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草丛中，有一只巴掌大的小白兔，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有着红色的眼睛，毛绒绒的，嘴中嗫嚅着吃着青色的草茎。我伸手，一阵风将它托起，送到了我的手上。
我轻轻用手抚摸着它的后脑到背脊，它的绒毛应该十分顺滑，身体也像无骨一般柔软。只可惜，这只僵硬的手暂时还没有触觉。
遗憾中将它放在地上，小兔子，蹦蹦跳跳。
“喂，你到底施了什么妖法！”贺骁在我身边气急败坏地道。
此时的他正两腿并拢，两臂向前伸直，蹦跳着前进，样子着实有些滑稽。
如果在他头上贴一道黄符，倒是比我更像一具僵尸。
小僵尸，蹦蹦跳跳。
“这只是小小的惩罚。”我道，“你不应该骗我。”
“艹！”
我听见他低声骂了一句，不过并不在意，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孩子闹脾气而已。
相比我活的年岁，说他在我眼里只是个雉子也不为过。我破开贺骁布下的迷阵，向十里镇走去。
贺骁竟然会布阵法，这出乎我的意料，只可惜对我来说并没有用。
此刻的我心情很好，因为可以感觉到距离十里镇越来越近，空气之间仿佛都弥漫着人血的香气，这使我饥饿的胃终于好受了一些。第一次体验饥饿的感觉，实在是很糟糕。
我想起我的信徒中，也有人在经历着颠沛流离，忍受着饥饿苦难。而他们信仰的神，独自坐在高高的神坛之上，如若此番未曾亲身经历，又怎能真正感同身受呢？
“喂。”贺骁跳着跟在我身后，他显然心情并不好，道:“你打算就这个样子进去？”
我停脚，转身看着他，眼神中有些疑惑。
贺骁抬了抬下巴，看着我的脸道:“你这个样子进去，还没走几步，不是你将别人吓死，就是他们把你当妖怪抓了起来。”
虽然他们不见得有那个能力就是了，贺骁心想。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确实是我欠考虑了。我若有所思地看着贺骁，上下打量，心中就有了打算。
于是，我慈悲地对他微微一笑。
贺骁不解地看着我，他身子一抖，道:“你笑什么？”
“喂喂，干什么？”
“你别扒我衣服！我衣服七天没洗了！”
我停下动作转过身，不再看一脸悲愤的贺骁。
确定自己的脸被衣服严严实实地包好，只留下一双眼睛后，我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折腾了几个时辰，终于要到人类聚集的镇子，我的心情也微微期待了起来。
当然，被我脱了外衫，蹦蹦跳跳地跟在我身后的贺骁，脸色就不那么好了。
看他脸色实在不好，我只得安慰道:“你放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恩情我自然会记得。”
这可是神恩，多少人日日祈求。
在远远处隐约间已可以看见镇子的时候，贺骁脸色越来越青，显然是担心我会让他就以这个状态进十里镇。
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因此而成为众人的焦点。
其实我的惩罚也够了，而且，为了以后的同路能够顺利，我决定这次就先放过他。
施了法后，他还是蹦跳着前进。
我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一脸悲愤地走向镇子口，终于大发慈悲开了口，道:“你身上的法术已经解开了，还是说，你喜欢跳着走？”
“什么？”他试了试，果然术法已经解开，他面色有些尴尬，却笑着道:“我知道，就是想锻炼锻炼。”
“真的？那要不要再来一次？”
“不不不，不用了。”他急忙挥手道。
随即他将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未被束起而散落的头发随风飘动着，他笑得爽朗，道:“算了，我打不过你，听你的就听你的。不过，还得多谢你把我身上的术法给解了啊，在大街上出丑我倒不怕，主要是哥们儿我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要是被认识我的人看到了，那我贺骁在江湖上还怎么混啊。”
我安静地向前走，并未回应他。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没有经历过风霜的朝气，和我不同，我整个人都死气沉沉，和这个我强迫为我领路的男子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实际上，确实是两个世界。
“休言兄弟，你想去哪儿？有没有目的地？”贺骁问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贺骁讶异，随即他偏着头看了看我，笑了两声，才接着道，“要不我给你说一个？你看这天气这么热，你不如往回走，走个两三里地，会看见一个黑色的棺材。然后呢，你走进去，躺好，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就此安息。怎么样？你放心，我贺骁这人最够义气，每年绝对会多给你烧点纸钱，你看如何？”
