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旬以来,原越野旧部、现驻凤翔路的越风大军便已接替莫非,与寒泽叶、百里飘云、石硅数路夹击金军主力,风卷残云,捷报频传,势要将一个插满盟军大旗的镇戎州献给林阡为礼。
陇右已去身后,陕北近在眼前,算算路程,估计明日就能与越风会师了,今天是个难得的林阡被吟儿独占的好日子。虽然定西决战后盟军安享了长达半月的清宁,但吟儿要不就和林阡隔着几个县要不就看他忙着以战养战,好不容易他带在身边的辜听弦啊赫品章啊都没来打扰,吟儿一颗心甭提多高兴。
然而高兴得过早,睡到一半她下意识探身旁,忽然发现空空如也,一惊而起林阡那家伙,又跑哪去了
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环视营内他人不在案前、战刀盔甲也全都失踪,吟儿顿生不祥之感,他走了细听帐外并不安静,掀帘果然灯火通明,走出几步发现尚有兵马正在调遣,为首那个要离开的正是辜听弦,“听弦,你师父呢”吟儿急问。
听弦显然有任务在身来不及说话,只是临行挥起马鞭往北一指,随后马不停蹄直朝那方向追随而去,吟儿远眺镇戎州辖境,那边四起红光竟觉兵荒马乱。
出了什么事越风和寒泽叶不是胜券在握的追歼吗需要林阡连夜前去督战她目送辜听弦率大军离去,迷糊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洛轻衣前来和她解释详情
陇右的金军主力原已散兵游勇,按理不可能发生如此巨变,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当晚,负责把最后一路残兵驱逐出境的寒泽叶,才刚把对方营寨拔起,倏然栽倒马下昏迷不醒,事出突然众人尚在冲锋均是始料未及。在场的完颜纲是金军中最能洞悉楚风流心思之武将,素来勇谋兼备,见状即刻反扑。
意外突发,寒泽叶几近性命之忧,所幸家将营救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然而金军因此抓住战机,当即调兵遣将向寒军回敬一仗。与完颜纲同路败逃的蒲察秉铉亦具将才,指挥出了一场气势惊人的翻身战,在率领金军拼死奋战的过程中,他趁寒泽叶与寒军失散大肆宣扬寒泽叶已死,散乱寒军军心之后终于艰难地反败为胜,继而重新陆续驻入镇戎州。
短短半夜,金军大有死灰复燃之势,林阡必须当即前往安定局势,赫品章作为最早的一拨战力与他同行,听弦则调集主力人马紧随其后。
“这些金军,不过回光返照而已。”吟儿傲然想,眉间一丝忧,“倒是寒将军不知如何了。”
“盟王前去之时,寒将军已然无碍,越将军业已迅速救局。”洛轻衣恬然回答,“盟王离开前,嘱咐盟主不必心急,我等且放慢脚步、待境内稳定后再入镇戎州不迟。”
吟儿点头,看一旁杨妙真和柳闻因并肩而来,再一转身,发现何慧如似在某个角落一闪而过,继而听到茵子和小玭的声音响起嗯,林阡给她安排了不少生存保障啊。
虽然难免也会被这意外叨扰,吟儿终究很擅长自动调整心境,一听寒泽叶没什么危险了就基本放下心来,反正现在的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不添乱就好。还是平心静气回去补觉,坐等越风和林阡的捷报吧。
翌日清晨,刚进入西吉与镇戎州交界,远远就能感受到前线的烽火连天、浴血万里。
据称,寒泽叶被抬下前线,虽无性命危险,剧毒不可耽误,林阡着他休息几日后返回川蜀,待实力充沛后再战沙场。
据称,越风兵锋极劲,很快就将完颜纲和蒲察秉铉再度打退,昨晚的意外并不曾给镇戎州当地引起灾祸,但由于这二人争取到了足够时间,金军殿后人马之一齐良臣和司马隆的兵力得以在古萧关安扎、分布、设防。彼处山势险峻,易守难攻,他们抢占的一席之地一旦稳妥,便能彻底屏护撤退后楚风流和轩辕九烨的安全,从而最大程度地遏制盟军对金朝腹地的入侵。
