别说构想中的山蚂蚁群,连丁点黑踪都难寻觅。正字颓然,身边场地忽的轰隆巨响,竟有一只牛犊大小的山蚂蚁破土而出,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口中还嘶声怒吼“那么好的蜂蜜咋不早点供奉,瞧这都入冬多久了,非挨到大雪封山,俺那些蚁子蚁孙们都冻饿而死了,这才知道送来进贡,还有嘛用气死俺了,今个非吃了你不可”
“我错了,我改,我明年一定改,不,明天就改,不,现在就改”纪泽一边高叫着后退,一边连连摆手。
怎奈,那大蚂蚁根本不是讲理的主,愣是猛扑上来,冲纪泽就是吭哧一口。一声惨叫,纪泽豁然坐起,手捂疼痛的左肩,视野中那大蚂蚁,以及那白茫茫的冰天雪地,转瞬皆凭空消失,代之出现的,是他在雄鹰寨的卧房,以及两张兴奋而急切的脸,一张属于手舞足蹈的李农,另一张则属于双手背后的赵雪。
“蚂蚁,好多的蚂蚁成了,都说山神爷显灵了呢”李农小脸通红,言语急促道,声音恨不得传到岭下,旋即便被赵雪一把捂住了嘴巴。
“蚂蚁哪儿呢哪儿呢”犹在梦幻现实间迷糊,纪泽不禁惊呼着左顾右盼,还下意识的在床上后挪几下。
好在,牛犊般的恐怖蚂蚁并未再现,屋外也全无下雪的模样,太阳都已上班了,片刻之后,纪泽总算搞清现实,这才不无紧张的问道“你,你是说,校阅台那里”
“咯咯咯,纪大将军总算醒了,正是校阅台那里您真行,咱们已去看过,蚂蚁果真听您调度了呢咯咯咯,不愧为血旗将军,运筹帷幄,举重若轻,这等大事面前也能安然睡眠,实令小女子佩服呀。”赵雪娇笑道,同样一脸兴奋,眼睛都喜成了月牙儿,难得对纪某人一片恭维。殊不知纪某人昨夜为了蜂蜜诱蚁之事患得患失,甚至梦魇连连,这才少见的晚起一次。
“快,我这就去看看”纪泽大喜道,一跃而起出了被窝。还好大冬天的身上没少穿,却也仍将赵雪羞了个大红脸,啐了一口便出屋而去。纪泽这才意识到,赵雪这妮子怎会在他熟睡之际,进入了他的卧房,双方关系有那么亲密吗,近卫们咋这般玩忽职守,对了,刚才是谁下黑手拧的自己
算了,拧就拧吧,真心没空关注细枝末节,纪泽快速披挂整齐,也顾不得晨练武艺,便急冲冲的出了上寨住处,奔往中寨校场。老远的他就见到校场方向人头攒动,本该晨练的数百军卒都围在校阅台旁,隔离区外还聚集着不少翘首张望的寨民百姓,议论声喧嚣鼎沸。
拨开围观人群,纪泽走近校阅台,果见一夜之间,台基上多了成千上万只蚂蚁,真不知都是从哪钻出的。它们分布于昨夜蜂蜜涂抹的笔迹,往复爬动,收集蜜粮,勤劳不休,却浑然组成了一幅震撼人心的标语“撼山易,撼血旗营难”
“山神爷显灵啦,咱血旗营果然顺应天道啊。这下就不用怕了,有山神爷保佑,管他幽并联军来上多少,咱们都输不了啦”人群中,一名军卒一边双手合十,连连作揖,一边满面激动道。
“俺早就说了,咱血旗营百战百胜,咱血旗将军足智多谋,咱雄鹰寨固若金汤,谁都奈何不了咱们,怕他个鸟”另一军卒哈哈笑道,一副大言不惭的马后炮做派。
“得了,得了,昨夜不知是谁怕成那样,半夜都做噩梦鬼喊鬼叫的嘿嘿”立马有军卒爆料,毫不留情的揭露“马后炮”的庐山真面。
看着台基上的蚂蚁宣言,听着军卒们的轻松调笑,纪某人就如六月天喝下了冰镇梅汤,又如三九天穿上了贴心棉袄,这几日的焦虑担心不翼而飞,整个人都浸泡在舒爽里。这一爽,他便迈开大步,直奔阅台石梯,就欲趁热打铁来一场鼓舞人心的即兴演讲。孰料刚至阶梯,正待抬脚,纪泽便被人紧紧抓住了胳膊,扭头一看,却是孙鹏,山神显灵的幕后知情人之一。
只见孙鹏笑得见眉不见眼,凑近低语道“子兴兄弟,昨天听你所说,咱们还半信半疑,这下俺孙鹏是彻底服了。你不光打仗厉害,这装神弄鬼也是杠杠的,以后跟你混至少饿不着了,嘿嘿。只不过,咱们已有部署,这个阅台你现在可上不得,山神爷正显着灵呢,你可不能踩他老人家头上去,小心被弟兄们轰下来呀”
纪泽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自己这个后世人的确缺乏敬天拜神的觉悟,那就照计划来吧。没让纪泽等多久,马涛很快便带着一干后勤人员,抬着一应“临时”凑备的祭祀用品,喜气洋洋的前来校场,看似乱哄哄的紧急应对,实已样样俱全。