说完他就笑了起来，我没说话，我也没笑，只是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
“贺骁。”
“嗯……怎么了？”
他似乎有些紧张，面上却不露分毫，仍在笑着，强忍着想要退后一步的冲动。
“有人在跟踪你。”
“……”
贺骁似乎呆愣了一瞬，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没了笑意，眼神凌厉，神色间也带了戒备，整个人一瞬间仿若一把出鞘的利刃，他冷冷道:“在哪里？”
我闭上眼睛，城内所有景象皆入我眼。
“有五人，城门口的老乞丐，街上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卖花的小女孩，两个打扮成普通镇民的青年男子。”
从那五个人的气息中，我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意，他们周身有淡淡血雾，身上应是背负了不少条人命。而现在，他们的目标在贺骁身上。
贺骁有危险，我想，作为同路，我应该保护他。
贺骁的脸色有些不好，在最初和我交手时，我见他动作并不流畅，似乎是有伤在身。看来，他这是被人一路追杀到了这里。
我将手按在了他放在弯刀刀柄的右手上，握住后就拉着他继续往镇里走。
他似乎被我的行为吓到了，一直想挣脱开来。
我将手握的更紧，试图通过此来告诉他，他可以放心地跟在我身边，因为我绝对能保他安全。
可是，他貌似不理解我的好心，一直很强硬地想甩开我的手。
我很无奈，人类都这么复杂吗？
于是我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偏过头看着他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来安抚他，道“别怕。”
想了想，我又接了一句:“别闹。”
这话很管用，他成功地不挣扎了，只是他好像有点生气？因为他也不和我说话了，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他在不开心？可是为什么？
“诶，你看你看，两个男的拉着手，断袖吧。”
“真的呢。”
“呸，有病。”
“这年头，兔儿爷都能这么光明正大了？”
“真不要脸。”
“哈哈，你们快看。”
我皱了皱眉头，似乎自我们进镇以来，就有许多含着恶意的眼神落在了我们身上，他们对着我们指指点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可其中许多东西，我却并不懂。
自认自己十分好学，所以不懂便问，我问贺骁:“兔儿爷是什么意思？”
贺骁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虽然他面上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但我能感受的出来。
听到我的问话，他似乎有些惊讶，接着他呲笑了一声，将头靠向我，在我耳边轻声道:“兔儿爷啊，就是以男色侍人的人。想来他们是看我们手牵在一起，给误会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消除他们的误会。”
在贺骁将头靠近我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变得更加□□裸，仿佛我们两人是最大的热闹和笑话。
“什么办法？”
“你把你包在头上的衣服取下来，大家一看到你的脸，自然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忍不住笑道:“毕竟……兔儿爷可是有长相要求的。”
……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现在的样子真的那么丑吗？当初也没有想到，这具尸体竟然会尸变，成了现在这副青面獠牙的模样。
“……这只是尸变后的样子。”我还是没忍住解释道，心想，这并非我原来模样。
“哈哈哈。”谁知道他却大笑了起来，断断续续道:“好好，好，哈哈。”
语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并不好笑。不过想到他被人追杀，又有伤在身，现在看他心情似乎好了起来，我也就不计较他嘲笑我这一点了。
“那断袖又是什么？”我接着问道。
他却像是被卡住了一般，也不再笑，心情仿佛又沉重下来。半晌，他勾了勾唇，对着我道:“断袖，就是同性之爱。”
“我就是个断袖，所以，你能放开你的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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