是以廿七正午伊始,齐良臣、司马隆与越风、林阡在萧关一带展开激战。齐良臣和司马隆是金军众多人物中除薛无情外最强高手,经过一定时间的养伤他们的武功状态现已恢复不少甚至长进,实力不容小觑。加之此战对陕北存亡十分关键,金军上下也显然是卯足了劲,无论如何都有一股被压到极限后反弹的趋势和气焰。
而盟军众志成城,在越风林阡的带领下一鼓作气、披肝沥胆,亦是一往无前争先恐后。这自古兵家必争之处,因金宋双方都决一死战睚眦俱裂而地动山摇惊心动魄。
鏖战两日,无昼无夜,一方迟迟不能退敌,一方久久难以攻克,要冲频频易手,激烈可见一斑。
因此凤箫吟一干人等放慢脚步,腊月廿八这天的晚上,才终于又向北行进少许,并停宿在一个人烟密集的市镇。因离西吉不远而又不算完全进入镇戎州,故此间是莫非和越风之间少有的空白地带,尚有几家匪徒各自聚集、占山为王。虽说不远就是越风地盘,安全起见众人还是入乡随俗韬晦了兵气,给人感觉不过是寻常的经商马队。
乱世兵燹咫尺之距,此地不可能有多静谧祥和,却到底与前线气氛迥异。民众们在忧虑里仍旧过着自己的日子,故而人群密集处倒也有一定的热闹繁华。
晚饭过后,吟儿想出门欣赏当地的风土人情,原先准备与妙真轻衣绕镇一周,被大夫们唠叨着林阡指令愣是改成了绕街一圈,于是无甚收获怏怏回来,却在靠近驿馆的一处陡然闻见隔巷香气吟儿感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立马穿过街去直达那家店铺,抬头看招牌果然是个饭馆。
吟儿正待进去,轻衣和妙真急忙将她架住,妙真一脸窘迫“才吃了晚饭,师母不会又饿了”吟儿道“每次想多吃些东西的时候,总觉得肚子里有两个小虎妞在叫,一个说,吃一点,没关系。”
“另一个是不是说,不能吃、不能吃”妙真问。
“不,另一个说好啊,好啊”吟儿笑道。
妙真啼笑皆非,轻衣也难得面露笑容“好吧,那便吃一点,不过莫忘了盟王嘱咐,不得在一处停留过久。”
三人进了那饭馆坐下,等候着店家上菜,这当儿吟儿四望店内,发现墙上挂满墨宝“原来主人家是风雅之人。”
店小二正好上了道开胃菜“是啊,老掌柜原本最喜欢以字画会友,很多墨宝都是有缘人当时当地留下的。”
“不知最名贵的是出自何人手笔”吟儿起身,问。
“父亲最爱的,倒是有两幅,不分上下。”那时年轻掌柜端来吟儿要的牛肉炖粉条。
“却是哪两幅呢”吟儿颇感兴趣。
“是这两幅,堪称无价之宝。”那掌柜走到偏处卷轴之前介绍,吟儿才看到那双被珍藏最甚的墨宝,心念一动,太熟悉的草书和楷书
“左控五原,右带兰会,黄流绕北,崆峒阻南,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凌云笔”“回中道路险,萧关烽堠多江湖一倦客”
她一时也忘了食物,只求一字一字地到何人所题为止,其实她也猜到是谁所写,却想多些时间再见一见这纵任奔逸,见一见这清劲秀雅,见一见这年轻时的父亲母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主人家认为这两幅是无价之宝,应该是出于鉴定了父亲和母亲的书法超群,却不曾意识到这凌云笔和江湖一倦客原是大金的王爷和王妃。也罢,他二人之所以在书法界几乎隐姓埋名,只因为真迹大部分都埋藏在会宁的地宫里了。
终是有笔墨留存在镇戎州的,原来你们也来过这个地方。眼眶一湿,她便知道,出来寻风土人情没有错。
装模作样看了另外几幅字画,吟儿学到知识“原来临洮路和凤翔路从前是并称熙秦路”
“正是。”年轻掌柜说。正值晚间,饭馆中客人倒也不多,难得兴趣相投便聊了几句。
拭干眼泪不给任何人看见,吟儿回到原位静静吃起粉条来。
“小牛犊取自沂蒙以纪念沂蒙之战,如今行至熙秦路,小虎妞也快到生的时候了,不如便叫熙秦,轻衣姐姐,妙真,你们觉得如何”吟儿忽然生出个主意。
轻衣念道“熙秦,熙秦,给女孩确是个不错的名字。”妙真问“但若是个男孩”
吟儿收起伤感,心情大好,食欲也振“才不会呢”
