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你死我活,不仅发生在怀旷楼上,也更在半山林间,完颜君附和越风酣战多时早是马打盘旋难分难解,寒泽叶的对手则是完颜气拔山,他二人曾在黔滇之战有过交集却不曾交锋,今次正可弥补了上回遗憾。完颜气拔山出了名的板肋虬筋力能举鼎,寒泽叶与他角力略有不及但胜在寒枫鞭惊世绝伦,这两人交战才逾百招便不得不弃马来打,原是战斗过激宝马难以承受。
山腰鏖战不休烟尘不绝,望驾坪上祝孟尝冯光亮柳闻因等人也在陈旭范遇的指点下,与陈铸、完颜君随、赫连华岳对峙,誓要为田守忠萧溪睿等人报仇雪耻。刀枪剑斧轮番战,试看敌我谁失色。
金戈铁马,旌旗号角,充斥在平凉府虎踞龙盘的河山,经久不散。蜿蜒回护着这片风烟的,不知是胭脂水,还是军兵血。
好一场金宋双方都卯足了劲的决战,足打了三天三夜才休。
到第四日接近天明时分,金宋双方才得休战,各自回营清点人马。越风寒泽叶范遇陈旭柳闻因等人都等候了多时,才见萧溪睿、向清风被林阡、穆子滕救下山来。彼时,崆峒山云雾遮罩虚无飘渺。
他几人或劳碌或饥寒均显得精疲力尽,然而,当寒泽叶看到穆子滕与林阡距离更近,着实发自内心地喜悦。他二人,曾经相知相惜,如今相扶相携。
“怎么连盟王也像是历了一番大劫十二元神竟然有如此难缠”陈旭看出端倪,连林阡都是气力不济。
“说来话长。”林阡歇了片刻,对众将说起来龙去脉,其实十二元神虽然难缠却不至于让他们如此劳累,却是在昨夜下了怀旷楼往山下走时,突然间云雾加重令他们身处密林中迷宫,走了许久绕了无数弯路煞费脑筋体力。
“原来如此。”众将恍然。
“这种迷宫极为罕见,我们在阵中捉到个小兵问了才知道,这是完颜君附特意留给我们的。”穆子滕道,“怀旷楼困不死咱们,这种迷宫困得了。”
“回想他对田守忠将军毫不留情,却把萧溪睿将军围困了几天其实目的就是刻意要引主公来此那就当然是要设好几局的。”越风领悟。
“从这也能看出,今次之战,并不只是完颜君附筹谋。他的战术一贯狠辣不留余地,而这种长线钓鱼的战术,幕后军师当是楚风流无疑。”范遇分析。
“范遇言之有理。”林阡点头赞同,“他二人联手,确实最危险。”
“可惜这么好几局终究都没能困住林阡哥哥。”闻因笑。
林阡表情凝重,摇了摇头“若非有人带我们绕出迷宫,只怕真要被困住丧命因那密林迷宫阵,是柳月的必杀技。”从前,陇陕义军要绑架几个小王爷,就是被柳月困在了这种阵法中,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只怕到现在还没走出来
“有人带众位绕出迷宫”几个将领皆是好奇。
“指路之人,是沈依然沈姑娘。”向清风道。诸将都是一愣,日前提起她离家出走,还都蹊跷她去了哪里。没想到,她竟出现在平凉府,还凑巧手上有一张迷宫的路线图。别说大家了,一时林阡也想不通。
“将士们都还好么”林阡立即问起此战伤亡。
蓦地鸦雀无声,众将神色皆伤,林阡早已觉出不对,这里少了祝孟尝冯光亮。
“祝老二、冯老三他们”萧溪睿忙不迭地问,声音都有些变了。
“冯叔叔他他”柳闻因倒吸一口凉气,当时她离战局最近,必须得她复述,“他,他被金将刺成了重伤,恐怕恐怕”她话音未落,萧溪睿已疯了一般地奔过去,那边祝孟尝正在照顾冯光亮,果然只剩下一口气,之前越风寒泽叶各自给了他真气吊着他一条命,如今林阡穆子滕来也莫能为力,冯光亮终撑到萧溪睿来,边哭边笑握住他两个结拜兄弟的手,断断续续说了句“幸好死的是老三”说完便断气,祝孟尝给他合上双眼,萧溪睿想到兄弟是来救自己反而送了命岂能不断肠,是以一见他死哀痛欲绝也倒了下去。众人看冯光亮说这句话时的欣慰之情,知他临死都希望萧溪睿脱困,在他眼中萧溪睿祝孟尝如何重要,自无需多言。
每一次抗金联盟的扩张与成长,总是要流过无数将士与弱者的血,今次尤甚。陇陕金军战力反弹,堪称近年来难得一次的水准。双方折损皆是极多,是以谁胜谁都不胜。征三秦之业,显然再不可能像前一个月那般顺畅,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没有一个敌人是等闲,也没有一个敌人多余。
