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倒是也有一个疑问。”仆散揆许久才落了一子,这时候终于有机会说话。
“说。”王爷即刻下棋,快得不可思议,早将他路数看穿。
“等等,我我下完再说。”仆散揆冷汗直冒。
“说吧。”王爷看他已经没法下了,笑着示意再来一局。仆散揆长叹一声“又输了”
“我是想问,你这些天,一直留在泰安做什么河东早已传来密报,说镐王余孽有异动,你这些天却只把大杰派了回去,自己留在这儿看似要和林匪有大动作。可是真要到大动作了却不打还要走,这究竟是为何戏耍他吗”
“我便知道瞒不过你。”王爷一笑,屏退左右,“我是把林阡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山东,才好让他的陇陕有机会起火。”
“嗯,可如今他起火了,你大可不必走,给林匪一个捉襟见肘、焦头烂额。”仆散揆说,“镐王那些余孽,真有那么难铲除、需要你亲自去收拾或是朝中有谁背后弄鬼我为你去应付便是。”
“我实忧永功他另有居心,为郑王和镐王的余孽所动,表面是尽力镇压最终不敌,实际则长期交涉暗中收拢。”完颜永琏道出顾虑。
“他莫不是想暗助这些乱党安顿在吕梁等地扎根、悄然壮大,养兵千日后有朝一日能图谋不轨”仆散揆面色一变。
“正是,否则,怎会有人看见,永功暗中放走了贼首,贻害了数百口无辜民众。”完颜永琏说,黑虎军有不少忠义之士,他们的良心便是完颜永琏的眼线。
“好一个完颜永功,郑王和镐王的事竟没吓怕了他。”仆散揆面露愠色。
“所以不得不说,林匪选在山西放我的火,可能也是他自己没意识到的毒辣。”完颜永琏道,“仆散,我要帮皇上防的,岂止是郑王镐王这些余党。若永功也真的有了谋逆之心,则必须尽快压制因河东于西京和中都都尤为重要,加之北疆近期可能会有兵燹,这多事之秋,万不可再掀内乱。”
“听王爷的意思,王爷也是特地选在陇陕放了林阡的火。”仆散揆略带洞察,多年战友,他很了解完颜永琏,“而且王爷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和那第三个人有关。”
“不错,仆散。眼下的大局面只有两种可能或是林阡因西夏洪瀚抒的关系、于陇陕以北与铁木真遇而对我方极为有利,或是我们于北疆与铁木真遇而林阡从山东进,则我国将遭首尾夹攻,前途未卜。”完颜永琏如是说,“他二人的战力都属于摧毁性,大金虽强,也只能一心对一个。”
“明白,郑王镐王之事事小,在河东、西京、中都都作战备事大。王爷实也是未雨绸缪,以防那首尾夹攻的万一。”仆散揆理解他一心为公,什么朝中政敌都微不足道。
“如何能不作战备。”完颜永琏叹,“这几个月,铁木真也已经开始征掠。”
仆散揆一愣“怎么说”
铁木真,这个南宋举国至今可能还不清楚的姓名,却早在多年以前就已与南宋群雄一起、于完颜永琏处产生交集
林阡得到的情报里,恐怕没有为什么洪瀚抒在这几个月的陇陕都和郭子建等人相安无事、而刚好在苏慕梓叛变的这一刻重返战场吧
并不是预料到林阡要回西线的原因,也不是洪瀚抒趁人之危要搅乱郭子建不在的定西,而是凑巧,洪瀚抒这几个月一直就不在陇陕,只将孙寄啸、宇文白留下,他本人则和祁连九客都回了西夏。回西夏,可能一开始只是为了回祁连山打点、或闭关练武,具体原因无法探知,但最终滞留的原因,却一定是“赴国难”。于洪瀚抒而言这同样属于后方生事。
铁木真征掠的,正是西夏。
今年是南宋的开禧元年,年号决定战伐;今年也恰好是铁木真统一蒙古草原之后、对外发动战争抢掠的第一年,他瞄准的第一个目标正是西夏。三月,完颜永琏在与林阡决战山东之同时,收到驻守北疆密切关注着蒙古的封寒来报铁木真入侵西夏、纵兵抢掠瓜州、沙州等地。
瓜州、沙州、肃州、落思城那一条战线上的西夏王朝,牲畜尽遭掳掠,民众尽被蹂躏,祁连山离他们比西夏首都离他们还近,义愤填膺的祁连山群雄自是最早出兵,最先帮当地残兵败将去抗衡蒙古铁骑,详细胜负不得而知,但最终结果是一败涂地那西夏的君主李纯祐竟然还不如这个洪瀚抒决策果决,面对着强大攻击竟然选择听之任之、毫无作为
君主荒唐的束手无策葬送了西夏最佳的抗敌时机,不战而败最是耻辱;官方军队的不敢抵御,更使得祁连山义军伤亡惨重。
西夏败得这么快、这么惨重,铁木真的蒙古军从容掳掠、扬长而去。西夏元气大伤,那无能帝王李纯祐竟还认为蒙古军撤了就安全了,因此喘了口气、大赦天下、继续他的无为而治。洪瀚抒的心情如何,完颜永琏都可以体会得到。是一种,想发怒、想暴跳如雷、可是却心如死灰、哭笑不得的感觉。洪瀚抒恼得摊子也不收拾直接回陇陕可想而知。