吃了才片刻工夫,原还正常的饭馆里,忽然来了二十几个痞里痞气的年轻人,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土匪山寨里的。吟儿看饭馆里原有的民众们并未望风而逃但也面露惧色,推想这一带应该就是靠这些流氓们罩着,在索要了保护费之后他们自然不会在自己治下主动闹事,只要民众们乖乖听话服从即可。
这些人死性不改,点菜吃喝还不忘向妙真轻衣垂涎调戏。吟儿和妙真、轻衣一样,察言观色后不动声色,区区几个杂碎,甚至都用不着轻衣出手就能解决,他们命好就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半刻,陡然却觉气氛剧变,如果说刚刚只是来了些不和谐的东西,这次分明杀气“他们在这杀”应声突至二十几个面相凶恶的彪形大汉,为首那个风风火火踩进店门的同时一剑砍在门口桌上,吓得店小二登时腿软饭菜洒一地,原还吃喝的民众们顿时给吓懵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看年轻流氓们全部拔刀,直朝彪形大汉们迎上,恶汉们也是挥剑就剁,眼都不眨一下。武功档次在吟儿等人眼中不过花拳绣腿可是仗势实在威猛,吓得周边民众纷纷一哄而逃抱头四窜,整个饭馆当即走空。这幕流氓恶汉火并,从发生到白热不过转瞬,双方一句话都没交流就干上,很明显从前结下了梁子现在另一方冲着这一方寻仇来了。
“师母”妙真小心提醒,轻衣点头,示意吟儿赶紧也走、勿参与当地地头蛇械斗。吟儿只是舍不得最后一口粉条,还想吃完再走。
二十几个流氓几刀就败下阵来,看吟儿淡定吃粉条没和其他人一样惊慌逃跑,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齐声喝道“砍他们老大”吟儿完全没意识到会有这种乌龙,尚来不及想明白赶紧先应对危险,妙真一杆梨花瞬然出手,迅疾连刺五枪直将左路封死,轻衣一柄古剑尚存袖中,如水意境飘然去远右路尽湮。时间太短,交睫之内,那群流氓败得几乎不可思议,而吟儿想明白了这幕场景为何发生之后,差点没笑出声来,敢情他们以为她淡定于是认为她是幕后黑手
“哼,连两个路过的丫头都打不过,也好意思和我们争地盘”“明日便把这一带也悉数奉上吧”“咱们走”彪形大汉们显然没意识到妙真轻衣有多强,收起兵刃便要走,临行还不往从倒了一地的流氓们身上踩过去。
“这位爷,您留步啊”掌柜原蜷缩在一角,这时全身发抖却还是叫住了恶汉们。吟儿吃完正待和轻衣、妙真一起离去,却因为对这掌柜投缘而放慢了脚步。
“怎么”恶汉的首领回瞪一眼,霸气侧漏。
“您适才不小心,伤了这幅字”掌柜被吓得泪流,却还是拼死举起手中墨宝,原被剑锋撕开了一个小口。
“滚开,我没银子”那匪首即刻踹了掌柜一脚,吟儿捏紧了拳。
“大爷您可不能这样,这是我父亲的珍宝啊”掌柜眼角血流还在固执,迂腐得近乎不怕死。
“你特么是酒馆还是字画铺我看你故意坑我呢吧”“二哥少跟他废话”“咱们走吧大哥大嫂还在等咱们会合”“以后长点记性,这些东西少往外面摆,影响爷打架二哥,行了行了,别跟书生计较。”恶汉们尽数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吟儿转头看了那掌柜一眼,握紧的拳头终又放下,想了想就算动手打抱不平、也该叫住妙真和轻衣让她们来,何况恶汉们的强盗逻辑倒也有些息事宁人的效果,眼看着恶汉们身负要事似是赶紧要走。
“哼故意讹我,岂能轻饶”那二哥一剑抵在掌柜喉间,偏不肯听劝,穷凶极恶道,“睁大狗眼瞧仔细了,我们可是林匪以后这一带每个月的供奉都要给我们”掌柜脸色倏忽死白,眼神也骤然全暗,那二哥继续恐吓“今日你为非作歹,我便代我大哥林阡、大嫂凤箫吟,用一剑十式刺你几个窟窿看你日后还敢不敢犯”说罢竟当真用力、对着掌柜身上就刺,说是教训,已然致命,分毫不分轻重,脾气暴戾至极。店小二惊见此状惨呼一声当场吓晕。