同样是看似临时的应对,纪泽大手一挥,下令各屯各队各什的现场军卒集合列队。同时,他还下令棋牌神四下通知,山寨所有军民先别忙活早餐了,除了既定执勤人员,悉数按照屯队编制有序前来校场,集中祭祀山神。甚至,纪泽还下令下寨门口的值守军卒,从门外等待投奔的各拨难民中挑选代表,入寨参与祭祀,共瞻山神荣光。
两刻钟后,最后一批寨民绕临阅台台基,得瞻蚂蚁神迹,并最终步入校场,整齐列队站定。目睹一群蚂蚁摆出“撼山易撼血旗营难”的标语,亲临这等闻所未闻的神迹,没人胆敢怀疑这是山神显灵,也没人还会怀疑雄鹰寨可能寨破人亡。官府郡兵大吧,幽并联军大吧,能大得过山神爷吗,能大得过老天吗
就此,雄鹰寨绝大多数人员在此集结,等待庄重肃穆的山神祭祀。近两千人将校场摆得满满当当,却显得井然有序,毫无规模集会常见的骚乱气息。这倒不是雄鹰寨民的纪律性进步神速,而是在神奇的蚂蚁上墙面前,在未知的山神显灵面前,这个时代还没几人胆敢扎刺。毕竟,就连孔老夫子都只敢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而非子不信怪力乱神,更非子不服怪力乱神。
当然,井然归井然,窃窃私语在所难免。人群中,那位寨民乙喃喃道“纪将军果然有大气运,看来俺之前想左了,血旗营稳如磐石,连山神都出来说话了,哪还需要俺们去当垫背呀。对了,听说那打杂的黄脸老汉是个奸细,昨晚闹出不小动静,俺早就觉着他不对了,可惜没能提前举报立功。喂喂,你在听吗,看啥呢,直流口水的”
寨民甲干噎口吐沫,不舍的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道“你说那三牲,羊头马头之类给敬神了,身子会到哪咱们中午能否也沾点腥人说什么,对了,叫什么暖饱思,俺咋就平安思吃肉呢”
暖阳之下,烟香袅袅,校阅台前,三牲齐备。吉时已到,由马涛司仪,纪泽手持高香,行至案前,对着香案,对着山岭,也对着群蚂蚁,口呼颂语,躬身敬香。随后,在马涛的眼色催促下,他不情不愿的率众跪倒,面向一群蚂蚁大礼三拜,口中还得感激涕零的高呼着“谢谢山神”,好险没把他这始作俑者给腻歪死。
别别扭扭总算完成了一场简约的山神祭祀,轮到了自家训话的时刻。背倚香案,抑或说是一群蚂蚁,纪泽暗运内气,对着一众依旧肃然虔诚的军民,神采奕奕的喝道“撼山易,撼血旗营难我血旗营顺应天道,杀胡安民,扶危济困,创建桃源,行人间正道,今日终于感动上天,由山神显灵,值此雄鹰寨飘摇之际,赐予佑语,一为安我等之心,二为激励我等再接再厉,绝不退缩”
“撼山易,撼血旗营难”一番激励,渐觉无辞,纪某人索性挥舞手臂,扬声高呼,“血旗天佑,死不旋踵血旗天佑,死不旋踵”
“血旗天佑,死不旋踵”颇有眼色的马涛、孙鹏等人,忙跟着扬臂喝喊。继而,一干功曹小史也随声附和,接着,是越来越多的血旗军卒,再而是越来越多的寨民,直至整个飞鹰岭都荡漾着同一个振奋人心的口号“血旗天佑,死不旋踵血旗天佑,死不旋踵”
振臂高呼的人群中,猴六只得滥竽充数跟着振臂,脸上却难掩颓然。本已策划好的行动就在早餐混杂之际,岂料恰恰晚了半步,只能胎死腹中。有了山神显灵,他与几名同伙别说搬弄是非会被立即胖揍,便是自身心理都已动摇,跟山神作对能有胜算吗数十丈外,某位代号铁头的血旗军官暗松口气之余,难免心中懵逼,到底跟谁混才有前途,卢氏能比山神大吗
寨门之外,业已得悉寨内有山神显灵保佑血旗营,更再听到如此雄壮激昂的口号,连夜苦候的待投百姓们个个神采飞扬,恰似自己抱上了一条又壮又粗的金大腿。当然,有位刚刚混入人群的驼背老汉却笑得十分勉强,心底则在狂骂“定是诡计,太阴损了那厮到底还有多少阴招,还给不给老夫用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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