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泰二年二月,陇岐关中之金军,一路由大散岭撤至陈仓道北段,若再退避,便就教林阡及其川陕之兵饮马渭河,此情此境,岂非背水一战。
奈何巩州、秦州、乾州等地军兵,以及绯翮翅诸多将领,皆因年关那场会战而闻“林”色变。虽说彼战最终宋军只是小胜,到底被其主帅林阡赢够了杀气,归根结底,这整整一个正月金兵都一直败溃,无非也是心有余悸所致。经过了一个月的休整,十二元神和北斗七星都士气恢复、斗志更盛,忧只忧有能战之将,无敢战之兵。
却就在正月下旬,身在凤翔府的大王爷完颜君附,闻知了陇岐金兵至今未有胜绩,故在其麾下又调遣了过万金兵增援。作为前线主将的仆散安德,亦刚巧收到了银月有关抗金联盟失主的情报,遂与王爷约定兵分数路、出师掩击南宋边军。
正月之末,“缠杆铁矛枪”蒲察秉羡,于洪瀚抒军前安营下寨,日夜叫骂诱宋速速出战,宋军却对骂声充耳不闻。审时度势如洪瀚抒,几日后才以颜猛、孙寄啸、慕二上阵,先后与蒲察秉羡麾下四大先锋匹敌。
三日硬拼,战事激烈。颜猛终死于蒲察的先锋将军拏懒鸣戟下,而拏懒鸣随后即被慕二一剑削去了半个脑袋;慕二连赢两场之余,却被蒲察的得力干将唐括彝半路杀出、一锤打伤。孙寄啸奉命立刻救局,虽坐轮椅也于战力无妨,十余道剑气纵横交错,直将那唐括彝从马上刺翻坠落。可怜唐括彝一世骁勇,竟被发了疯的战马带着,生生拖了一路,尸身惨不忍睹。
蒲察秉羡一怒之下,仗兵势全力攻关,奈何其英勇善战不假,较之谋略兵法,终究要逊洪瀚抒一筹。洪瀚抒虽一共只有八百余人,却占据地形,居高临下。弓弩齐发,石木猛砸,水淹火攻,游刃有余。
激战又八日,洪瀚抒守住的神岔一带,处处是金军兵马横尸。
蒲察秉羡却不气馁,非但不撤,猛攻不退终于在紧要关头,等到了王爷的援军赴阵。大军压境,饶是洪瀚抒的火从钩雄浑热烈,也不得不被数路金兵联手挫败,负伤累累,无法持平,唯能闭关,据守不战。
于是蒲察秉羡于北、廉贞于东、武曲于西、巨门于南,四面将洪瀚抒的营寨围成铁桶,只待他这八百多兵马粮尽援绝。洪瀚抒断然不曾想到金军会有如此兵势,连胜了数十日的黑道会兵将,陡然落入颓势,均被围困神岔
更难料此二月初九日,仆散安德趁神岔激战之际,率金兵从间道迂回绕出,欲奇袭杨宋贤所驻二里驿。届时洪瀚抒死守何用退路全被金人切断既失杨宋贤,又陷洪瀚抒,且看林阡如何力挽狂澜
“兵贵神速,一切要赶在林阡洞悉前进展,快到连他都猝不及防。”是大王爷的兵,是仆散安德的布局。仆散此人,在十二元神中战力居中、智谋却属一流。
“杨宋贤是大王爷在山东之时、最头疼的红袄寨首脑。当年楚风流楚将军麾下的五虎将,被他杨宋贤一出道便一战全赢。”仆散安德对此番上阵的副将完颜瞻完颜望兄弟俩、以及一些新赴的羌兵们激将说,“不知这样的神人,哪个将军愿意前去打头阵”
军帐中一片高呼“末将愿往”,与前些日子的闻风丧胆大相径庭。
仆散刻意挑了个武功平平的羌将叫阵,宋军中是苏降雪旧部季全疆带队出关、首先应战。季全疆挥刀迎面就砍,羌将赶紧也出大刀,战在一起没几个回合,羌将便被这骁猛的季全疆斩落马下。再一个羌将提枪而上,比先一个武功高强得多,刀枪拼杀了四十多回合,那羌将诈败而逃,季全疆立即追赶,羌将悄然弯弓,正欲射箭,料不到季全疆早有所料,侧过身来,一刀迅猛劈向他手,骇得这羌将弓矢落了地,慌不迭地被马骑着逃回了大营。宋军大盛。
仆散立即遣跃跃欲试的完颜瞻驰赴阵前。完颜瞻跃马横刀,因年纪尚轻而略显单薄,季全疆平常绝非轻敌之人,奈何连胜两战而放轻了戒备,终是小觑了完颜瞻,被这十二元神中名不虚传的“凶刀”十个回合内就打败,当场击杀于马下。
“季全疆被杀,杨宋贤就无臂膀。”仆散得到银月情报,二里驿的守军唯季杨二人值得重视到此时,仆散和银月大抵已经相信落远空死了。否则洪瀚抒怎会不知道金军有过万增援杨宋贤又岂会连眉梢的危险都未曾察觉
果然季全疆之死,引得杨宋贤亲自上阵冲锋,仆散安德事先便对完颜瞻、完颜望明言,你们与他潺丝剑争斗之时,无论比他强还是比他弱,都必须败下阵来。完颜瞻自然会其用意,半日之内,他与杨宋贤连战三次,连输三阵,完颜望亦是一战告败,落花流水。不过归营之际,两兄弟都赞不绝口,说他们并非诈败,“今才知潺丝剑为何是王爷口中神将,若到我十二元神中来,绝对数一数二”。完颜望问仆散安德,“是否要我两兄弟合力上阵将他拿下”仆散摇头“明日你两兄弟合力上阵,还是要败。”
