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寒潭起干戈,引积雪百回翻烧,予冰河千层烽火。
兵刃错,风沙喧,鸣镝重,战鼓叠。
肆无忌惮的东方蜮儿,有仇必报的宁孝容,曾经都是抗金联盟的劲敌,一个棘手一个难缠,她两人一旦遇上,这一战岂止激烈,根本一发不可收。
林阡当然不会允许宁孝容又下达那种“倾尽全力都要杀蜮儿一个”的死命令,那样一来不知又有多少寒尸跑去摄魂斩下送死,虽然一定能影响蜮儿战力,但也必然伤亡惨重得不偿失。但宁孝容却不依不饶,硬要把“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祖训挂在嘴边,就连邪后对她的劝阻都不敬地顶撞了回去。
无奈之下,林阡只能以破铜烂铁向她施令。说来也怪,好说歹说都蛮不讲理的宁孝容,一见破铜烂铁就立即服服帖帖,不仅收回成命,还对林阡讲述出她宁家秘笈里有一个反攻水弩的绝妙方法
“先用七根蔽影草护体,这样水弩看不见人;然后用方诸取月中水洗眼睛,身穿黑衣,那么人反而能看见水弩;接着可以杀入水弩群,水弩就会眼花缭乱借此机会,可将水弩杀死。”
“这方法听来绝妙,但是否有效犹未可知。”林阡蹙眉,思虑。
“别忘了我从小就跟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毒灵打交道,我用这方法杀过水弩,早就知道它很有效”宁孝容说得眉飞色舞,自信满满。
“早就知道知道你不早说”林阡既哭笑不得,又不免愠怒至极。
“我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原来摄魂斩最可怕的不是笑容,而是水弩啊”宁孝容自顾自地讲,语气却也逐渐软了下去。
林美材先前被宁孝容无礼顶撞,现在看林阡管住了这个不讲理的小丫头,心里自是欣慰。此刻看林阡一身纯墨龙章凤姿,不由得走上前来啧啧称赞“只觉得你握破铜烂铁的样子,比你握饮恨刀的样子更英伟”
恨只恨此刻徐辕等人不在,没人能为饮恨刀说话
当此时,圣坛又有最新战况,原来敌方打头阵的兵将都已败溃,终于得以蜮儿为首的主帅增援。
“终于来了”这一战,除了邪后主动请缨之外,厉风行、李君前、莫非、杨致诚、向清风,都早已磨戟拭刃,整装待发。
“致诚、清风、莫非,你三人对战三鹰,理当游刃有余。”林阡转过头来,看向厉风行、李君前、邪后“你三人则与我一同对战水弩,如若有变,切勿硬拼,见机行事。”
“是。”诸将纷纷领命。
“慧如,其余等闲,都以毒瘴迫退。”
慧如一如既往,无一丝表情流露,只淡淡应了一声。
盟军诸将,携七根“蔽影草”在身,亦事先就以“月中水”洗眼,穿戴一身玄黑色,果然依宁孝容所言,能够亲眼看见那群水弩。
先前因为水弩看不见也摸不着,蜮儿的战力对于盟军来说一直都是未知,而如今集何慧如与宁孝容之才,竟教这群水弩看不见盟军,而盟军却能望得见水弩。实在使得盟军在这一战大占上风。加之林阡亲自出战,士气更是高涨。不消半刻,三鹰已然身陷僵局进退不得,其麾下兵将更是零零散散、或退或亡,战场从最初的交错凌乱,凝固成此刻的清晰明亮
若从高处俯瞰,宁家寒尸已经把这里围了好几周,密密麻麻水泄不通,金兵在外层,三鹰在内圈,彼此不能相顾。再往里瞧,空了好大一块没有战局然而视线继续内移、移到核心之处,就像是平铺的画卷忽然被疯狂揉皱,路过这里的空气,如同被牢牢吸附,离开不得,生死沉默纵然视线刚刚投到此处,也即刻沦陷之中如被冰封
好一个蜮儿难怪她摄魂斩威力如此巨大,其水弩的数量简直骇人听闻起始林阡以为,要自己、林美材、厉风行、李君前四大高手对付她一个未免欺凌弱小,但此刻林阡不得不收回这个看法四人包围远远不够,简直需要百面埋伏哪怕现在的水弩等同于眼瞎,数量上都足够无法被战胜
厉风行、林美材、李君前三人,各自都算得上是指掌、刀咒、拳鞭领域的至高无上,饶是如此,都不得不为之流露吃惊之色,虽然流露的是不同程度,却都一定是吃惊无疑好多的水弩,竟比寒尸还要多,还要猛,密如蝗,坚如磐石
那些未曾用“月中水”洗眼的旁观者,自然看不到水弩群的一望无垠,却也从战局内的泥沙飞腾体会出了这种激烈
无论是谁,要同现在这个境界的蜮儿较量,哪怕他是饮恨刀林阡,都必是豁出了性命,除非找准破绽、迎刃而解。好在林阡躬行此役,正是为了寻她摄魂斩破绽
鏖战不休,空气中隐隐有赤红色泛黑的光亮,说不清最强的到底是这种冷僻的歪门邪道,还是实实在在的刀锋剑芒
对战了将近一个时辰,那群水弩终于呈现出疲弱之态,纵是蜮儿笑容未绝斗志激昂,水弩也明显开始力不从心很显然,蜮儿的特长是水弩,她的破绽也是水弩,物岂能与人之耐力抗衡
