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人间水长东 第一〇九三章 生与死的判决(六)

小说:赘婿 作者:愤怒的香蕉
    下午的天色阴了下来灰色的云层随风飘过。

    江宁城内比武大会的下午场正在进行会场附近的酒楼茶肆之中人群汇聚街道上也有各种来头的人物往来一场场令人关注的比赛结束后负责传递消息的人们奔跑在街道上为附近一处处的赌局带来或杀获赔的凭据有人押中赌局兴高采烈也有人哭丧着脸被扔上大街众人追踹围殴各方大小势力、谈生意的人们便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碰头接洽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城市的东头离开了众安坊“聚贤居”的人马不久之后便在街头分散开来。对于此时发生在城市中央的热闹比赛时维扬稍稍有些关注但随后也便收敛了心神与吴琛南一道低调而自然地朝五湖客栈的方向过去。

    他第一次跑来五湖客栈抓人时没有料到这客栈也并非善茬居然会负隅顽抗大张旗鼓地杀来结果坏了事这一次在吴琛南的提醒下便汲取了教训先着手下做好必须的准备又选了探路者悄悄的朝客栈这边围堵过来。

    出来之后心情终究还是有些忐忑的。

    “我爹那边……真不会因此事而生气吗……”

    见他犹豫吴琛南倒也并不奇怪笑道:“若然时公真的不允公子你是绝不可能将这些人带出来的。”

    “……这倒也是。”时维扬对宝丰号这边的人员调动这次虽然不曾直接呈报父亲那边却也经过了聚贤居方面几名掌柜的点头如此想想稍微放下心来。只是随后又道:“可若是……那客栈当中真有猫腻会不会又闹得不可收拾……我是说我爹那边他大概会想要个怎样的结果……”

    “我觉得公子不必太过担心。。”吴琛南道“你是时公的儿子将来的成就不在于一件两件的小事上你出来做事是为了跟大家显示你手上仍旧有权力也有驾驭权力的手腕。时公想看到的是公子你的进取未必会是这一件两件事情上的细枝末节……”

    公平党的发迹不过两年时间宝丰号趁势而起、再到后来时维扬出来扛事时日更短。他初时手握大权各方吹捧自然免不了膨胀这次因严云芝的事情遭遇一系列的碰壁之后心思又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吴琛南是个读多了书自比公瑾、武侯的书生先前时家发迹他被冷落许久此时终于得到了被时维扬信任的机会便一面思考一面安慰这位性情并不大气的儿时同伴。

    “当然对于如何细致处理这五湖客栈时公心中自然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不过这些想法便非琛南所能揣测的了。维扬你我大丈夫生逢乱世说起来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上了事情便该锐意进取处理掉事情时公你对先前行事虽有斥责但我想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还是你真的禁足于家中垂头丧气、长吁短叹的情景你想一想是不是如此啊?”

    时维扬浑身一震:“还是琛南透彻。”

    两人骑马前行如此说得一阵时维扬的意志便也渐渐坚定起来更加明确了这次出门的目的。如此穿过几条长街又在闲聊时说起城市中心的比武大会吴琛南随意摆手:“那边的擂台不过是吸引外人注意的些许噱头于我公平党而言真正重要的事情都不在那里。此次开会是否顺利才是将来这天下的重中之重。”

    随后又细细介绍了最近几日的会议进展谈了谈最为尖锐的周商与众人之间的矛盾又提到大龙头等几个小势力之后不免提及与五湖客栈有关的“读书会”。

    时维扬道:“私下里倒是听说这读书会与西南黑旗可能有牵扯。”

    吴琛南摇头笑道:“不过是些有心之人借西南之名暗中搞事罢了。如今的公平党若说阎罗王一方概括起来是‘走极端’三个字读书会概括起来便是‘立规矩’。他们借着西南的名义说公平党内部规矩过于涣散最近发出的小册子上说连同公平王何文在内五方都难以长久可那册子里的内容据说也不是西南那边的原版都是被有心人改过了的。”

    “然而这背后之人可能是谁呢……”

    “公子不必在乎。”吴琛南笑“公子可知咱们公平党起事扯的是谁的虎皮?”

    这个问题太过简单时维扬一挑眉:“自然是西南。”

    “是了。咱们起事扯的便是西南华夏军的虎皮可走到今天咱们内部谁都清楚公平党与华夏军全然是两回事。咱们扯着虎皮做了大旗方有五位大王当权可此时若还有人要扯西南的虎皮他想要做的是什么事?最犯的又是谁的忌讳?”

