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音像是从极远之处传来,在天幕之上来回传荡,余音不断。
疤面男子和陆机闻言,却是微微一滞,竟真的没有动。
众人正惊异间,就看到高空之上乌云翻滚,一道银光如同彗星拽尾一般,拖着一条长长的银色尾焰,从远处长掠而来。
云霓见状,眼中光芒一闪,心中却浮现出一抹意味难名的感觉。
白奉义先是微微有些迟滞,继而目中光芒一闪,露出一抹意外神色。
只见乌云之内,银光乍泄,一只七八丈大小的银色葫芦从中浮现而出,上面灵纹满布,光痕流溢,看起来极为不凡。
葫芦腰部缠着一条红色长绳,中间打了一个相思结,两条绳端长长垂下,随风飘荡。
一名年近半百的老道孑然一身,迎风而立在葫芦之上,其身上一袭崭新的月白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身饱满充盈的神意气度,看起来倒与那挎剑男子有些相似。
此刻若是韩立身处在这广场之上,恐怕就要被惊掉下巴了,因为银色葫芦之上,站立着的不是他人,而正是那整日里醉醺醺的呼言道人。
今日这呼言老道与往日的邋遢形象截然相反,一头有些灰白的头发被梳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还用了一个崭新的紫金莲花冠高高束了起来。
莲花冠下方是一张略带几分沧桑的脸庞,在梳理过的胡须映衬下,显得五观轮廓分明,尤其是那双原本惺忪的睡眼此刻炯然有神,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精光,竟给人一种笑傲天地般的不俗气度。
其身上道袍更是一尘不染,一条莹绿玉带缠在腰间,旁边还悬挂着一只朱红色的酒葫芦,上面同样被清洗的宛如崭新。
陆机仰头望向呼言道人,眼中神色微微一寒,手中已经归鞘的长剑,“锵”的一声又拔出了数寸,一道雪白剑光顿时映了出来。
“此人我知道,乃是烛龙道的十三金仙道主之一,人称呼言道人,他怎么来了”疤面男子先是双目一眯,接着面色微变,将陆机拦了下来。
呼言道人醉心美酒,炼丹和傀儡之术,早年还经常离开宗门游历,之后就已经极少离开古云大陆了,故而陆机并不识得他,但他身为十方楼长老,本就对整个北寒仙域各大宗门的主要人物了若指掌,自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不过,让他如此心生警惕的却并不是呼言道人的身份。
如烛龙道十三金仙道主这般的存在,在十方楼内都有相关记载,除了来历,功法,修为,甚至对这些人的脾性喜好,也做了详细的信息收集和整理,但他却清晰的记得,对这位呼言道人,虽然也有些经历喜好等信息,但调查密函中记载的战力评价,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详。”
以十方楼在信息调查方面的强大能力,能得出这两个字评价之人,整个北寒仙域里不绝超过十人,而眼前这位呼言道人,便是其中之一。
由此可见,此人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若是被一名金仙这么一句话就喝退,你们十方楼的招牌,回去以后就可以摘了。”陆机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陆机道友稍安勿躁,此人敢孤身一人现身,恐怕有备而来,不如先看看情况再说若其不愿从善如流,那我二人今日便试试这位呼言道人的深浅。”疤面男子沉声传音道,同时将呼言道人在十方楼中的评价告诉了对方。
陆机闻言,脸上神色未变,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倒也没有立刻动手。
广场上的十方楼众人,虽然并不清楚这突然出现的呼言道人身份,但却能看出对方应该是帮着圣傀门一方的,感受到其身上毫不掩饰放出的金仙期强大气息,这些人一个个面面相觑,全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毕竟如今虽然看起来是十方楼一方占优,但真正对战局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在场的金仙境修士,如今双方各有两名金仙境修士,原本的局势自然立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甚至于,不少人眼神闪烁,已开始打起见好就收,直接开溜的打算了。
广场中央,撤去幻化假面露出赤狐面具的云霓,仰头望向高空中衣衫猎猎的呼言老道,目光竟闪过几分迷离。
她直勾勾地看了半晌后,终究还是眉眼一弯,露出了一抹温柔笑意。
“你终究还是来了”
她轻声自语了一声,语气里有些欢喜,又有些埋怨。
