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人间水长东 第一一〇九章 大江歌罢掉头东(八)
武振兴二年九月二十一决定江南未来的一天。
何文、周商等人离场之后又有许许多多的争吵。。。
但都不重要了。
申时将尽时间接近傍晚城内比武大会的半决赛当已停息按照预定的计划决出了四强。公平党大会的会场之中有人在争吵中掀翻桌椅有人将纸张扔进火堆里烧掉灰白的城市中又多了一道烟柱。
先前等待开会的院落当中孟著桃走进厅堂看见陈爵方、高慧云、谭正、许龙飚等人已经坐在了那儿。
“公平王疯了。”
陈爵方摊开手说出了这个结论。
孟著桃拉开一个位置坐了下来。院子里也有人在大声说话也有更多人保持着沉默。
有人道:“他不肯谈准备打仗吧。”
没有多少人料到公平王竟然真的不肯谈。
所谓的五方联合不论最终商量出一个什么章程重要的是大家首肯之后再进行行动只要肯谈联合就有希望。
何文抛出了一整套的改革方案抛出了无数看着严苛但在执行方面都可以商榷的章程但在商量之前他要求其余四方立刻停止在读书会这件事上的行动。
唯独这件事他要以命令的方式直接推行。
其余四家如今都在严打读书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倘若公平王一句话就算那便同时打了其余四家的脸为他公平王建立起巨大权威之余读书会借西南影响力的夺权声势也将得到支持和放纵。
更重要的是一次妥协倘若日后他次次强势大家还能妥协吗?
周商掀翻了桌子。
……
“……你彻底疯了。”
会场侧后方临近一处池塘的书房之中气氛渐渐安静下来。在大会场的喧嚣过后何文、高畅、许昭南、时宝丰、周商等五人不约而同地又来到了这处地方。
这更像是私下里的、最后的碰面……或者是最后的争取了。
“是这个世道疯了。”
周商的指责当中站在窗户边的何文敲打着窗棂望着外头的景色低声说话。
“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
“什么?”
“这次大会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你想要一个人说了算?”
“……公平党的问题大家都知道解决不了反正死定了要不然一起死要不然……你们死。有什么不好选的?”何文的目光冷漠。
“我没看到有多大的问题。”
“人家比你厉害你弱小就是问题。”
“……谁弱?”
“我们弱啊。”何文摊开手“整个江南上千万人看着头上都顶个公平的旗子实际上都不过是一帮混混让他们烧杀抢他们高喊公平一拥而上让他们种地他们去不去?让他们不要滥杀他们听不听?令不能行、禁不能止你们也就在吴启梅、刘光世这些货色面前威风一下。女真人再来照样挖你祖坟、杀你全家。”
许昭南眼角抽动了一下:“就算知道这些……不能谈?”
“谈过多少次你们听吗?”何文笑了笑“按照现在这种谈的思路大家每一边派出几十个人组成什么大会我们五个人组成主席团慢慢斗互相给对方掺沙子、使绊子我要处理一个事情你来说情你要处理一个人我来拦着……能联合出一个什么狗屁东西?令行禁止就这一个要求能做到我们就谈你们能做得到?让你们不要滥杀你们不也跟我翻脸吗?”
“说得很漂亮。”时宝丰在一旁斟茶“那公平王你且说说凭什么是大家得听你的为什么不能听我时宝丰的?倘若你们四个都听我的岂不也能令行禁止。”
周商指了指时宝丰。
何文摇了摇头:“不是听谁的是听对的谁能解决问题就听谁的。公平党这些问题西南有说法为什么不听。你们在乎的是手上的权力在乎听谁的就算能解决问题只要不是听你的你就不同意。你们谁不是这样。”他在位子上坐下:“行了用不着你们我自己来。”
“我不是这样。”周商坦白“我的路才是对的恕我直言你们都是蠢货。”
何文懒得理他其余几人也不接话时宝丰泡好了茶看着茶杯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也是英雄豪杰、聚义一场。何公今天谈不妥出门就开打全天下人要看我们笑话老实说我很伤心。”
“我们算什么英雄豪杰?”何文笑了“宁毅那样的算英雄豪杰秦嗣源、李纲、宗泽那样的是英雄豪杰完颜阿骨打、完颜宗翰是英雄豪杰我们不过是一帮混混、土匪因时应势而起扎不下自己的根早晚散个干净。”
“……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过来的。”
“宁毅走了条新路。”
“走得过吗?他自己也没胆子说吧。”
“走老路也不是这样一拥而上。”
“老路有商量……何文你众叛亲离了。”
“……你们看谁能说得过谁?”
房间里飘着茶香桌前的几人彼此对望话语渐显疲惫倒是都笑了起来。何文将那小杯热茶笼在手上。
“我说真的就不能放下一点吗?”他道“西南已经承诺了会支持我改良公平党宁毅才是个疯子他热衷于看到我们做这样的改良他对老牛头、对晋地、对东南、甚至于对戴梦微的态度你们都是看得到的……把手上的权力放下来不要再经营手上那种一盘散沙的东西我们把江南祸害得够厉害了做一番真正的事业行不行?”
他顿了顿:“你们点头我带华夏军的人见你们。”
高畅偏了偏头:“这么有诚意为什么不是先带着人来见我们。”
何文道:“要做难的事情总要有铤而走险的决心。”
许昭南道:“我们放下权力到你下头去到时候便任你宰割。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做?”
何文看向他:“所以我不想再谈来谈去……但是许公就当我们对将来做个约定倘若有一天你突然想做些好事考虑一下?”