    吴琛南摇头笑道:“自古皇帝为天子他称了天子还会准别人称天子吗?何文冒名华夏军始得权柄若还有人敢称华夏军那他的野心无非就是夺权了……公子自古这权力场上分权尚有商量夺权那必是你死我活。”

    “也是因此公平党五位大王之后尚有大龙头等势力可以慢慢起来甚至于坐在一起商量事情但只有读书会过去半年五方皆杀……这背后之人啊野心太大了羽翼未丰就敢说自己是华夏正统。可笑世面上还有无识之人说读书会背后指使乃是公平王本人真是笑话……哈哈陛下岂会造反……”

    吴琛南侃侃而谈挥斥方遒时维扬心中疑惑尽解对着儿时同伴又是一阵刮目相看。两人到得五湖客栈附近一处街巷找了个茶馆坐了等待各方安排妥当的时间里时维扬便深入地询问起吴琛南的志向来方才明白这位过去喜欢宅在家中读书的伴当一身饱学也正想要趁着乱世做出一番事业来。

    时维扬心中惭愧此时方才觉得自己过去一两年的得志被人吹捧更像是游戏一场。当下便也向吴琛南剖白心事道:“……小弟过去轻浮孟浪往后再遇诸多事情请吴兄务必在小弟身旁提点于我甚至我若再荒唐吴兄便是骂醒我都是应当的。我辈男儿果然要在这世间做些大事方才痛快……”

    吴琛南也拉着他的手躬身下拜:“你我兄弟何必如此都是该当的……”做出诸葛亮遭逢明主时的姿态来。两人都还年轻一逢明主、一遇靠山当下整个茶楼当中几乎都要迸发出奋进的光芒来。

    如此一番“宾主相得”的过场再聊起事情来看问题的眼光都更加广阔而踏实了。此时准备炮制五湖客栈的准备陆续做得妥当先头之人也陆续回来报告了客栈那边的信息这样的运筹当中吴琛南便又向时维扬献上投名状一般的计策。

    “……其实不说五湖客栈这些时日以来公子身边的事情皆源自那严姑娘的出走。但在琛南看来严姑娘走得虽然坚决但若是要找回来未必就真有那般难办。”

    “哦?”时维扬瞪着眼睛“其实……前些日子在金楼那边金掌柜他们险些就抓住了那严云芝可是后来还是让她跑掉。金掌柜的手腕尚不能抓回她……琛南有何妙策便不要卖关子了吧?”

    时维扬一面说一面笑着抱拳作揖吴琛南便也笑:“公子的性情太过于良善金掌柜那边或许该说是灯下黑维扬你们忽略了一件事情。严姑娘虽然不管不顾地从众安坊离开可她本身并非孤家寡人此时的江宁城中她还有亲人在呢我敢与公子打赌严云芝虽然走了可她私下里一定在关心严二侠的动静也会关心……严家与你时家的生意会不会受到真正的影响。”

    “琛南是说……”时维扬眨了眨眼睛“……可这严家毕竟还算是我时家的客人啊……”

    “公子对严家人照顾有加初时孟浪吓走了严姑娘事后还大张旗鼓地道歉努力促成时、严两家的结盟……这样的情况下严二侠在这鱼龙混杂的江宁出了一些小意外又有谁能挑出公子的错来呢。”

    吴琛南缓缓地说出这番话随即退后一步:“当然这些计策或许太过于剑走偏锋唉公子宅心仁厚……”

    他话没说完时维扬两只手抓了过来沉声道:“不!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是吴兄提点了我呀想不到这般难办的事情经吴兄三言两语便已指出路来。吴兄往后若有想法务必坦率直言我若妇人之仁哪能办得了大事。”

    他语气慷慨地进行了自我批评这番话说完便又有人过来报告对围剿五湖客栈的准备已经完全做好虽然看起来上次在客栈当中的那帮刺头已经跑掉但这原本也是有了心理预期的事情想要在这边做一场秀恢复他时二公子的威严已经没有问题了。

    时维扬大手一挥:“走先处理掉今日的五湖客栈再慢慢的将上次那帮家伙抓回来一一炮制。吴兄你我既然决定了要做一番大事便不必在乎太多小节了!动手吧!”

