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流勇退，英年早逝。不仅石岩兄弟背后有故事，石岩的母亲留下的悬念也不小。尽管陆追源很想一探究竟，但是——
不可以。
她默默在心里警告自己，石岩的托付至此已经完成，不可以再挖掘下去了。她此行已经违反了研究所的规定，不能牵扯得越来越多。
不知不觉间，雨势越来越大，密匝匝的雨珠砸在伞面上，发出让人心生烦躁的噼啪声。
陆追源攥紧了伞柄，对王昭君说：“走吧。”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加难走了。雨水顺着山势汇成一股股细细的涓流，陆追源不得不把长柄伞当做拐杖，三步一滑地往下走。
王昭君走在前头，回头看到她小心翼翼举步维艰的样子，笑道：“看你的样子，平时很少户外锻炼吧，看我就不会——哎唷！”
说到一半，她就因为站不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一阵眩晕感袭来，陆追源也差点摔倒。等站稳了之后，她有点不确定地问：“刚才这是……地震了？”
地面摇晃的时间估计不会到两秒钟，很容易误以为是自己头晕。
王昭君半边身子都浸在泥水里，她尴尬地爬起来，抖落雨衣上的泥水，故作风轻云淡状说：“小地震，三四级吧，B市哪年没个十几二十回的，没事。”
话音刚落，前方七八十米远处的山坡上突然滚下两块行李箱大小的石头来，接着“哗——”一声巨响，小半面山坡从半山腰开始往下一滑，把下山的公路都掩埋了起来。
王昭君：“……”
山体滑坡了。幸好两人此时离滑坡点还有点距离，并未受伤，只是下山的路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王昭君拉着陆追源往后退，退到安全距离，强作镇定地解释说：“下了好几天雨，山土都被水泡软了嘛，加上来个小地震，发生个小滑坡也是很常见的。淡定，我们B市的人都习惯了，报个警，分分钟来抢修通。”
她拿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罕见地居然占线了。
再打！仍旧占线。电子女声一遍遍机械地说：“对不起，座席忙，请等待或稍后再拨……”
王昭君：“…… (╰_╯)#”
好多个“分分钟”过去了，她连报警电话都没有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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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前的L市，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
所有实验室每隔一段时间会安排专业的消毒团队进行彻底消毒，周六这天上午正好轮到陆追源所在的A楼1层。早餐过后，孟欣就按照所里的通知把石岩带出了一楼的实验室，领到五楼的一个休息室里。
石岩是一楼唯二的一个人体被试，另一个——就是范维维——被课题组的研究员带去其他地方做孕期测试，因此休息室内空荡荡的只有石岩和孟欣两个人。
孟欣仍旧是爱答不理的样子，把人领进室内，电视机一开，就算给石岩安排好了上午的活动，自己则坐到角落的沙发里用笔记本埋头写材料。
她随手打开的那个频道是个新闻频道，正在播放某位水产养殖大户的人物专访，石岩看了没一分钟就开始出神。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右手上仍旧裹了纱布的伤口，想着陆追源明天晚上就回来了，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
“下面插播一条突发新闻。”正在放送的鱼苗下水画面突然被中断，新闻直播主持人面色凝重地播报着刚收到的新闻稿，“本台最新消息，今日上午10点53分，B城一座双层跨海大桥发生垮塌，导致正通过桥上的G23次列车脱轨，5节列车车厢和桥上60辆左右机动车坠海，或有重大人员伤亡。我台驻B城记者已赶到现场，具体情况请看现场发回的报道……”
传回来的航拍画面让人揪心，大桥垮塌处沉浮着一些机动车的车顶，有一截蓝白色的列车车厢还摇摇欲坠地挂在桥上。
休息室里的两个人都被这条新闻吸引了注意力。听到B城，孟欣“嚯”地站起来：“追源！”
石岩比她冷静一点，说：“别担心，这座桥在城南，陆追源要去的墓园在城北，她不会往那儿走的。”
孟欣听了稍微心安了一些，但以防万一，还是马上给陆追源打了个电话。
电话马上就通了。孟欣听到那边熟悉的声音“喂”了一声，大大地舒了一口气，问：“追源，你在哪儿呢？”
“哦，哦，那就好，没去城南就好。”孟欣彻底放下心来，“我刚看到新闻，说B城城南一座桥塌了。你没事就好。”
石岩一直望着孟欣，等着她挂掉电话后能跟他一声说陆追源一切OK。可是孟欣这个时候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表情陡然变了，声音发紧：“什么？山体滑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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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别担心，孟阿姨，我没受伤，就是暂时被堵在山上了。我边上还有一个B城本地人，她正在报警，我们应该很快能下去了。”陆追源说。