林阡看准时机,饮恨刀挟雷霆之威、摧毁之势撕破水弩群,那东方蜮儿再无法假借外物,惟能举起她手中武器抗衡,然而她手上武器,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怎经得起林阡万钧打击眼看着东方蜮儿,即将要命丧饮恨刀下
林美材看到此情此境,忽忆当年自己与青龙神兽,毁世之能也是同样被林阡以分而歼之的手段消灭刚一走神,忽觉迎面一道罡风袭来,措手不及险险被什么东西割伤,避闪过后定睛一看却空无一物,缓过神来,乍见林阡那一刀竟也被那罡风推开
缓得一缓,厉风行、李君前两人也齐齐退开数步,亦明显是被风力所迫、不得不退
只是,这道异常激烈的风,并非水弩群所造,而是真正的“空无一物”
转瞬之间,飓风掀簸,从内到外席卷了整片寒潭,无论远近,所有兵马,都无一例外与这风力相撞或相擦。站在战地边缘的都觉天地旋转、山川摇晃、心脉振荡,而这阵风最集中地段的人们,被横扫之后,不是“血滴成线”,而是“荡然无存”
没有硝烟滚滚,扭曲的画面下,只有蜮儿被逼到绝路后爆发出来的最强一笑,想那六月的川东之战,也是因此而不了了之。
这一笑,令谁都毛骨悚然,因为,她这阵风肢解掉的,大半都是她带来的金人
可怖的摄魂斩,当真一笑杀万千人,随心所欲,用它的人,却偏偏控制不住她的心念
战前,宁孝容嘀咕了一句“摄魂斩最可怕的不是笑容,而是水弩啊”,然则,现在他们才懂,摄魂斩最可怕的就是笑容,水弩才是摆设
罡风过境,蜮儿无影无踪,除她之外,无论敌我,瞬间全部无法动弹
就宛若所有人的时间都停止了,蜮儿趁着这个时间逃走一样
“风力何以能够杀人”林阡还在原地思索,转过身来,却见连厉风行、李君前都面色苍白,林美材、莫非亦是捂住心口,向清风、杨致诚则已经站立不稳,内力低于他们的,口吐鲜血的不在少数,包括已经被俘获的三鹰。
却有何慧如和宁孝容例外,此刻旁人都是心脉受损,她二人却似是听觉受害,宁孝容蹙着眉头捂住耳朵,慧如那样的性子,竟也绷紧了神色掩住双耳。
更何况蜮儿的退路之上,那个再明显不过的一大缺口,先前站着的所有金人,都被榨干一样地人间蒸发,连一滴血都不剩,却比死无全尸更加地惨不忍睹
战后数日,每每谈及东方蜮儿,盟军诸将都心绪不宁。这女子几乎成魔,若不趁早铲除,她的摄魂斩还不知道要升到何种级别,金南前十迄今为止被林阡毁得只剩五六个,目前又群龙无首,本来不足为惧,但蜮儿的存在,俨然将颓势改写原先陵儿和她有渊源还想留她一条性命,但亲眼目睹蜮儿为了逃脱毁灭了整个战场的举动,不免也觉过分,情知此人留不得。
吟儿最近走出寒潭的速度锐减,一度停在了第七关,寒食花的作用到此为止。不过有林阡这更重的一味药在,那丫头毫不忧郁,脸上成天都洋溢着幸福的笑。闲暇时也听大伙儿对她描述这一场圣坛之战,每到该愤慨的地方就义愤填膺,每到该痛快的地方就大呼过瘾。听到最后那一阵罡风之时,也和大家一样心惊肉跳“这么恐怖”
“是啊,笑容被蜮儿发挥到极致,已经不纯粹是一道操控水弩的指令。而就是她固有的破坏武器。”金陵如是说。
“当之无愧的摄魂斩,一笑而斩千人。”林阡赞叹不绝。
“被不明真相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是被她给笑死的”吟儿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状。
众人先一怔,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总之,咱们大家,都要继续努力。”吟儿以盟主口吻,拍在林阡肩上,“盟王要努力破解摄魂斩,盟主要努力冲出寒潭去。”
“说得冠冕,还不是要劳烦盟王一个人操心”司马黛蓝睥睨冷嘲,哪里像吟儿的徒弟,根本林阡那一派的。
“有时候想想,吟儿要是一直困在寒潭里,也不失为一个良策。”林阡忽然说。
“什么”吟儿一怔。众将脸色都忽然一变,尤其是那个昨天刚到黔西的寒家四圣之一,闫砜。
“不希望我出去吗不想把我带到新的家去了”吟儿以为林阡只是口误,所以一脸笑容地去反问他。
“嗯。不希望。”林阡叹了口气,看着她,“是我自己不想回去能迟点去川北,就迟点回去。”
“怎么了是天骄逼你还是苏降雪迫你”她一愣,觉得闫砜的到场预示着川北出了什么事。
“不是天骄,也不是苏降雪”却是陵儿率先叹了口气。
似乎不只闫砜知道这件事,在场所有人,俨然都早就知道这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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