“我不会自己做吗?”许昭南笑。
时宝丰在那边将手上的茶一饮而尽:“我儿子断了一只手何文我原本以为……逼你在读书会的事情上表态是为公平党好的事情……我的儿子他断了一只手。”
“你儿子是个废物。”何文看着他“时宝丰你看着我的嘴听清楚了你的儿子是个废物。你想打仗怎么打都行但你儿子就是个废物他关我屁事。”
时宝丰手中的茶杯陡然扔了过来何文伸手一挥那茶杯飞向房间的一侧砸成了碎片。
一旁周商两根手指拈着茶杯看了片刻他抬起头来望向时宝丰。
“你的儿子是个废物。”他一字一顿地说完回过头来张了张嘴一时间没有声音过得一阵众人才听他说的是:
“……这世道烂透了。”
周商站起身来转身出门其余四人坐在那儿没有动作圆桌上除了时宝丰自斟自饮了一杯茶剩下的四杯茶也都没有动茶杯上热气微微升腾与开门时进来的苍白光芒混在一起。
远处嗡嗡的声响如潮水般涌来脚步踏了出去。
……打仗了。
……
深秋傍晚苍白的天光正在渐渐褪去将这世界的统治留给蔓延而来的黑暗。
会场附近的街道边宁忌正在人群中听着比武大会那边传来的八卦陡然间感受到了周围不寻常的气息。
会议散了一些车马陆续从长街上离开而与他们一道离开的还有大量各方势力的卫士或暗哨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散会气息显得格外不寻常。
街边的茶楼酒肆上有的人是跟与会者也会搭上关系的第一时间去询问了消息随后骚动的气息在苍白的天光里翻涌。
“出事了……”
“何文跟……”
“撕破脸了……”
“这次事情要闹大……”
一阵阵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量的行人开始匆忙的朝不同方向离开犹如第一波退去的海潮宁忌听了几句随后尝试去到高处查看时宝丰车队选择的方向。
从这处会场上离开有几条街道每一位大王每次都会尽量选择不同的道路。
然而想要去到高处也有些麻烦这个时候各方的暗哨、卫士都安排了人手在屋顶上巡弋部分的神射手纵然打不过他但依然拥有眼力上的优势。他在周围盘桓了一阵考虑对策。
过得一阵远处的夜色中有厮杀声响起宁忌听了一阵随后看到了升腾的烟火亦有人在远处示警。
“平等王遇刺——”
竟有同道中人?
宁忌微微愣了愣随后朝着那骚乱的方向过去若是刺杀到一半这些刺客没能得手他不介意半途入伙干件大事。
然而激烈的刺杀只持续了片刻宁忌奔跑到半途便察觉到属于平等王那边的声势愈发平稳随后附近的街道上下、各个地方都开始出现隶属于平等王麾下的卫士与高手他们的神色已不显得急切可能对于局势已然有了把握。
宁忌去不到高处沿着街角的隐蔽处与混乱的人群逆行了一段到得前方街道的转角那混乱的声音已经告一段落透过守在街头士兵之间的空隙他看见远处的长街上满地鲜血有五六道身影被控制起来跪在了街上时宝丰的身形在这些人前方走动挥刀将他们砍杀在地。
“杀我——”
“就凭你们也想杀我——”
“何文!你怎么不亲自来——”
内力迫发时宝丰在最后一抹秋日余晖中放声大吼黑暗划过长街从他的身上淹没过去。宁忌这才发现屎宝宝的武艺竟也不错。
他磨了磨牙齿转身离开。
对方有了防备此时便没有刺杀的机会了。
但今天的大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得远了他才有空回忆先前发生的事情。关于公平党五个傻瓜之间的嫌隙城内的风声每天都在传早几天也说闹翻了今天又怎么了?再闹翻一次?
夜幕已经降临街头的行人各式各样有的仓促奔跑有的鬼鬼祟祟一堆一堆的垃圾在街边散发着臭气周围的暗巷里有人死去后尸体散发的腐味城市像是陷入了弥留之中就快没救了。
失去了刺杀的时机宁忌也多少觉得有些茫然起来接下来该干什么?去找些药吗?周围的医馆早已没有了……他在隐隐约约的喧嚣中穿过小半座城池出奇的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以至于他也不可能借题发挥将谁打上一顿。如此这般他回到五湖客栈附近的道路上走向那座熟悉的矮桥。
桥洞下亮着微微的、橘色的火焰小和尚没有待在火堆旁他站在桥洞外的河滩上目光奇怪地望向桥洞之中也注意着桥梁这边的情况宁忌的目光与他对望了一眼小和尚目光微带悲悯没有说什么。
宁忌走过那座矮桥从矮桥的上方朝远处望去黑暗中古城的轮廓似乎又变得好看了一些那些燃起的火焰就像是轮廓上方橘色的灯笼。他从河堤上下去桥洞之中薛进正抱着女子的身体发出些微的哭声宁忌于是过去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女子的颈侧。
尸体上已仅仅剩下些许余温了。
“啊、啊、啊、啊、啊、啊……”
薛进张开仅剩几颗缺齿的嘴虚弱、而又悲恸地哭泣。
宁忌看着他。
“她死了……”
他想要尽量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做到。
……
黑夜里有烟火升腾起来……
那是各个势力作为示警的烟火令箭最近时有升腾。
不知道为什么宁忌想起第一次看见这对夫妻时的情景。
那是八月十五的夜晚薛进带回了乞讨而来的饭菜他们在河堤上虚弱地倚靠在一起面对着黑暗的夜色等待烟火的再次升起。
“他们……还会再放的……”
那一刻他们面对着一片漆黑如此憧憬地、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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