洛轻衣和杨妙真听到这“林匪”难免面面相觑,凭林阡的本事,一夜之间收服这匪帮并非不可能,但林阡不可能准许土匪们肆意作恶。轻衣和妙真只比吟儿走快了半步,意识到这是恶汉们的大话,却谁也没预见到背后会立刻发生血案,吟儿却偏巧转头看到这幕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哪家的土匪不要命,胆敢胡作非为伤害她盟军名誉还这般草菅人命
看那掌柜性命之忧吟儿不容多想救人要紧,顷刻飞身而返、长驱直入、惜音出鞘、直抵在那强盗锋刃。剑随心走,一气呵成,啸响之初,火星四溅。那匪首虽是流寇,竟也真会些一剑十式的皮毛,加之身具蛮力,勉强拼得一时,然而与吟儿的真才实学一比,这等三脚猫工夫不过是依葫芦画瓢形似神不似而已,吟儿手中挥洒自如的全然不计其数的风花雪月,力气略有不济灵幻却远在其上“好好看着,什么叫一剑十式”
众人眼花缭乱,只听她厉声喝罢,那匪首剑已铛一声脱手,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他五六件衣服原还穿着,一瞬全都中分往两边撕开落地,赤裸杵在原地根本是被戏弄,加之他和吟儿厮拼大汗淋漓,肌肉上也有被吟儿惩戒的划痕,活像被剥开了壳过了趟水的虾。
“你你你,你好大胆子”狐假虎威的小弟们剑拔弩张意欲上前质问,那二哥显然对武功有些造诣,伸手拦住他们的同时,颤声问起吟儿“不知、阁下哪条道上的”唯有他知道,吟儿只要再深半分,自己就会被大卸八块。然而吟儿拿捏精准,竟是半寸都没有再多,游刃有余至此。
“不是说是我的人、要代我替天行道么信不信,再说一次类似的话,这剑剥开几层刺了无数窟窿的,就不是你的衣服了”吟儿以从前对付江洋道的语气训斥,盟主之威令听者闻风丧胆。匪首大惊,腿软跪倒在地,众匪皆是惶恐,跟着跪了一地。年轻掌柜在一旁瑟瑟发抖,听到看到这来龙去脉,面上全然惊诧,他和这地方的大部分受骗民众都一样,不敢相信林匪原来是代表正义的。
“凭林阡的本事,收服镇戎州是早晚之事,届时岂会允许你们这群只会欺压百姓的乌合之众败他名声”她到掌柜身边扶起他来,同时将惜音剑掷在众匪当中,剑一落地,立竿见影,众匪纷纷磕头求饶“女王饶命女王饶命”
“还不快赔掌柜银子”她威风怒喝。
“回女王的话,这,小的出来仓促,没,身边没带银子”匪首涕泗横流情真意切。
“竟然没带”吟儿眼神一变,只恶狠狠咬出这四个字,虾兵蟹将们直接屁滚尿流“小的们这就去取”
吟儿强硬扣下二哥为人质,和轻衣、妙真仅三人,便制得这二十几个土匪服服帖帖,半个时辰左右,去取银子的那个终于带来一大包袱,远远看到吟儿那小弟下马没下好,差点直接摔地上。
“掌柜的,看看够不够,不够就再去。”吟儿存心帮掌柜教训这帮人,也不管这二哥冻得浑身发抖。一众土匪被她戏弄了半个晚上,终于毫无戾气地滚了出去,连带着前一批年轻流氓们一起“都给我听好了,再敢到这条街上打架的、收钱的,当心小命滚”
收拾了他们之后,吟儿只觉大快,看掌柜眼圈还红着,安慰了几句,兀自叹了一声,那几个土匪有句话说得虽然没理却也没错,这些墨宝挂在这里,终究影响了他们打架,这世道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这家掌柜可能是习惯了流氓们的存在才忘记给这些墨宝防护吧,然而面对着一批更凶恶的歹徒时偏能不懦弱地坚持到底,或许是一瞬间的精神爆发忘乎所以,没办法,谁教那些人侵犯了他最爱的东西。
一回神,才想起离开盟军太久,吟儿正待和轻衣妙真回去,突觉下腹一阵剧痛,禁不住惨呼一声僵在原地。
“怎么”轻衣看她扶案掩腹,猜出一二,急忙上前撑住她,只见吟儿表情痛苦大汗淋漓“要要生了”
“这”妙真方寸大乱,轻衣冷静低声“妙真,回去,请众位来”
“竟还是、生在了路上么”吟儿也没想到小虎妞连一刻都不能再等。可是,这怪小虎妞还不是怪她和别人打架
