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响,万马奔腾。
箭如雨,如蝗,如冰雹;兵如风,如蚁,如暴雪。
戴宗迂回攻向官军侧翼之时,也一度为这惨烈惊骇。一路左冲右突,好不容易过了黔西王将军、蓬州周将军,正巧听到辜听弦那句“寒泽叶你浪得虚名”,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挥舞着宝刀闯过重重乱军,白胡子全部翘起来恶狠狠地放过去一句话“辜听弦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怎么年轻人总是这么不可一世杨致信可恶至极,凤箫吟也着实讨厌得很,现在这个辜听弦连少主寒泽叶都不放在眼里
戴宗把马一纵,借地势直朝着辜听弦冲下去,辜家军看他来势汹汹,二话不说就出兵来抵,戴宗哪将这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三两下手起刀落,过处前推后拥跌了一地。
他胯下黑色宝马神骏非常,不刻就达辜听弦身旁,辜听弦听侧路生风力道劲猛,当即调转马头举刀相抗。正面交锋只一刀,辜听弦就意识到第四层第五层之间有怎样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辜听弦面色一凛,不敢怠慢。
硬生生把这一刀架住,辜听弦手臂一阵酸涩。双马相交而错,戴宗虽比辜听弦轻松,却难免面露错愕之色,若不是这场桃源大战,戴宗印象里的辜听弦,还是那个这么多年来都一直躲在辜听桐羽翼之下的青涩孩童
形势却极速逆转,辜听弦的游刃有余,在遭遇戴宗之后一去不复返,果真一山还有一山高。他二人交锋来回个二三十趟,兵器撞击声贯穿始末一次猛过一次。却见戴宗猛然发威,大喝一声直把连环刀震飞开去,辜听弦大惊失色,眼看兵器落在乱军之中即刻被漩涡淹没,想要取回来却哪里取得回来,骤然辜家军被戴宗的人马反包围,辜听弦危矣
“你小子哪里逃”戴宗威风凛凛,追上掉头想逃的辜听弦,一把就拽住他手臂,吼出一声“过来”孰料那小子脾气执拗得很,半个身子已经被戴宗拖得掉到马侧,还是不肯被拉过来,戴宗与他二人双马在核心绕了好几个圈,期间甚至辜家有人放冷箭暗算戴宗,却没能停止这一幕僵持。
“打了这么多年仗,还从没有我戴宗要不到的”戴宗脾气一倔,偏就要把他拽过来。然而一个撕扯一个挣扎,众人亲眼看见辜听弦额上大汗淋漓不刻战衣都要被拽着脱下了,此情此境对寒氏家族而言或许滑稽,对辜氏家族来讲却显是奇耻大辱
辜听弦满脸涨红,蓦然力气一松,似是斗不过戴宗被他俘获了过去,戴宗一手收刀一手收人,正自耀武扬威,却听寒泽叶提醒一声“小心”眼前白光一闪,辜听弦竟凌空横脚踢来,直接冲他肩头。说时迟那时快,戴宗左手一展,一掌过去抓住他脚踝,听得咔嚓一声,随即辜听弦重重落在地上,显然脚已受伤,寒家人马,立即冲上前来将他拿下。
寒泽叶正要向戴宗道谢,忽见戴宗也面露不适之感,恐怕适才这最后一击,对戴宗也造成了不小的创伤。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少主,寒泽叶对戴宗可谓了如指掌。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倚老卖老,轻敌。
寒泽叶转过头,望了一眼已被收押的辜听弦,心中暗暗吃惊他竟比他哥哥更优秀。
会战至此,当真一波三折。眼看着桃源村已经被辜家军、黔西王、蓬州周、剑州郑啃下了几乎一半,又猛然间被戴宗、海逐浪、杨致诚、寒泽叶攻占了回来,官军虽然还大占上风,但情势极度严峻,随着辜听弦被俘,此战已经很难再胜,然而弃之未免可惜。
辜、王、周、郑联军当即请示田若凝,那送传情报的亲信,多年来难得见到田若凝面色如此凝重。田若凝显然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怎可能任凭大军这样放弃,即刻添了又一路劲锐猛扑过去、再度合围之势。而当林阡获悉战况之后,料想利州吴可能会被调动,几乎同时派遣祝孟尝率众奔赴前线
桃源村之会战,不知不觉就从清晨打到深夜。
漫山遍野官军义军已经乱作一团分不清谁是谁,双方将士都卯足了劲硬碰硬,一边是田若凝断了后路的命令“不下魔门不欲回川”,一边是林阡砸出的狠话一个字“打”,所以官军冲锋陷阵要把义军往死里杀,义军则强势突围要把对方往绝路挤已无所谓哀兵必胜因为双方都一样,已不讲究兵法韬略打到这份上天昏地暗谁都看不见谁谁还打得过谁
清晨,隔了十多里路,寒潭十九关还是可以看得见也嗅得见战火。
“那官军的周吴郑王和辜听弦五路全都集中在了桃源村,另还有一路难缠的李元帅正对着断崖的北面,不过,有主公在断崖镇守,那一路肯定过不来。”向清风及其亲信在冰窖外讨论。
“看来黔西之战就快结束了。”向清风闻知前线激烈,感慨不已。
“原本,就不应该连累魔门”隔了半晌,那亲信忽然说。
“或许是魔门注定的劫数吧。”向清风叹道。