那边厢王昭君千辛万苦终于打进了报警电话，但接线生抱歉地告诉她，目前救援力量不足，无法立刻上山，但已经将她们的情况记录在案，请她们在安全的区域等待。王昭君问对方要等多久，接线生打着官腔说“具体时间要看调度中心安排，请耐心等待通知。”
王昭君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挂了电话，对陆追源说：“已经报了警了，但恐怕我们得多等一会儿。那群娇生惯养的警察要等雨小一点才肯出警呢，啧，还找个借口说救援力量不足……”
同一时间，孟欣在电话那头追问：“什么时候能有人去救你们？我听见新闻里说，所有可用的救援设备和力量都往垮塌大桥那边去了，这还不够，正从邻省紧急借调资源呢。”
陆追源心里一紧：“那边情况很严重？”
“现在基本上所有电视台都在转播这次垮塌事故，你说严重不严重？你那边才两个人，我怕他们顾不上你们！”孟欣担忧地说，“要不然……要不然这样，我给温教授打个电话，让她想想办法？她认识的人多，说不定可以给B城的领导施加压力，早点派人去救你们？”
“别！”陆追源赶紧否定了她这个提议，“我这趟出来违反了所里的规定，温老师要是知道了，该有多失望……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麻烦她老人家。我这边暂时还算安全，我们就先等一等，我背包里还有水和饼干，坚持五六个小时应该没有问题。”
孟欣无计可施，只能嘱咐陆追源每隔三十分钟发个短信给她报平安。她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看到电视台短时间内已经召集了几位专家分析此次大桥垮塌的原因，什么豆腐渣工程啊，超年限服役啊，台风和地震引起啊，BLABLA分析了一大堆，却没有人提到城市另一边发生的山体滑坡。
孟欣坐立不安。B城救援调度中心没错，事有轻重缓急，人手不够他们也很无奈；电视台没错，实时滚动播报重大突发性新闻是行业内的基本要求；专家们也没错，她们只是应邀来对大桥垮塌这件事作出分析，很可能完全不知道山体滑坡的事。
错就错在追源不该去B城。
孟欣的焦虑化作一腔怒火，全迁怒到石岩身上：“都怪你！要不是你作死作活地逼她，她能遇险吗？！你以为就你可怜？追源出生前就没了爸爸，八岁没了妈妈，很努力才有了现在的成绩，这回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打算怎么赔她？”
“我……我！”石岩脸色煞白地说，“我把命赔给她……”
“哈哈哈哈哈！”孟欣大笑不止，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实验主试没了，你以为你还能活？你的命本来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东西，说得好像你能决定一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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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可能要等很久才能有人来疏通道路，王昭君仍旧很淡定。
“姐姐我在B城混了三十多年，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就甭开跑腿公司了。”她随手拨了个电话，开口就说，“喂，孙工头，你们工地上的挖掘机借我一台呗……什么，你带着工程队到外地建房子去了？好吧，没事了，再见！”
“喂，老李，你的修车厂里有没有能用的工程抢修车？……没有？算了，拜拜。”
“喂，是万向工业车辆租用公司吗？有工程抢修车吗？……有的是吧，太好了，请把车开到Y区墓园山下面……我出高价！喂，喂！”
王昭君尴尬地对陆追源解释：“她说她们的公司在跨海大桥另外一边，桥塌了，过不来……”
她接着又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找到可用的抢修车辆。只见她气定神闲地又拨了一个电话，说：“喂，亲爱的，虽然咱们已经分手了，可我想了想，我的遗产还是便宜你小子吧。以下通话你可以录音，我在A银行、B银行和C银行都有户头，密码是337337……”
陆追源：“……”
王昭君开始自暴自弃地到处打电话留遗言了。
陆追源注意到她同样的内容起码打给了4个人，忍不住问：“这么多人，要他们怎么分配你的财产呢？”
“哦，那些都是我的信用卡账户。”她满不在乎地说，“他们要是有良心，就看在我遇险的份上，帮我把信用卡账单还了。如果他们要抢着还的话，我不介意的。”
说话间她举起胳膊瞧了一眼纹身，手指往下找到一个人的名字，又拨通了一个“前男友”的电话，把同样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敢情她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纹身都是前男友的名字。
陆追源叹为观止。她好心地建议：“你可以编辑一个邮件模板，群发一遍。”
“看你就没有生活经验了吧。”王昭君刚掐断一个电话，教育她说，“我群发个邮件给他们，谁会鸟我？涉及到钱财，邮件、信息发送的内容都不能信，必须亲自打电话确认。你们老师没教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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