剧痛难忍,吟儿又气又悔。不知等了多久,林阡安排接生的大夫和稳婆们终于赶到,也听到十三翼里的将士把这饭馆四周都围了起来,然而更多的她却不清楚了。在一声声“用力”的呼喊中,吟儿原该像生小牛犊一样顺利,却因为适才打斗的关系一点力气都不剩,虚弱得直接就晕厥了过去。
不得不说小虎妞真是个折腾人的存在,吟儿生小牛犊不过费了半夜功夫,生它却耗上了整整两天,竭尽全力还未成功,吟儿清醒的时候听到稳婆们说话,知道自己这回是遇上了难产,再耽误下去对她和小虎妞都有性命之危真不该掉以轻心以为生过小牛犊就不会有事然而大多情况下,吟儿都是昏迷着的。
这两天两夜,她一直都是被疼醒,直到除夕之夜,却是被一阵喧哗生生惊醒,熟悉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她忽然有了些许力气。林阡,是他回来了
“主公,不能进去,否则会受这污秽影响”门外一群人将他拦住。
他们却如何能将他拦住“一派胡言,都给我让开”吟儿循声,只见林阡风尘仆仆、明显战衣还没来得及脱、不管不顾地破门而入。
“你们赢了”她不知萧关战事几何,关切询问他,自己脸上却毫无血色。
他几乎快马加鞭地赶回她榻旁看她,也早就知道两天前发生的械斗事件,看她这一脸疼苦的表情,忍不住怒骂“胡闹”
“我我知道错啦”吟儿知他说的是什么,窘迫不已也后悔莫及,泪水霎时充溢了眼眶。
林阡看吟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责,于是握起她的手,轻声细语“熙秦这名字,起得不错,很有品味。”
“啊,你也觉得好。”她被人赞了就高兴,眸子一亮正待说话,却终又脱力昏了过去。
“吟儿”这场景真是戳中了林阡的心魔,他依稀听别人说过,玉紫烟差点是这样死的
吟儿时昏时醒,折腾了一宿林阡都没有合眼,醒来时她发现他一直不曾离开在她身边,伏在她床头眼圈微红定定看着她,这模样,哪还像那个戎马多年、见多了杀伐血腥的主公。
“你还是出去吧”她感觉状态比前两天好,小虎妞似乎有了新动静,于是柔声对他说。
“主公”众人谁都怕他,看吟儿发话,赶紧顺水推舟。
“不,我要在这里,看着你生。”他用严肃的语气说着一句旁人听来近乎可笑的话,一干人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时不知有谁说了一句,“见脚了”小虎妞,终于要出来了吗,果然倒着生的害你老娘
“你在这里,我不敢啊”她恨得咬牙切齿,疼得泪流满面,却终于凭借这句将他赶了出去。
“傻丫头”他抚着她的发,意识到自己的滞留妨碍这些畏他的人,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我就在外面,等着你,等着熙秦,然后一起去萧关赏玩。”
坐到外室,听着里间忙碌、惨烈,自己不能参与、总是心急如焚,便从屋子的这头踱到那头,那头又踱回这头,竟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却始终不曾得到孩子的一声啼哭,吟儿的声音也若有若无,可算尝到了为人夫为人父应有的所有滋味。那时林阡焦头烂额,听得馆外有人禀报,说当地最大匪帮的老大老二带着拜帖求见,不禁蹙眉。
“盟王,闻知您萧关大捷、杀得金军落花流水,小弟我五体投地,特带同山寨兵马,一同归顺盟军望盟王万勿嫌弃”老大言辞恳切,尚能站直。
“祝盟王盟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老二双目炯炯,见他就拜。
林阡知道,连日来越风、莫非本来就节节胜利,盟军势盛之下这家匪帮并没有锦上添花,反而是选择继续观望,不可能因为萧关大捷这个简单的原因就选择归顺,所以另一个催化剂显然就在老二的话里,盟王盟主这老二,显然就是两天前和吟儿打架的那个彪形大汉之首,被吟儿收拾得服服帖帖,估计也对老大耳朵吹了不少风。
“师父,就是他们这家山寨,最近一直打着盟军旗号闹事,和毫无恩怨的其余帮会故意火并,为的是趁乱扩张,同时散播自己是林匪,存心毁我盟军声誉。”一旁妙真提醒道。
