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众叛亲离

小说:南宋风烟路涉道 作者:林阡
    “大哥,为何不继续打下去”一场枪钩大战不了了之,洪瀚抒穆子滕各回各营,见此情景,观战的祁连九客都不得不蹊跷,一拥而上的同时问。

    试想洪瀚抒穆子滕打斗自始至终才百余回合,也没到晚上受光线限制、没遇到有暴雨飓风搅局、更没遭后院起火干扰,完全可以继续打下去,且依照洪瀚抒个性,不可能肯以自己告负作为最后一招中止,怎么说也应该再打一轮扳回气势、然后“今日对战暂且平手”由他口中说出来

    所以哪能不蹊跷他们的洪山主,心平气和回来了

    其实当时洪瀚抒之所以应允休战,既因穆子滕枪法高过估计而震撼,又因自己竟然轻敌到迷失自我而警醒最不容置疑的一点是,洪瀚抒确实看了出来,穆子滕必须要赶紧回去

    “穆子滕的战马,被人作了手脚。”洪瀚抒对祁连九客如是说,人心之黑白,洪山主不是看不透,只是懒得管。普天之下,洪瀚抒猜仅猜度过一个人,那就是林阡,看得起他才猜度他。

    静下心来独坐帐中擦拭双钩,洪瀚抒反复纠结的就那一点若我并未轻慢于穆子滕,他的武功,可高得过我

    而穆子滕,同样是打了平手收战回营,却没有洪瀚抒那种众星拱月的待遇,只得到章邈的明显漠视、宋丞的刻意躲避、王冕之的心怀他想、陈玘的欲近又远,以及,越野的不动声色没有别的原因,冷淡缘于平手。

    饮下那杯出战前刚煮好的酒水,现目前还算温热,然而阵前那百余回合,竟好像历经了百余轮回般漫长,若非这酒的温度提醒,穆子滕真来不及从那战局中回神“洪瀚抒,他与我心中所想的,真是不一样”表象是霸王,骨子里,其实也是个英雄人物啊。

    穆子滕不得不为洪瀚抒折服,想想却又觉得好笑“只可惜你是越野的人,否则林阡一定会喜欢。”洪瀚抒说这句的时候脱口而出,穆子滕清楚这是由衷而发的,口口声声说要和林阡对着干的洪山主、确确实实也付诸行动了,可内心深处,却竟是这样的

    可惜,洪瀚抒的这句话唯一的涵义,唯有穆子滕一人悟了出来,越野山寨的其余人等,全部都误。洪瀚抒怕也无法预知,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给穆子滕的处境雪上加霜,试想穆子滕本就被人在战马上作了手脚,那个人或者那些人岂不是都想要穆子滕命的如今这句话一旦出来,结合最近穆子滕参与的所有战事,全然是他们进献谗言的凭据。于是,诸如“穆子滕与林阡惺惺相惜不尽全力”“穆子滕和洪瀚抒相互宽赦暗通款曲”此类,几乎在此战结束之前就已经传到了越野耳里,抑或,越野虽不愿意相信,却也没彻底排斥

    

    对这一切阴暗,穆子滕根本无意识,刚步入营帐,刚放下银枪,刚饮下热酒,后脚越野便已然带着一干部将兴师问罪,来势汹汹“穆子滕,为何不杀洪瀚抒”

    穆子滕正待将战马被人做过手脚告知越野同时澄清自己实则凭自己和越野的关系越野当然愿意相信然而一腔的实话还没出口,突然全部呛在喉间,万万料不到猛地就吐出一口血,同时连鼻子里都无力幸免喷出的全部是腥热。穆子滕两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眼前是越野由黑变白震惊万分的脸“子滕”

    越野原是想借此吓唬穆子滕、提醒他切勿被洪瀚抒林阡蛊惑、下次一定要下狠手罢了,在他看来,洪瀚抒的那句话顶多是离间之计而已,越野自信,穆子滕是他的人,和自己相识迄今十几年时间,不可能轻易就被林阡或洪瀚抒抢走。所以,带着所有人兴师问罪,只为来给穆子滕一记警钟、一份压力,见此意外,始料不及

    越野当时就觉得天塌了下来,穆子滕,是他越野翻身的最后武器啊是谁,是什么人,竟敢害子滕越野第一刻想到的是归咎,所以没去把穆子滕扶起来,只是呆呆地僵在一侧,这当儿,就看见章邈提着大刀果断冲了上去“穆子滕,竟敢畏罪自杀”

