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寨,依山傍溪,位于中丘郡西部山区,已立寨近百年。百余户寨民多为王姓同宗,主要以打猎、采药与种植药草为生,算不得有多富裕,却也温饱无忧。据传其第一代寨主为一名金盆洗手的江湖高手,故而此寨的寨民多会些拳脚枪棒,甚至还有暗劲武者,只因有着不得入世的组训,这里才籍籍无名。但左近知情的贼匪乃至官吏皆知这里的百姓强横抱团不好招惹,对其不是置若罔闻就是和善交好,时间长了,倒让王家寨在这匪乱猖獗的山区外缘,成了块交通歇脚的超然之地。
然而今天,这个安宁清平的山区村寨却经历了血火荼毒。血污斑斑,焦土残墙,熏烟袅袅,南北寨门处的木栅之上,更以一名浑身浴血的灰发老者居中,挂有数十具死不瞑目的寨民尸体,招引着一群老鸦在夕阳余辉中往复盘旋。反观村寨中央,篝火上十数口大锅蒸汽腾腾,伴着战马虺鸣,不时传出纵情肆意的笑闹声,那是侵略者在享受血色的晚餐。
此刻,寨后王家岭的半山腰,灌木中正有一群人在潜身窥视,各人的眼中均欲喷出火来。他们是纪泽一行,王家寨是纪泽内定与赵家交换情报与药材的中转地,下午见到烟起,他们便加快脚程赶来,孰料为时已晚,这里已尘埃落定。单看那行事手段,还有那数百战马,不用猜就知行凶者必是暴虐的胡骑。
王家寨已属山内,又不算富裕,怎会有大批胡骑来此,莫非与自家有关纪泽心下狐疑,想想惨剧发生在白天,应有在外劳作的寨民幸免于难,或许也藏在此岭,为了解更多情况,他吩咐赵剑道:“复实,遣些麻利军卒,左近探查一下,看是否还有幸存寨民。小心些,莫要惊动下方胡寇。”
纪泽所料不差,没过多久,便听远处林间隐有短促的打斗之声,旋即有军卒来报,发现了几名寨民。纪泽连忙带人前去,在一片林间,他见到了一什严阵以待的近卫。二十丈外则对峙有几名青年山民,皆目光凶狠,持剑搭弓,身披似为藤条编制的灰黑护甲,其中一人的脚下还压着一名身披皮甲之人,不正是自家军卒吗
纪泽眉头一皱,据说王家寨人强横,确非虚言。不待他开口发飙,赵福先一步跨出道“王少寨主,莫要误会,快快放开,都是自己人。”
“原来是福老,你怎会在此这些又是什么人”寨民中的一人跨前一步,沉声问道,同时挥了挥手,让同伴放开了被俘军卒。此人年方二十,隆眉大眼,虎背熊腰,好一条大汉,只是他此刻眼睛发红,一身煞气,说话硬邦邦的,显然心情极度恶劣。
对方显是王家寨人,突遭惨变心情可以理解,人既放了,纪泽也不再介意,为了拉近关系,甚至不打算隐瞒身份,他主动抱拳道“某乃血旗营统领纪虎,贵寨惨遭厄运,纪某深表遗憾。不知壮士可否告知其间详情,若是有何难处,纪某或可相助一二。”
“血旗营莫非你等便是起自赵郡,专门杀胡的血旗军好汉而您就是那位嫉恶如仇又足智多谋的血旗军候”那少寨主闻言惊问,目光则转向赵福。得到赵福的点头肯定,他顿时大喜,眼中爆发出兴奋的神采,抢步上前对着纪泽扑通跪倒道“山野之人王麟,见过血旗军候之前鲁莽,还请恕罪”
自家字号如此管用,引得好汉迎头便拜,纪某人颇感自得,听赵福说过这位少寨主可是位年轻高手呀。但不待他上前搀扶并谦虚两句,那王麟已现出拜服的本意“下方胡狗屠戮我寨近半百姓,其中不乏老幼,更还辱及遗体,禽兽不如我等尚有勇壮数十,都说血旗军杀胡从不手软,但求大人助我等杀尽这干胡狗,为我族人报仇,我王家寨上下日后定当衔环以报”
纪泽闻言一僵,他十分愿意向王家寨伸出援手,但却不包括搭上自家众多性命,去死拼山下胡寇呀。初估胡寇有近四百,己方又无法布置陷阱,想想周家庄院时胡寇的凶悍,纪泽怀疑便是自家十队战兵全在这里,杀下去也难稳胜。更何况胡寇最多在此地逗留一夜,根本不够雄鹰寨其他战兵保持战斗力的及时来援,凭借身边这百名近卫与数十勇壮,只怕反是去给人家送菜。
再有一点,胡寇纵该千刀万剐,但是,血旗营案底在身,好不容易逃亡入山,正该蒙声度日熬待幽并联军撤离,若在此大打出手露了行藏,岂非老寿星吃砒霜自行作死嘛一边是杀胡安良伸张正义,一边是自家上千性命的安全,公义与现实果然常难两全啊。