翌日凶刀阵合力挑战杨宋贤,杀得有足足一个白昼才歇,亦以完颜兄弟的败退而告终。事前,仆散便安排了十余羌将于战场之侧,专等着杨宋贤被撤退的完颜兄弟带入包围圈中,一近壕沟,箭如飞蝗。
谁想杨宋贤武功竟如此高强,明明是他误中埋伏,十余羌将还要被潺丝剑陆续挑落下马,伏击几近失效。仆散无奈之下,唯能再度调遣兵将前去接应。所有埋伏在侧的金军,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将杨宋贤彻底截停。当是时,他战马已然倒毙、腿上也中了一箭,仍然一手持剑,一手夺了一杆枪,战力之高,想当然尔。
而趁杨宋贤被仆散安德围困,完颜瞻完颜望兄弟二人,轻而易举大破二里驿,十几里外的海逐浪、祝孟尝处据点,自不信杨宋贤会仅两天就直接失守
军情告急,二月初十晚,两处齐溃的消息,几乎同时传至身在大散关的林阡。
夜幕降临,杨宋贤与仆散安德对战正不可开交,却有越来越多的弓弩手纷至沓来、轮番发射,一时势如雨注,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杨宋贤听远近到处回荡的暴戾杀伐,再看不远处的熊熊烈火,情知据点失守大势已去,而力气也终于与心神一起耗散殆尽,半柱香内便被仆散的独厚鞭击中四次。
猛然间右路风声一紧,一根流矢恶狠狠打在他肩膀上,霎时血溅飞沙,杨宋贤眼前一黑,独厚鞭如泰山压顶,厚重到他几乎站立不稳。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内层弓弩手纷纷退闪只因包围圈的外层瞬间已死者层叠
那一声到底是虎啸还是龙吟,随之一起迎面直扑的,还有浓烈的杀气和沸腾的战意杨宋贤尚不及反应,便就倒在了那人刀光之中。
仆散一惊,林阡持饮恨刀于紫龙驹上,仍是王者之气倾泻无遗,何来银月情报所言“新近丧偶”想不到,杨宋贤拼死支撑这么久,终于还是等来了林阡
仆散堪堪与林阡交战了几十回合,根本不是他饮恨刀的对手,陡然四面环山皆是明炬,鼓声锣声震天动地,仆散暗叹不妙,只道是中了林阡圈套,僵持片刻赶紧下令全军后撤。
然则那仆散安德退兵之后,仅有寥寥数十个前锋营的宋军驰赴,洛轻衣、陈旭皆在其中,原不过是场草木皆兵。官军军医上前来,看杨宋贤近成血人碰都不敢碰,林阡扯过他手里绷带立马就给杨宋贤止血,边替他包扎边对前锋营和二里驿的守将们发号施令“焚去积贮,退屯和尚原。”
“盟王,使不得”反对的守将乃是官军正将李好义,曾与郭杲共事却从未同流合污,“还应坚壁据守,等到援军开至”
“但金军一旦察觉适才我们只是虚张声势,立刻就会卷土重来主力援军还在十几里外,需过些时辰才到。”陈旭阐述。
“此是门户之地,不可轻言放弃盟王,我只知,我军退了一寸,敌人就会进一尺”李好义义正言辞。
“岂止得寸进尺。”林阡一笑,起身目视杨宋贤被抬下去,转头看向李好义,“敌人会进一丈。”
“盟王”李好义一怔,“此间应有深意”
“将二里驿暂且弃守,引仆散安德趁胜挺进。和尚原与此地的中途,有厉风行连夜垒石为城,定将他杀个猝不及防。”林阡低声在他耳边,“你再率一众人马留于此地,待他明晨退兵之际伏击。今夜烧去的粮食辎重,明天就可以赢回来。”
李好义面色逐渐缓和,继而连连点头“谨遵盟王教诲”
凌晨,二里驿据点,洛轻衣正协助众将一起救援伤兵预备撤离,却看林阡牵紫龙驹一人独行不是往南反而背道而驰,一惊立刻追上前去“盟王,欲往何处”
“神岔军情,岌岌可危。”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依旧钢硬,“洪瀚抒那里,金兵数以万计。他不肯弃,全赖他不肯弃。”
“别去”洛轻衣忽而噙泪,大声叫道。她知大战突然,边军捉襟见肘,二里驿险情还未解除,林阡只能一个人先行去救神岔。
“轻衣,我有胜战之策,势在必行。”火光中,林阡的轮廓深刻清晰。
“你去可以,我也去。”洛轻衣异常坚定,说罢便要牵上战马。
“不必。轻衣。”林阡摇头,笑了笑,目光移向身后废墟,“我留在这里的兵,全都交托给你了。”
洛轻衣神色一凛,这里,此刻,只有她一个堪称绝顶高手,或能与仆散安德战成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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