    只是片刻时维扬与吴琛南走出茶楼沿着街道走向五湖客栈前方的那座石桥天已经阴了下来一拨拨的人马从四面八方朝客栈这边汇集只片刻时间先头的高手便已破门破窗而入。

    江宁的局面本就不太平眼见众人来势汹汹客栈当中的人们第一反应也并非束手就擒便是拔刀厮杀这第一批的人随即便被砍倒在血泊中接下来周围才响起了:“抓捕‘读书会’凶徒。”的呐喊。

    一批一批的人被抓了出来人们从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上搜出了一些“读书会”的小册子而后又在客栈内部的墙壁里搜出了大量的证据。时维扬、吴琛南大踏步的走进客栈里点了第一把火随后才出来在桥头的街道上直接对一部分的人进行了大声的审问询问他们上次过来时守在这边的“读书会”凶徒跑到哪里去了。

    有人高声呐喊:“我们是‘农贤’赵敬慈的人你岂能如此!”

    吴琛南道:“上次的人也都是‘农贤’赵敬慈的人他们前些天还在出了一点事情便走了分明心中有鬼!你们也是与他们一伙的——”他与时维扬喊着便将搜出来的“读书会”小册子扔在了对方脸上。

    火焰渐起声势渐大。

    时维扬道:“上一次我过来周围这些家里看热闹的也分明是这客栈当中众人的帮凶把他们也给我揪出来一一的给我询问清楚了他们是不是与读书会有牵连!”

    宝丰号这一次的行动有心算无心准备得极为妥当时维扬命令一下围在周围的打手们便冲向各方开始抓人。时维扬记得清清楚楚上一次他之所以被挡在客栈前方的路上未能得逞这些人可也是帮了对方大忙的。当场便有许多在周围看着热闹不及逃跑的人们被抓了过来一面质问一面被打得倒在地上。

    客栈中火势渐旺时维扬朝着周围大喝:

    “你们这些人不管是不是跟读书会的凶徒有牵连今日之后就给我转告那些过去在这五湖客栈当中的匪类他们就算今日侥幸跑掉了一些本公子会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揪出来一个不剩——”

    风助火势火光之中一本本古怪的小册子在街头起舞。宝丰号的众人在周围搜捕了一阵又搜出了部分“证据”来。时维扬着手下将客栈当中的掌柜、跑堂之类全部抓走下狱其余人做了一番审问打得一顿后方才陆续离去附近属于“公平王”那边的几个小头目过来也都被时维扬强硬地赶走他指着一地的“证据”道上次若真是一番寻常的口角那些掌柜为何要离开分明有大问题。对方一时间竟也辩驳不过。

    时二公子的面子便就此捡起来了。

    ……

    天有些阴。

    聚贤居内时宝丰坐在阁楼上有凉风吹过的阳台双手交握闭目养神。

    脚步声响起大掌柜金勇笙从楼下上来了在一旁告见。

    “金老请坐。”时宝丰往一旁摊了摊手“怎么样了?”

    “会议上还是一样的情况。”金勇笙道“以老夫看东家不去那会开不出什么结果来。”

    初七这日是公平党大会的第四天开会上午时宝丰还是参与了的谁知道中午回来一趟下午便懒得去参加了。此时会议上的各方还在针对何文提出的几个问题谈各自的想法和条件时宝丰的突然缺席令得“平等王”一系无法再拍板说话这一边的进展也就停了下来。

    “开不出结果就开不出吧。”时宝丰笑了笑随后笑容敛去“开会谈判总是你一言、我一语才好第一次开会何先生抛了问题第二次第三次咱们谈了想法倒是咱们的何先生稳坐钓鱼台好像就要等着别人把牌出完了再表态……我是觉得有些不对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而且……我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东家觉出什么来了?”

    “……太正常了。”时宝丰道“何文抛问题周商跟何文杠上大家各自表态最后商量出结果我总觉得太正常了。何文……他不像是一个这么正常的人……”

    凉爽的秋风从远处吹来阳台上安静了一阵金勇笙并不答话时宝丰想了片刻偏过头去一笑:“金老快坐……若只是大会的进展不至于要金老过来报一次讯。孽子那边没出问题吧?”

    金勇笙这才往前方走了一步到旁边坐下:“二公子还是担得起责任的安排都妥妥当当。”

    “扯若非金老你打了招呼一步步盯着他知道安排个屁。”

    “那边动手了当无大碍。”

    “再有大碍我扒了他的皮!”时宝丰道“然后那个……琛南呢?”