吟儿睡了一觉已经醒过来,也很是关心前线战况,一直竖着耳朵听。然而向清风好像因事离开了,冰窖外寂静了好一阵子,终于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吟儿心一喜。
“盟主她醒了吗”却传来军医的声音,吟儿大惊失色。
吟儿这个混世魔女,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万分地怕这位军医,每次他一出现,就意味着自己又将喝下一大碗药,且不谈那药苦涩得非得捏着鼻子才能喝下去,关键是它还真真实实就是碗毒药,吟儿一想到自己在喝毒药就忍不住要吐出来。但只要一吐出来,这军医保管会大惊失色,漏喝了多少一定还会补上多少
更郁闷的是,这军医前几天还半天才来一次,现在倒好,一个时辰一次。不管她在寒棺还是在十九关,无论躲哪儿都会被他逮到。吟儿现在听到他声音就心一颤害怕啊。
每每此时,乖乖喝药的动力就是阡的笑容,就是阡他终于舒展了眉头,就是阡欣慰地夸赞她“吟儿,恢复得很好。”其实这黔西之战,吟儿做梦都想立即到断崖去,跟阡一起打这场硬仗,或者就被阡他随意差遣,战辜听弦也好,杀田若凝也罢
已经二十多天了,怎么还不见好呢吟儿一边喝药一边琢磨,心想自己用了八天可以去十九关,那么现在怎么说也该去十八关了
想到就做。吟儿搁下碗起身,立即从寒棺溜了出来。
果然良药苦口利于病,一碗药喝下去神清气爽,感觉比昨天要好得多,一溜烟从寒棺走到十九关边界,都好像没有不适之感,只是停下之时稍有些头晕,站稳了脚正待走过去,却被左右这一列兵卫齐齐拦下。
眼前这些来自杨家的将领,跟杨致诚、杨致信一样耿直忠义,所以一旦奉命就令行禁止。“对不起,主母,你不能过去”为首的将士严肃对她讲。
“没关系,我不叫你们为难。”她知道他们拦住她是因为林阡下令保护,不禁一笑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凶险的是前线不是十八关,不如就让我走几步路试一试只几步路,不会有事。”
本以为这样的协商一定奏效,孰料那些兵卫没有一个让步,反而还是拦在她的面前像一堵墙,为首那个斩钉截铁,比刚才更加严肃“主母,不能过去”
吟儿一怔语塞,这时杨致信和杨夫人都闻讯而来“怎么回事”
“主母她想要过去,可是主公嘱咐过,她不能迈出这里一步。”将士对杨致信说时,面露难色。
吟儿不禁一愕“什么”这是真的吗,何以她一点都不知道。
看杨致信和杨夫人都点头,吟儿显然诧异得很,敢情这些兵马不是在保护她而是为了看住她倒有点像软禁啊。可是,阡是不是关心过了头了
软磨硬泡许久,却没有一个人站在吟儿这边的,所有人都阻滞着她过十八关去。那可恨的属于林阡的命令。
在边界对峙了很长时间,竟把向清风也引了过来。在寒棺这一众人马里,向清风说话的权力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大。一干人等一见是他,霎时停止了争执鸦雀无声。
向清风立即询问了来龙去脉,时不时朝吟儿看看,过程中一直蹙眉不展,吟儿知道向清风为人冰冷又严格,一定会像杨致信等人一样,坚守职责绝对不会准许她过去,低下头来,心里难免有些委屈,对阡既不解又无奈,甚至还多了三分恼恨,泪不知不觉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既然主母极度想要过去,那便让她走几步试试吧。”万料不到向清风竟会这般通融,吟儿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来,向清风续道“主母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
“可是”杨致信的说一不二绝不输给林阡,向清风却未等他说完就回应了他的顾虑“若诸位不放心,主母每走一步,我们跟随一步就是。”
吟儿是个一旦有拥趸就忘乎所以的,哪怕这拥趸就向清风一个,才不管杨致信杨夫人点不点头,立即就跑过去了。
“这丫头”杨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心急,可主公那边,该怎么交代啊”
“向清风不是赞誉他行事一丝不苟的吗哪里一丝不苟了一点都看不出来”杨致信略带愠色,却有所妥协。
吟儿试探着走了几步,向清风应言步步紧随,甚至连眼光都寸步不离,果然越有胆量答应的人心里越紧张,吟儿察觉到他脸上尽皆担忧之色,明白万一自己出事的话要担责的可不止向清风一人,权衡了轻重还是乖乖地走了回来,看她无碍,众人才长吁一口气。
“等他凯旋回来,我就去十八关里,给他一个惊喜”吟儿万分开心,边走边自言自语。向清风听见的时候微微一愣,转过身去嘱咐亲信“去探前线战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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