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听她骂出句“贱人”来,虽说是骂他,但偏又是骂正处于她状态的这个他,所以先是一愕,继而朗声大笑。
这时吟儿不经意往腿上挠了挠,他一愣,不禁上了心“怎么了”
“应是适才在池边睡觉的时候,被路过的什么虫子咬了一口,若是有毒,那就糟了。”她又挠了几下,一副不解痒的表情。
他一时不想从这个“吟儿状态”离开,掀开被子坐起身,一边细致地在她腿上找伤口,一边却言辞轻薄地笑着问“哪里被咬了,我帮你把毒吸出来”
“啊全身都被咬了”没想到,这丫头比他更轻薄
说的同时她从旁猛地抱住他,还没等他回过神,她猝然就攫住他的唇,疯了一样地吻他,他方一会意,即刻也同样搂住她,心情其实比她更激越,但这次理智显然高出了欲念,他清楚吟儿的情况有多危殆,不刻就想要将她推开“吟儿”
“我刚是骗你的我怎么会恨你我爱你我爱你”她喘息粗重,却紧紧地抱住他不放,也绝不放弃亲吻,“要爱你,爱到动不了了,快要死了,哪怕没气息了,变成尸体,都要赖在你身边”一腔激情,化成泪水决堤。
“我、也只要吟儿一个在身边。”他目中划过一丝湿润,然则,见她竟又要投送怀抱求欢合,他蹙紧了眉将她的手臂拽住,同时也是极力在克制着自己“吟儿,听我说,我不想我一时把持不住,又要害你加重药力。我要的不是吟儿一时,我要吟儿一生一世。”
“不一定加重药力的,从前都是太过火了,这次可以浅尝辄止。怎可以因噎废食”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已经两个多月了,总是忍着,你会很辛苦”叙说之际,她迫不及待伸手来拉扯他,又是一次再明显不过的勾引。
他出乎她意料非但没上当,更一把扔开她的手声色俱厉“若是你果真能理解,若是你为我考虑过,就不会每次都好了伤疤忘了痛,或许伤势早就已经大好了,不至于过得这样不正常,不至于反反复复受这许多罪你问问你自己,把一时的冲动忍过去,就真有那么难做到”
她一反常态地没有面红耳赤也不曾笑靥如花,只是静静地跪在床头,低头抽泣听着这番训斥,突然身子一晃,哇的一声,竟似把吃过的药都吐了出来,边哭边还继续吐,上气不接下气。
他大惊,哪还可能喝叱半句,霍然回到床边,将她扶起捶揉,少顷她终于缓了过来,流着泪对他轻笑“你看,你忍住了,我还是要加重药力”
“怎会如此你又刻意漏喝药”林阡登时色变。
“我没有”她虽体虚至极,语气却无一丝软弱,决不甘屈服承认,一边顶撞却一边喘粗气。林阡勃然大怒,岂可能轻易相信她,随刻便叫照看她的侍仆甚至洛轻舞等人一起过来问话,所有人都摇头说,主母从不曾浪费过一次喝药
他当时心里真是慌了,他知道吟儿没犯错就意味着樊井都已经没有办法,仓猝间匆忙命人去把能来的大夫全都架来,夜半三更,兴师动众,一众军医,围在吟儿床边给她会诊。从头到尾,吟儿只倚在床头,有气无力地冷眼看着这一切。
事态严重,骤然传遍了后军,便即此时,蓝玉泽来见林阡,她听说吟儿出事,思前想后不知哪里不对,唯一的不同点是今晚她送药之时,因为同行的某侍卫途中肚子疼耽误了片刻林阡怒不可遏,也不问到底是不是那侍卫的原因,更不管蓝玉泽的求情,不由分说就要把那群侍卫都绑来严惩不贷。主公大发脾气,下属一片惶恐,吟儿看一群人可怜巴巴地在林阡面前,缩的缩、跪的跪、混乱的混乱、噤若寒蝉的噤若寒蝉终究于心不忍,也知事情着实因她闹大了,幽叹一声,说道,“别处置他们我已经好了。”说着便将还被搭着脉的手抽了回去,亦躺下身把被子重新盖上了,笑,“大家都离去吧,主公今天这样失常,是在跟我赌气吵架呢。你们可千万别当回事。”
林阡一怔,敛了怒气,真察觉自己适才失常,他从前虽也令行禁止,却不可能像今天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被吟儿这一说,才总算意识到,遂挥了挥衣袖,示意他们全都离去了。走回吟儿床前,看她与刚刚判若两人,他一时完全猜不透“你这鬼灵精,又在搞什么名堂”她不睬他,蒙头大睡,他赶紧揭开被子“是真的好了么休要又骗我”
“这么着紧干什么又不是要死的人”吟儿嫣然一笑,又把被子蒙上了。
只是这短短一句,真是说中了林阡的痛处,他适才失常于众人之前,哪怕要去背一个恶主的名,不就是因为这个简单的原因么但他不能告诉吟儿,她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