    像一道浮光炸满眼前,越野立即就全都连贯章邈,原来是你是你被楚风流招安成为内奸,是你在我面前抹黑游仗剑,是你,胆敢伤害我最重要的人越野大吼一声青筋暴起,不由分说一刀斩向章邈,在他向穆子滕下手之前,金光已趋向他脖颈,硬生生将他脖子后面砍开了一大窟窿,章邈连喊都没喊一声便瘫了下去,死之前似还想转过头来,可惜一转头前面脖子也断了。

    “是章邈,给子滕的战马作了手脚更给子滕下毒。”越野向吓呆了的宋丞、王冕之等人解释,宋、王机械点头,陈玘心中了然原来,越野观战时就知道穆子滕战马有异、越野明知穆子滕没错还来问罪那越野,究竟是什么用意

    “子滕”越野正待将穆子滕扶起,冷不防人群内冲出又一个身影,抢在他前面护住穆子滕,那女人,越野再熟悉不过。那女人,此刻却抬起头来瞪着越野,阻止他靠近字字皆铿锵“别碰他”

    “沈”越野乍见沈絮如出现,原想发作,却没有资格呼喝她。

    “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先利用章邈给子滕下毒,再为给子滕报仇杀了章邈”沈絮如大怒,她带了军医一同来到,因穆子滕生死未卜而眼中含泪。

    “你这妇人,胡说八道些什么”越野脸色大变,怒不可遏。

    “这么多年,你是个怎样的人,我还看不清楚么”沈絮如冷笑,“连自己的兄弟,你也利用再三”

    “我怎可能杀子滕杀了子滕对我有什么好处”越野气急败坏。

    “那杀了游仗剑和钱弋浅对你有什么好处”沈絮如噙泪问。

    “他二人不是我所杀”越野愣在原地。

    “他二人,真是寨主所杀。”这时陈玘发话,他见穆子滕难以支持,故而上得前去,帮他运功驱毒,无论越野今次到底有没有害穆子滕,无法否认他曾经出卖过游仗剑和钱弋浅以及肖忆。

    越野一惊“陈玘你”瞬时脸涨得通红“沈絮如,你究竟要做什么”穆子滕的突发意外,令越野已经很焦头烂额眼看在洪瀚抒林阡欺压下翻身已相当不易,竟然先失了穆子滕这样的一块浮木,更还偏这么巧,适才一时暴怒之下,越野杀的人是战力仅次于穆子滕的章邈,眼前狼藉,预示着偌大一块定西,越野将再无容身之所。若是这样,还只是暂时的,卷土重来未可知但沈絮如的这一席话,以及陈玘的临阵倒戈,已经令越野提前看清了众叛亲离

    越野却,哑口无言

    人尽如此,一开始,说了所有的谎脸不红心不跳,偏偏其余的人因为信任而宁愿相信;到如今,这些人发现了曾经被欺骗被愚弄,都不怠以最大的限度来怀疑他。尽管这一次,穆子滕绝对不是越野所害,但与陈玘一样心理的大有人在,近千人中绝对有半数以上。而说惯了谎话的人,理直气壮的时候,反而无法据理力争,越野眼望着岘坪这最后一个荒瘠的据地,陡然之间明白也接受了他,已经失去了越野山寨

    “滚全都给我滚”疼痛迅速蔓延在头颅中,越野拔出金刀,疯了一样开始驱逐所有人,以期缓解顽疾之苦。当此时,站得较近的宋丞、王冕之等人都已经被砍中,血流如注,“越野山寨,从此不复存”越野悲愤狂喊,血雨腥风中,他的下一刀,对准的正是沈絮如。

    “夫人,小心”陈玘立即出剑,给沈絮如荡开这一刀。

    “陈玘。沈絮如早已不是寨主夫人”沈絮如含泪看着这样的越野,头发胡乱披散衣衫全然大敞,肃穆矗立,威严还在,威风却没有了,只有一种教她痛彻心扉的孤僻感。这时穆子滕稍有清醒,沈絮如狠下心来,再也不去看他。

    在越野的疯狂和乱砍一气中众将接二连三地逃了出来,沈絮如背道而驰一路向南头也不回,她只知道,越野他,终于得到了一个纯粹的越野山寨,只有他一个人的越野山寨

    

    “子滕,你醒了”这时察觉怀中的穆子滕睁开了眼睛,沈絮如慌忙抹了眼泪。穆子滕十几岁时就跟在越野和她身边,越野与穆子滕虽属兄弟,实际有父子、师徒之情,所以她更宁愿作为一个师母的角色,从来穆子滕生病受伤她也都衣不解带地照顾,此时此刻因为关系的微妙转变,沈絮如看着穆子滕的时候竟觉不自然,不知要不要放开他。