    “年轻人有冲劲有野心我看不错。”

    “先让他冲一段时间吧金老也说了年轻人有冲劲有野心那往后……烦金老在适当的时候再教他一点分寸。”

    “这个……”金勇笙犹豫一下随后点头“好。”

    阳台上沉默了一阵见时宝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金勇笙便起身准备告辞却见对方又偏过了头来面容阴郁而严肃。

    “金老。”他道“读书会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还是往日的那些看法……终究没能真拿住人到底是哪一边太难说了……”

    “外头说是何文搞的那怎么说?”

    “……那就是翻了天的大事了。”金勇笙斟酌着“但这样的可能终究是小的何先生他何苦呢说是西南宁毅亲自做的都可信一些而最大的可能无非是哪个投机派或者是大龙头这些想上位的野心家使的法子……其实照我说就连大龙头这样有可能上台面的都不至于剑走偏锋至此了这不是到处树敌自寻死路吗?”

    “周商顶在前头他是最有可能跟何文干起来的反倒让很多人忘了读书会了……而何文这慢吞吞的步调也让我觉得不对他再不表态我不去开会了。”

    “嗯。”金勇笙点头。

    “另外老二这么往五湖客栈一闹明面上打的是‘农贤’赵敬慈的脸虽然他栽赃嫁祸有了借口但两边扯皮也不是那么好办金老你帮忙多照看一下当然一方面锻炼一下他跟琛南一方面也别真的搞砸了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比起大局来就算不得什么。”

    “是。”

    “‘读书会’的借口我拿来试探一下何文……多半不会有什么结果……没有结果是最好的……再接下来……”

    时宝丰坐在椅子上双手的拇指相互旋转着说到后来已经是自言自语的状态。金勇笙点了点头无声地退下去了。他从阁楼这边出去天色阴了似乎快要下雨城市中的远处似乎还在持续着热闹那些热闹都不是什么大事真正的大事往往都在水底之下静悄悄的发生……

    时维扬在五湖客栈做足了姿态抓人、打人之后指挥着手下有序地开始撤离他甚至还安排了水龙车过来要令得五湖客栈的火只烧掉这间客栈不波及它处免得再遭到更多的指责。

    经历了这些事情又有吴琛南的辅佐他决心要成为一个面面俱到的人这边的人群撤走他已经在开始关心之前客栈里跑掉的那些人的讯息了——这些人是一定要抓回来的。而后对于吴琛南给他设下的关于抓回严云芝的安排他也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思。

    等到将严云芝抓回来他不会再拘泥于些许的儿女私情在场面上他一定会对对方做足姿态面面俱到但当然中间的一些手段也不过是无毒不丈夫的人之常情。

    阴云翻涌过来做大事的人们都在关注着更大的远方。五湖客栈这边火焰还在烧一些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小人物们从地上爬起来哭哭啼啼地回家过得一阵也有大夫被请过来看了部分人伤情用廉价的伤药给人们包扎了。

    大夫将要离去的时候路边摇摇晃晃的奔跑过来一道人影这人腿有些瘸身体虚弱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他跑到大夫身前便跪地磕头。大夫听他结结巴巴的说话随后跟着他一道往旁边石桥的桥洞那边过去。

    桥洞里有一名头破血流的虚弱女子正倒在那儿进出的气息断断续续的已经颇为微弱了。大夫给那女子看了片刻无奈地摇头对方这次收到的伤实际而言算不得太严重但过去身体的虚耗再加上这一次的受伤他这种赤脚大夫的本事就没有法子了。

    瘸腿且结巴的男子抱着他磕头不许他走他黑乎乎的脸上染了血鼻涕与口水几乎混在了一起大夫被纠缠不过最终给了他一包廉价的金疮药离开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起小雨来。

    名叫薛进的男子抱着妻子躲在桥洞里他生不起火来周围变得很湿润妻子的头上被缠了绷带然而对他的任何呼喊都已经没有了反应他不知道该让对方休息还是该做点什么他抱着没有反应的妻子在雨中嚎啕地大哭起来犹如被打烂了身体在路边奄奄一息等死的野狗呜咽地舔舐着已经无法愈合的伤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雨绵绵的下轰轰烈烈做大事的人们不会关注这些即将熄灭的小事。

    到得深夜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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