她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心当时也一颤,隔着被子对他叹了句“横竖都是要死的,我宁可死在你手上。”
“你今天是怎么了”他终于觉察出些不对劲来,“有什么人跟你乱说什么话了”
“少来我要睡了”她又探出脑袋来,冷冷看了他一眼,赌气,“你既不要我,就不要留在我房里,重新找个地方睡”
他以为她是赌气才乱发脾气,虽然不合她一贯作风,到底因病重情有可原,叹了一声,自是不可能再惹她心烦。
他虽应言离开她房里,却始终记挂着她的安危,这夜睡到下半夜的时候,就真被她的哀叫声闹醒,林阡赶紧提灯冲进房内,只看见吟儿斜斜倒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向外吐着血,脸上全是汗水和泪水,自是相当辛苦。他才知上半夜吟儿为了息事宁人所以骗他说没事――千不该万不该散了那群军医
“哪里已经好了,分明没好还憋着”他又气又痛惜,心知这次再传军医担保别人又以为他俩是在赌气吵架,再者现在已经是后半夜雪更大了让别人来也肯定慢,所以当机立断裹好了她横抱着直接往外冲,沿途风割如刀雪涌似涛气候严酷,哪敌得上怀中女人对他一半残忍他怕步子一放慢就耽误所以没有细看一次吟儿,可他更怕吟儿在他送过去的过程中就已然死了
唯有一手按牢了她肩膀,一手也捏紧了她腿弯,把他的力量和求生欲毫无保留传递给她“吟儿,不要死我不能没有你――”
到了最近的军医处,他把吟儿放下来的时候,单衣上全是霜雪,吟儿则干干净净。可这个平素威严无双的主公啊,为何现在连他自己的存在感也不能体会他完全不在意他自己,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吟儿。但见她精神枯萎、气血败坏,他竟要扶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稳,一双眼眸中俱是不忍失去的眷恋
“主公,真是那侍卫耽误了送药的缘故,不是因为病情加重。主公放心,主母现在已经稳定了。”那军医回答的时候,带着一丝惶恐,显是前半夜被他吓的。
他这才放下心来,坐在她床头,眼神中尽是焦灼,吟儿悠悠醒转,回忆起他适才一路的疯癫模样,怕要比蓝玉泽口中的杨宋贤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何不肯把实情告诉我难道要让我,无知到死为止么”她知他现在再也不能对她隐瞒病情了,带着得胜的笑意冷嘲热讽,“那是我的身体,垮了也是我自己的你有什么资格掩盖人怎能专横到这个地步”
“我”他面上刚有一丝喜色,却被她这语气问得怔住,许久才答,“只是希望,你能一直保持平和的心情,乐观地面对将发生的一切”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她,终于不再瞒她,“樊井说,病入膏肓的人,心态是唯一的转圜”
她下一句已经不用问了,身世的遮掩其实也是一样的。他总是把她当孩子一样,有万千武器一同对她扎过来的时候,他一定会替她先挡下了一大半,然后装模作样地把这一小半让给她、满足她。所以她才偷偷下定了决心,要帮他去留意可能会伤及他的武器
可是他意识到了么,他挡下的那一大半里,总有一些销了声却没匿迹,猝不及防卷土重来,刺到了她就是致命的
她本还觉得折磨他也是他应得的报应,突然间又恨自己为何拖累他。可是,明明觉得自己是他的负担,但他的种种表现又像个依赖她离不开她的孩子教她报复他也不能、陪伴他也不能、撇下他就更不能生命走到了尽头,身世也逼上了绝路,她却还如此可恨地,被他扼紧了心魂恨他时方知,爱到不能恨
唯能抓住阡的衣襟,潸然泪如雨下“若是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也是一种幸福啊为什么我从前,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迷迷糊糊睡到清晨,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他了,军医说,林阡昨天在这里一直候到她睡,正巧前线传来紧急战报需要他去,那时她烧还没退,他就多逗留了一小会儿,便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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