心中犯难,纪泽手上倒也未停,扶起王麟道“少寨主快快起来,还先说说事情始末如何”
见纪泽并未直接答应,王麟眼中闪过失望,退一步恳求道“在下也知让血旗军对战寨中胡骑太过强人所难,是以在下准备率族人夜袭,但求大人率军与山脚林间接应,不知大人可否答应”
纪泽眉头一跳,夜袭可不像评书中说得那么容易,他自己之前也没少袭营,可那都趁敌方营寨空虚,且自身兵力占优才敢做的。山下胡寇屡经征战,明知有强悍寨民逃离,哪能不做防备,没准正盘算着设伏待袭呢。蓦的纪泽灵光一闪,王麟这分明是以身为饵诱敌夜伏的节奏呀。如此或能歼敌一部,自身则生死难料,可见其复仇心切,而轻忽间便能有此谋算,也足见其并非单纯莽夫了。这样一个人才,让其送死岂非可惜
纪泽这一愣神,王麟就欲继续恳求,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略显威严的声音“子安王麟字,起来吧。胡寇凶悍暴虐,且人多势众,莫要难为客人。”
来人话语随和,却隐带激将之意,纪泽循声看去,见前方草木分开,步履匆匆间,又来了几名寨民。为首出言者是位年近五旬的男子,虽发有微白且面带憔悴,却腰杆挺直,脚步轻盈,呼吸绵长,一看便非庸手。果然,据王麟起身介绍,此人是他的二堂叔,名叫王通,武艺高强,壮年时暗劲之内难有敌手,也是王家寨幸存族人的顶梁柱。
不知王麟是否故意抬高身价,反正纪泽被所谓的暗劲无敌震得直流口水,看向王通的眼睛都有点绿了。算上纪泽自己,血旗营如今才两名暗劲武人,这方面甚至不及太行山中的多家贼匪,纪泽当下不缺辎重兵甲,急不来军卒素质,最缺的正是高端战力。正值对方落难,若能将王通乃至王家寨一干武人拐回雄鹰寨,血旗营将可立即补上这一短板。
“胡狗猖狂肆虐,人人得而诛之纪某与血旗营既然恰逢其会,便不能袖手旁观,定当不遗余力,调来援军,与贵寨上下同心协力,铲除胡狗”寒暄之后,对着王家寨的真正话事人,纪泽没再含糊,当众大义凛然道。
有了企图,自需卖好,还有什么比击杀山下胡寇更显诚意的呢,纪某人的口风瞬间一百八十度调转,已对杀胡责无旁贷。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他下定决心必须大杀一把。至于会否露了行藏招来大军征剿,与尽快壮大自身相比,未知的事情还是先放放吧。
“这,这,军候大人义薄云天,恩深义重,我王家寨上下无以为报,日后大人但有所命,定当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王通听得喜出望外,不无感慨道“我王家寨往日交好山中绿林豪杰,今日有事遣人多方求救,迄今却杳无回音,反是大人萍水相逢竟能仗义拔刀,我那些罹难族人总算有望瞑目了啊。
“我血旗营如今已在山中攻占一处山寨,距此数十里,四百援兵最快也需明晨抵达,是以此前仅有随行百名军卒可用,敌众我寡,今夜只得零敲碎打,决战还需等待明日。”纪泽目光闪动,直报家底道,“不过,我军起自微末,虽有强兵,却少悍将,必要时还请王老等人出手。此外,既然动手,务必重创甚至全歼胡寇,届时我等均将惹恼幽并联军,贵方须得明白,这王家寨是待不下去了,当然,我血旗营是热烈欢迎贵方前往一歇的。”
血旗营竟已灭了一处山寨,其强悍令王通心中一凛,随即一喜,这样报仇更加有望了。为了借助血旗军雪恨,老于世故的王通听风辨味,果断表态道“我寨尚有勇壮八十,另有可持弓者五六十,包括老夫在内,愿听大人随时调遣。至于战后,我等却要厚颜叨扰贵地了。”
“王老爽快,纪某这就令人传信回山”王通如此上道,纪泽大喜,立马拍板道。
见面后仅仅几句沟通,各怀目的的二人便不动声色的达成了共识,相见恨晚自不消说。旋即,纪泽写下一张命令,交给随行的科其塔,而不久之后,海东青便从林间另地飞起,展翅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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