在她的眼中,银色葫芦之上的呼言道人,模样正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开始与她记忆中的另一个人影,逐渐重合在了一起,那是年轻时候的呼言道人。
那时候的呼言,容貌俊朗,玉面朱唇,头上的莲花宝冠总系得一丝不苟,身上的月白道袍也总是平整无瑕,整个人显得干练素洁,气度不凡。
那时候的他,还尚未如此沉湎饮酒,腰袢一侧挂着那个银色葫芦,另一侧则挎着一柄赤色长剑,说是个道人,一身的风流气度,却更像一名剑仙。
后来不知何时,他的腰间开始多出了一个朱红酒葫芦,那柄赤色长剑则被他随意的负在了身后,原本的剑仙,变成了酒剑仙,风流气度丝毫未减,平添了几分飒然洒脱。
只是情关一事,他终究是不擅长,三人纠缠之下,白奉义选择了逃避,他也选择了逃避,剩下云霓一人,始终在等,坚持着心中的那份执着。
这一等,便是这么多年。
不论如何,他今日来了,那便不会再逃避了。
另一边,白奉义深深看了一眼高空中那道身影,又收回目光,望向身旁的云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中所有纠结,忽然在这一刻都释怀了。
“呼言道主,你们烛龙道当真要与我们十方楼为敌,插手此事”疤面男子向前跨出一步,朝着呼言道人朗声问道。
“一帮躲在暗处的阴损家伙,也敢如此大言不惭对付你们何须宗门插手,老夫一人足矣。”呼言老道用鄙夷的目光扫了疤面男子一眼,淡然说道。
说完之后,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酒,目光往下方扫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白奉义身上时,眉头不禁微微一挑,有些疑惑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好像没有记忆中那么大了”
云霓虽未听到他在说什么,但看其神色变化,也就猜出他话语中所指的是什么了,眼中神色顿时一沉,冷哼了一声。
白奉义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太适应的侧过头,眼神闪躲了开来。
白素媛将这三人的些微神态变化看在眼中,以她的心思机敏,结合之前的种种,自然已看出了一些什么。
师尊和老祖先前所说的什么负心汉、胆小鬼,多半就是这位呼言长老了。
“老是老了一点,但比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要耐看多了呸,干嘛要和那家伙比”白素媛先是小声嘟囔了一句,但接着玉脂般的双颊闪过一丝绯红,轻啐了一口。
“方才就是你说的,她们不能走”呼言道人将酒葫芦放回腰间之时,目光也再次落在了陆机身上,脸色微冷的问道。
说话间,那只巨大的银色葫芦飞速缩小,变作寻常模样,滴溜溜一转地飞回到了他的手中。
“哼要打便打,说什么废话”陆机目光一冷,毫不示弱地呛声回去。
话音未落,身形一跃的飞入半空之中,与呼言道人相隔千余丈的隔空对峙起来。
“呵呵,不急不急,你们不是喜欢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吗老夫的豆子也正好很久没有晒过了,再不拿出来见见阳光,可真就要发霉了。”呼言道人眼中闪过一丝诡色,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一语说罢,他一手掐诀,另一手瓶口朝下持着银色葫芦,嘴唇微动了几下。
只见银色葫芦之上灵纹大作,葫芦口处亮起一团模糊白光,一枚枚形如蚕豆的黑色豆粒,如银壶洒水一般,不断从中飞落而出,朝着地面之上洒落了下来。
“哗啦啦”
一阵如同落雨般的声音不断响起,半片天空被近千枚密密麻麻的黑豆,遮蔽了进去。
广场外围“叮咚”作响,每一枚黑豆落地后,便立即乌光大作,飞快涨大变形起来,在一团模糊的光芒之中,变成了一个个身高丈许的巨大黑衣豆兵。
这些黑衣豆兵体型远高于常人,身上并无甲胄,只在脸上覆盖有半团火焰状的黑色面具,手中则全都握着一柄黑色巨斧,看起来十分孔武有力。
与疤面男子那些青甲兵卒相比,呼言道人祭出的黑衣豆兵数量要少上不少,但身上气息却明显强大许多,并且其虽然面容也都一模一样,但面具之外的半张脸上的神情却并不呆滞,反而带有一些拟人的神情变化,似乎颇有灵性。
疤面男子一见此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惊讶,心中立刻就萌生了几分退意。
他的道兵在品质上明显不及这些黑衣豆兵,况且经过了之前的大规模消耗,已经损失了许多,原本的数量优势都几乎已经完全丧失,若真厮杀起来,后果可想而知。
而己方这里两名金仙的优势,也在呼言道人加入后失去,再持续下去,显然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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