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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洞里昏黄一片,坐在墙角处,能听到洞外上方呼啸的风声,像是不知名的怪兽在喘着粗气。
程富海还在看着我的臂膀,半晌,他道:“东升告知老夫你的身体有异状,老夫以为他说的是你所修功法一事,却没想到他说的竟是这个。卿尧,你对西域巫蛊术颇有研究,可知这是什么蛊毒?”
苏卿尧捏着一小块药布,在我右臂上的红鳞片碰了碰,又端着我的手掌看了看,道:“从外表来看,这分明是蜮毒所致。”他左手扯开我右肩膀上的兽皮衣,又道:“不过,庄主请看,除了右臂,顾兄弟全身并无其他异状,却倒不像是中蛊毒的迹象。”
不是中了蛊毒么?我有点莫名其妙,程富海道:“卿尧,你可确定?别弄错了?”
苏卿尧道:“庄主,不会有错。身中蛊毒,毒虫侵入血脉,迁一而毒发全身,这是巫蛊的狠辣之处,从无例外。”
我忽然想到了黑风岭的山魈和江顺、马千里他们,那山魈身体庞大,体内却满是黑绝虫,而江顺马千里他们的血液里也是充满了绿色的斑点。苏卿尧将蛊毒说成是蛊虫,未免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了,但这也是事实,通俗的说蛊其实就是一种毒虫,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中原谈蛊色变。
这时,韩萧道:“苏先生,既然不是蛊毒,那又是什么?”
苏卿尧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道:“一时半刻我也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庄主,少白道人或许能看出个一二,不如请她过来瞧瞧。”
程富海面沉似水,看着我道:“真是祸不单行,这个时候出乱子。你身体出现这种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对炼制蜮毒解药有无大碍。”
苏卿尧道:“庄主,现在该怎么办?”
程富海叹了口气,沉吟片刻道:“那便请少白道人过来看看吧。不过,顾天,涵洞坡一事,你万不可向他们泄露半字。”
那隐秘组织的人已渗透到七大门派和长生堂之中,程富海是怕打草惊蛇而让金老板听到些风声,真是这样的话,郑东升去追查那祝双燕的事情只怕又要石沉大海了吧。想到这里,我不由道:“前辈,不知那隐秘的组织你现在可有些头绪,青城派关文禄已被证实是那组织中的人,会不会青城派中还有他们的人?”
程富海挥手打断了我,道:“没有证据不可乱说,好在那个金老板已浮出水面,就等东升那边的消息了。如果东升能将那金老板揪出来,就算他们的人藏在七大门派之中,到时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说不用担心,可是我心里却隐隐有些惴惴,实在是那个组织隐藏的太深,七大门派在江湖上可以说是顶尖的势力,但至今连那个组织的名字也查不出来。程富海又道:“顾天,你便在此地安心待着,一切事由老夫会与罢门主处理。此番西域之行你是老夫特意请来,如若有人想要加害于你,我自不会答应的。”
得程富海如此庇护,我心里直觉得一阵安稳,半跪在墙边道:“多谢前辈厚爱,顾天此生不忘......”