眼看着盟军才刚回到陕西据点,田守忠、萧溪睿、冯光亮这三大功臣却已失两员,此情此景,林阡心内怎能不悲戚“伤他的是哪个金将”
难预料,下一刻得来的名字,是“陈铸。”
陈铸终避不过。
原来,冯光亮听到陇右过来的盟军们提过会宁府事件,一心认定了陈铸是个卑鄙小人,眼见着林阡穆子滕萧溪睿等人久久不出,新仇旧恨驱使他一直朝陈铸砍夺命招数誓要与他同归于尽,然而他武功怎能够比得上陈铸,好一场浴血奋斗弃命不顾
陈铸他,终是敌人,今天能杀冯光亮,明天即能斩海逐浪。世事无常。
这场崆峒山决战方休,林阡即驰赴延安府救局,彼时由楚风流大军力压的辜听弦孙思雨等人,坚守着一小半田守忠据点也有数日,面对着金军招降打击连番轰炸拒不投降,终于林阡到来,辜听弦已箭伤发作昏了过去。直到夜半还半昏半醒,幸好思雨一直在身边“听弦,你醒了。”
他想回应,有气无力。“你别开口,我说就行。”思雨向他转述战势,“崆峒山决战赢了金军,师父突破了平凉府,萧溪睿向清风两位将军都救下了盟军大半都在凤翔路整合,主力还未到庆原路、鄜延路来。”
“师父已决定放慢脚步”辜听弦听出音,叹了口气。
“没有办法。”孙思雨垂眸怅惘,“这一战金军可也下了血本,虽然这一个月来他们都死伤惨重,但盟军损失也不少,田将军、冯将军都已捐躯,他二位,本都是要等着师父来的。哪想到唉,师父说,安定陇陕,不会比想象中容易,势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师父是对的。”辜听弦喃喃说了几句,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思雨不在身边,却听得外面有人私语,不,应是刻意说给他听“田将军据点覆没,与当年越雄刀夫妇之死如出一辙”“是啊,会否当中也一样是出了奸细”“原来是有内奸出卖据点么”“那是试想咱们的据点如此隐秘,也安分守己没造过什么乱子。”“怪不得,完颜君附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扫荡了整片鄜延路”“那是谁出卖的”“显而易见的,没看见当时田将军的副将是谁辜听弦啊”
“然而他有什么动机背叛主公”“可别忘了,他哥哥是主公杀的。”“他还扬言要杀主公报仇雪恨呢”戛然而止,应是思雨回来了,她风风火火地赶跑了那些人,一边赶一边似乎还动手了。其实,辜听弦更宁愿他们是一哄而散的、而不是思雨赶的思雨需要强制驱赶,一说明他们理直气壮,二说明思雨也听说过这种说法,很可能盟军内部一直流传
一股凉气顿时升到喉边,当年在锯浪顶上被盟军怀疑历历在目,但当时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听弦真的很恨林阡,真恨不得杀了他,所以被他们怀疑顶多委屈更多的是无所谓,但现在,辜听弦怎能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时光飞逝,虽还剩十几刀没砍林阡,但说实话早就转成了师徒情,随他征战这么多年了辜听弦骄傲的泪霎时充溢了眼眶,蓦地从床上跳起来。
“听弦”思雨推开门,又吃惊又担心。她手中捧着一碗药,可辜听弦不想喝“死了算了”大受打击的他,撞开思雨夺路而逃策马离去
孙思雨惊呆半刻,赶紧也解开一匹马追上去,愣是跟这小子跑了几里路才把他捉到“跑什么跑,这有什么好跑的”
“哥哥,当年你就该带着我死了”从马上摔下来擦伤的辜听弦,高烧不退烧糊涂了的辜听弦,忽然看见了死去多年的哥哥辜听桐。
“不是你干的,就别承认,更别默认跟我回去,自有师父主持公道”孙思雨把随身带着的药给他灌下去,抱他在怀里一起上马扭送回头,“辜听弦,我听过人家犯了罪畏罪潜逃的,没见过有人害怕罪名所以畏罪潜逃的好笑,好笑透了”
“你不懂,你不懂”辜听弦放弃抵抗,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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