“盟王,那都是过去的事啦今后必将听从盟军,痛改前非,洗心革面”老大字正腔圆。
“盟王,诋毁盟军的事,都是先前二王妃她指示的,腊月他们兵败陇右之后,她便一直命我们这么做,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老二唯唯诺诺。
老大被老二的气势一带,也跟着朝向不怒而威的林阡跪了下去,紧接着和盘托出“不敢隐瞒盟王,二王妃他们前几日在萧关大战时还曾对我等下令,要我们与司马隆齐良臣两面夹击”
“幸好你们没去否则,可教我损失了一方兵力。”林阡笑了起来,这些匪首,散播着散播着,就真成了林匪。
“主公”老大老二都喜出望外,想不到他这么容易就既往不咎纳降。
“先前你们抹黑的盟军声誉,也需靠你们洗净了。”林阡正色。
“一定做到”老大老二热泪盈眶。
送走了他们,林阡回到吟儿隔壁屋子,继续等待的同时不免带着些无奈的笑意。
“师父,在笑什么”妙真跟在他身边,难得看见他流露这么明显的神色。
“这匪帮,虽然乌合之众,真要是两面夹击,不知会给战局横生多少枝节,毕竟地头蛇,处理他们也麻烦。”林阡拿了本书边翻边说,“结果,这大哥在备战的时候迟迟得不到二弟响应,原来二弟睚眦必报误了事,被一个女魔头在个小饭馆里戏弄了一晚上。”
“原来是这样”妙真发现林阡脸上全然宠溺。
“乱打乱撞,也给我盘下好几个山头运气这般好,不愧战地女神。”此间匪帮本就不像西吉那般猖狂,如今也没了反林阡的意思,注定成为楚风流无暇填补的空白,再往东去,三秦地带能有的匪帮都早已被越野山寨兼容并蓄,所以就更没任何势力介于金宋之间了。
林阡笑着说,虽也紧张地一直在翻书,却难掩对吟儿的欣赏和疼爱,妙真不知怎的,羡慕之余心里微微一酸,轻叹了一声。
林阡胡乱翻书浏览几页,扫到“嘉言懿行、怀瑾握瑜”这一行时,恰好听到里屋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喜而站起,迎向里间,房门未开,就听里面稳婆报喜“恭喜主公,恭喜主母,是个少主”
“是个弟弟,那么不能叫熙秦了。”林阡就觉得,吟儿不该把话说得太满,从一开始就唤这孩子小虎妞,怎能再起个女孩子的名字。
“什么,那战儿,怎么办啊”吟儿听到这报喜既高兴又难免失望,是个儿子,这意味着和风行陵儿的婚约遥遥无期,自己还要再生下去算了,算了,认命吧合上眼,正待喘口气,忽然下腹又一阵拉扯前所未有的撕裂感,使原先就快没气的她差点一口气提不上。
“还有,还有一个是双生子”稳婆喜道,林阡和吟儿闻言亦是又惊又喜,难怪比生小牛犊要艰难,想不到,陪她经历山东陇右、远涉西夏皇宫、躲过一切暗箭明枪的小虎妞,居然和林阡林陌一样是双生。
“小虎妞,给娘争气些”吟儿打心底里希望生下这一个比上一个容易点,也坚信这应该是个女儿
这日午后,她在好不容易生出第二个之后还没来得及问,就又昏死了过去,恍惚中只觉有人轻轻将她抱起,不断低呼她的名字,火热干燥的身体才好似流过清泉般滋润。
她意识渐渐清晰,靠在林阡怀里,浑不知自己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咦,孩子们呢,都还好么”
“都很好,哥哥叫熙河,妹妹叫熙秦,都是临洮和凤翔旧时的合称。”林阡道,“我思索着还给他们起了小名,哥哥叫懿行,妹妹叫嘉言,刚好到那一句的时候。”
她听说梦想成真,沉浸在这幸福中“好,好,你起得都好。咱们现在,有儿有女,已完满啦”
看她脸色苍白却笑靥如花,林阡难以抑制心里的感情,低头轻轻亲上她的唇“吟儿,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这一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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