    “你怎么来了没有回韦营”穆子滕隐约记得,他在赶赴岘坪救局之前,曾经要沈絮如先回南面等她,沈絮如来了,是否证明她又一次对越野心软想到这里,穆子滕不由一惊,几近坐起,“大哥他”

    “不,不是为了他才来。”沈絮如叹了声,微笑,“是要等你,一起回韦营。”

    穆子滕一怔,苍白的脸上总算泛出一丝红“絮如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她一愣,他果然言出必行,不再唤她大嫂,而是代替了越野叫她絮如不,越野喊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

    越野只会亲昵地叫着苏慕然的名字。

    各人自有业报,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强去侵占也是不幸福。沈絮如骤然想通了,握紧了穆子滕的手,说“一起回韦营去,以后,再不被越野所害。”

    穆子滕对她微笑,心间暗暗感伤大哥他,竟然连我也想害诚然,世人眼中看越野害穆子滕都是成立的,功高盖主必引猜忌,哪怕越野极度需要穆子滕,需要他的同时也可以怕他。

    何况,沈絮如虽从来不干涉军政,但她在越野山寨多年,人格如何,有目共睹,不开口则已,一旦说话,一言九鼎。越野现在,何尝不后悔,若还有沈絮如在人前支持,他的形象不至于会一落千丈无法挽回

    

    然此刻越野的臂弯里就只剩下个名叫苏慕然的尤物,一改平日的精明和灵动,她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许久,两个人都还没暖和起来,她终于抬起头来问他“寨子里的人,全都走了,是吗”

    “嗯。”他懒懒回答了一声。

    “既然穆子滕想自立门户,岘坪又眼看沦陷,寨主可以回天池峡,求顾震将军帮手”她说的其实也是真心话。

    “求顾震”越野沉吟的同时笑起来,恍惚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虽然体会到了项羽的英雄末路,可叹怀里这位终究不是虞姬。他俯下脸来看她“我便是死了,也不会求人。”

    她一震,才觉自己说错了话,或者说一时惊恐而忘了修饰这句话。可是,越野他都到这个地步了,怎可以不用“求”字。

    “更何况是你苏家的走狗。”他冷笑。

    “你说什么”她因为他辱骂顾震而愤怒,不禁推开了他。

    “别忘了,天池峡不是顾震的据地,他只不过是被我软禁在彼处。”他目光阴寒,“这么多年,若非我越野的庇护,你苏家人早已经暴尸荒野,却不知恩图报,三番四次给我添乱”

    “好一个添乱事到如今,你倒是怨起我来了”苏慕然亦气愤不已,“当初是谁想谋陇西和渭源,一而再再而三派我去分裂单行吕之阳,难道还是我苏慕然自己想要不成我既决定跟着你,还不是希望你好”

    “决定跟着我那你的海将军可怎么办”越野哈哈大笑。

    苏慕然一凛,面色变得惨白,想起海逐浪,泪水便要盈眶。

    “没话说了么,这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去陇西渭源甚至大散关的原因吧。”越野笑声荒凉。

    “越野他们都说,我跟着你的原因,是因为你跟父亲很像,一样的为人处世,一样的性格手段”苏慕然悲叹一声,起身添衣,越野皱起眉头,第一次听她说他像苏降雪。

    “然而,你万万比不上父亲。至少他对母亲,是很好很好的,对他的亲人,也从来真心实意。”苏慕然转过头看着他“所以我们爱他,他早已经败死林阡手上,我们却一个都不肯屈服。你的部下们,却不一样,他们等不到你死,就全部是林阡的人,哪怕林阡不想要。”

    “苏慕然,你给我站住”越野厉声喝,攥住她衣角企图将她制停。苏慕然却毫不犹豫又往前一步,衣衫骤然被撕开一道“幸好我们早就看穿了你,所以早就做了准备,不会等到今时今日,让你这败将来处治我们。”拉开营帐,外面赫然站着的是苏慕梓。

    “苏慕然你”越野大惊失色,未想到当日对苏慕岩杀鸡儆猴非但没奏效更加反弹,眼看苏慕梓带兵将这里重重包围了起来,越野却四肢无力显然被苏慕然下药而不曾设防,大怒,伸手指着苏慕然的鼻梁“你这贱人,你这”

    “我是,但不是你的。”苏慕然巧笑嫣然。苏慕梓的亲兵已然上前来拿,立马将他带到了苏氏兄妹身前。寒光一现,苏慕梓手中剑不留情。

    “啊”随着那一剑刺入越野膝盖,营帐内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明知越野穷途末路,帐外的所有兄弟都不忍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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