此时我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本想强忍着说谢感激的话,可话到这里却变得有些哽咽,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程富海神色缓和下来,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柔和,叹道:“自古侠义之辈多命途坎坷,天之骄子多夭折,老夫只是不忍看到化龙之物死于淤泥罢了。顾天你记住,要做侠义之人,对付心怀不轨者就不要讲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侠义之道,活着尚有可为,死了便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完便不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牢洞,苏卿尧和韩萧他们朝我抱拳辞别,连忙跟上。
辞别了程富海他们,石门再度被关上,周围又一下陷入了昏暗当中,一片安静。看着厚重的石门,我脑子里一阵的混乱,原本以为七大门派此次对我的审判会因为我答应本空大师三个条件而终告一段落,但经程富海此番点拨,我也只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江湖险恶,七大门派对幽云山庄已有革除之念,但想必程富海对七大门派也有了戒心,所以才会说出最后那般“心怀不轨者”的话了。
七大门派是这个江湖上的正义之师吧。靠在墙边,我突然有点嘲讽的想着。但于我而言,眼下最让我担心的反而却是这个人人敬仰的正道行伍。
这等看来,如若不是程富海提醒,七大门派将刀架到我的脖子上时,只怕我还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我一向不善心计,情知这种暗地里的刀光剑影实在令人心惊胆战,不比与那鱼头怪厮杀逊色半点。
活着尚有可为。
我默默地念着。石门下的那道缝隙中漏出一束昏黄的火光,正照在我的右臂的细鳞上,映出点点的猩红亮光。我捡起地上散落的绷带,重新将右臂缠裹住,坐在昏暗中,我只觉寒意一阵阵的袭来。
※※※
第二天一早,我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刑罚台整个山体上端是完全露天的,阳光自上而下照过来,如果站在石门外,尚还能看到晨光,不过我在洞中,只能从石门下的那道缝隙中,隐约看到些许漏下的曙色。
外面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看了看缝隙外一阵,我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扑打掉身上粘着的零落枯草,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洞里睡了一宿,我也只觉脑袋昏沉沉的。
捡起地上的一根枯草藤,我如往日一样,开始舞起了避水剑法。草藤自不能和长剑相媲美,重量太轻,抓在手里几同无物,舞出来也没有长剑发出的那种破空声,和追影剑就更无法比较了。但我还是将避水剑法练了一遍,也不知道七位掌教会不会对我下手,虽被关在这里,我也不能让自己的武功生疏了。
练完了剑法套路,我本想趁热打铁,修炼一番开天内功,只是我刚盘腿坐好,吸纳进体内的气还未运足,却又被我深深吐了出来。开天内功本就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加上不久之后我的筋脉就要被废去,我再修炼这等内功等同无用,还不如不练。可要我就这么如木头一样呆在这里无所事事,站也不得坐也不得,却也实在憋得烦闷。
我暗自叹了口气,靠着墙边又坐了下来。以往我听黄捕头说,他们大牢里有许多因为坐牢笼而变得疯癫的案例,那是因为犯人忍受不了牢狱的那份大刑煎熬,以至于精神崩溃,久而久之就会变得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相比较而言,我的待遇要比大牢里好得多,虽然被关押起来,但七大门派并没有对我施行酷刑,只是对于我这种在江湖上浪荡惯了的人来说,七年却是个很长的时间,也无异于一份煎熬了。
一天下来我便如此焦躁,这么下去,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坚持多久。我正呆呆的想着,石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足音,我以为是那守门的弟子前来送饭菜来了,脚步声走到石门外,却听得江顺的声音在石门外响起,道:“昆仑派在江湖上响当当,门中弟子无一是辈中翘楚,怎的到了你们刑罚台,却出了你这么个耳聋腿瘸的弟子,你走快些行不行?真要急死人了。”
江顺这时候也来看我了么?虽然这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事情,但却让置身于此的我一阵惊喜,我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耳朵贴在石门上,道:“江前辈,是你么?”
这石门隔音效果并不怎么样,听得我的声音,江顺在石门外只是应了一声,却道:“喂,你快些过来,把门打开。”
他的声音有点不耐烦,远远地却听那个守门的弟子有些气喘的道:“来了,这就来了,前辈......稍安勿躁。”
刑罚台整个山峰浑然一体,自上而下何止千百丈,从上面走下来只能迈着一个个石阶,走也要走半天。江顺轻功了得,对他来说,这点路根本不算什么,他现在已在是门外,那名守门的弟子只怕还远远落在后面。
待得那名守门的弟子也跑到石门外时,我听到眼前的石门里面传来一阵铁链搅动的声音,忙往后退了几步。石门开了,却见得石门外,江顺正抱着一口硕大的水缸站在门外,而那名守门的弟子则一脸煞白的立在他身后,看着江顺,眼神有些躲闪。
如此大的被他抱在怀里,几乎挡住了整个洞口。我不禁吃了一惊,道:“江前辈,你这是......”
江顺从水缸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笑道:“你让开些。”
他说着,抱着水缸小心翼翼的挤了进来。目测过去,这个水缸足足有两丈之高,宽也有一丈余,简直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水缸顶部用红泥封住,看不到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我只听得里面有水流声荡来荡去,只在水缸的底部稍微窄一些,能让人抱得过来。
进得门来,江顺把水缸轻轻地放在地上,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我道:“这里的饭菜不好吃,我也知道不合你胃口,所以特地去了趟郴州,去那八仙楼捎了些美酒回来,今日咱们就在这里畅饮一番。”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刀尖一把插入封泥上,又挑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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