那种感觉之所以有,是因为西夏败这么轻易也使得金国首当其冲很可能金国会成为意气风发的铁木真下一个试验的对象。其战力完颜永琏早有评估,绝对和林匪一样棘手,何况在林匪已扎根山东的如今北疆万万不能也被入侵
“如果我是那铁木真,攻西夏的目的自然不止掳掠,我走这一步,一是要试探西夏本身的国力、二则试验两军对战、攻城之术,以备日后攻伐金国。然而这些,因西夏败这么快一概未曾达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会有两种可能的做法。”完颜永琏说,“第一种可能,西夏确实弱小、不足为虑,我可先放下它、而换个目标、试探起金朝的河东或西京。”
“故我国河东、西京必须稳定,以防铁木真下一步入侵我国。”仆散揆点头。
“第二种可能,西夏军是猜中我铁木真的意思铤而走险、故意不战,则我需继续往西夏腹地深入,直到西夏真的给予回击,兵将离城,两军对敌。”完颜永琏说。
“在这第二种情况下,蒙古军虽已撤离,却有可能再回西夏,这次就未必只限于沙州瓜州了,或许河西地带,甚至都城。”仆散揆会意。
“而届时夏蒙再战,因前一战西夏惨败,洪瀚抒虽气恼却不会坐视不理,必然会选择回国赴难。”完颜永琏道。
“王爷把林阡送出了我们的视野,也试图送进铁木真的视线。”仆散揆恍然而笑,联系到了洪瀚抒和林阡的关系。林阡终有一天会和铁木真互相发现。
“现下这两种可能五五分,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完颜永琏叹了口气,“我何尝不希望他二人能够见面这二人,我都费尽心力不能铲除。”
仆散揆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都是后事了。
放眼山东红袄寨,大规模战役已然消隐。铁血烟云,恍然去远。
盟王盟主离开已有数日,红袄寨中的群雄,从最初的空虚、心慌,也渐渐开始平复、习惯;找准方向,强化意念,维持这失而复得寨子的正常秩序;逐步地,山东义军俨然已先后走上正轨,济南、泰安、益都、潍州、沂蒙、密州、胶西、德州渐次壮大,日新月异。
这世界,原就不是少了哪个人就无法进行下去的。何况,又不是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杨鞍他们都持有同一个信念,下次见到胜南,必要给他看见一个既坚稳又强悍、任何方面都堪比短刀谷的红袄寨,红袄寨的据点范围将重新覆盖北方诸路,不仅重建起先前失落的,更加要同鱼张二等人融汇一片全新的。
厮杀声远了,蝉鸣声近了。
夏季的泰山多雨,冲走了好些烦闷和苦痛。天晴后,走在山中的石阶上,看着远近青山绿树,呼吸人间新鲜空气,耳边传来民歌,脚下鱼虾畅游。一时间也竟忘了,这朴素平凡的画卷里,曾染了多少的生离死别。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儿童,家舍曾毁灭纾难,鲜血也浸透衣冠。
江星衍最近一直在徂徕布防,间或也会回泰山来看看,将来的几十年,他都决意不返川蜀,要一直在这里,守护着姜蓟的家乡。箭杆峪之战那晚,血雨腥风历历在目,姜蓟坚毅的容颜自也一生不忘,星衍这条命是被他换来因他重生,自然要帮他好好地活下去,如今就是一个开始。
隔着雾霭去回忆,天外村、扇子崖、箭杆峪那一路的青涩懵懂,太多人,太多事,看不清的眉目,记不清的语言依稀还记得那时的少年少女们都饶有兴致在林子里比武,臂翻扣提,点刺撩挂,搬杀扫追,兵刃声响彻山天,盟主和祝将军他们就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一不小心,谁都成了故人。
但最重要的,是留在心里吧。
“姜蓟,好枪法”树影后,当时的李全,撤枪对姜蓟说。
“承让”姜蓟是他们所有人里武功最好的,可惜没能够看到林阡就牺牲。
“何以要这么辛苦地练枪”清早星衍还惺忪着,就看到姜蓟在练枪。
“因为盟主她说过,蝉鸣之前,必返家园,不能空谈。”姜蓟抹着脸上汗水,笑得毫无心机。
“蝉鸣了,姜蓟。”战斗还远远没有完。星衍对九泉之下的战友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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