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逆天行·柒

    回到客栈,欧阳少恭为墨麟仔细处理了伤口,洒了药末包扎好,嘱咐孙月言好好照顾墨麟,随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墨麟趴在床上,下巴贴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孙月言向店小二要来了一盆热水,沉默着将手帕沾湿了水,走到床畔,一双天生带着淡淡愁绪的朦胧雾眼沉静地看着墨麟。

    “不用担心,那未成形小妖的一爪子不过伤些皮肉罢了。”墨麟唇角微动,向孙月言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孙月言水雾般的杏眼中似乎有万千情绪,又似乎只是蒙上一层轻纱,她轻声道:“我帮你擦擦脸吧。”

    素白如玉的小手捏着绣了栀子的绢帕温柔而又小心地擦拭着墨麟脸上的汗渍,她的模样认真温柔,手上动作轻柔,墨麟仰着头看着,不禁有些入神。

    孙月言不仅替墨麟擦去了面上的污渍,连手都给他洗了一遍,然后就坐在一旁,翻着墨麟给她的古籍,桌上摊开着古籍,神思却不知去了哪里,床上的墨麟就侧脸看着她,阳光从半开的窗户洒进来,投出一片摇曳着的树影,墨麟觉得心安,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小白回来的时候瞧见墨麟背上的伤吓了一跳,还以为出现了什么大人物,不然怎么可能伤到墨麟。

    墨麟叮嘱了小白不可将他们亦是修炼之人的事情说出去,小白心中崇拜墨麟,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着墨麟背上的伤,这几日他们也没有出客栈,欧阳少恭倒是每日都会来房里为墨麟换药,顺便聊聊天,倒也是相谈甚欢。

    等到墨麟的伤可以下床走动时已是十几日后,有欧阳少恭在,伤口好得较快,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直接去琴川,早日替孙月言找到家人。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管道上奔驰着,不能出去玩,小白就化成了一只小白猫模样乖乖地窝在孙月言怀里睡觉,墨麟闭着眼不知是休息了还是在修炼,只有孙月言不时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车外阳光明媚,不停从眼前闪过的草木染上了金光,孙月言忽然觉得内心有些焦灼,手上抚摸小白猫的手劲重了一些,疼得小白猫咧了咧嘴,将小爪子在脸上摸了一把又继续睡着了,大约是近乡情怯吧,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奶娘了!

    目光辽远,关于奶娘和孙家的那些久远的记忆在脑海中清晰却又模糊起来,她忆起小时候是奶娘抱着她在花园里散步,在街上采买,在凉亭中纳凉,奶娘会给她讲故事逗她开心,那时她身体不好,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肆无忌惮的玩耍,奶娘会想尽办法搜寻奇怪的玩意儿给她,给她讲很多外面的趣事,让她不至太过无聊,奶娘还总是安慰她,等她病好了就可以出去玩,可以认识更多的人了。

    或许在别人眼中奶娘是个急性子甚至是泼辣的人,可是奶娘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百依百顺,她自小便是奶娘养大的,可以说奶娘就是她的娘亲,她想念奶娘,很想很想。

    眼眶渐渐笼上一层水雾,隔世的亲人马上就要出现在眼前了,孙月言难得沉稳的心有了几分忐忑不安。

    “怎么了?”坐在对面的墨麟睁眼看着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泫然欲泣的孙月言,声音暗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马上要见到奶娘了,我高兴。”孙月言朦胧的泪眼看向墨麟,嘴角一抹浅笑,微微眨眼,那滴泪便顺着洁净的面容滑落下来,她正欲抬手擦去,一抹黑影在眼前闪过,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温热带着细茧的指腹在孙月言面上擦过,轻轻痒痒的,她举起的手落在了那只尚未收回的手背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四目相对,孙月言微颤了颤身子,面上浮起片片红云,她羞窘地赶紧收回了手低下头去。

    墨麟也是愣了愣,见到孙月言落泪,他想都想就伸手替她拭去,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了,到最后成了一种本能。

    微勾唇角,墨麟悠然收回手,看着尽量将自己往边上靠,恨不得夺门而出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孙月言,忍不住打趣道:“若是有个地缝,只怕你这头早就埋进去了。”

    听到墨麟的取笑,孙月言更是臊得慌,又想着明明是因为他孟浪的行为才让自己这般窘迫,他倒开始打趣她来,她小声嘟囔着:“明明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倒好意思取笑我。”

    墨麟大笑了几声,瞧着孙月言还未淡下去的红晕,不忍再让她垂着头,便收了笑,“好了,我不过是见你无缘无故落泪担忧你罢了。”

    “只是太久未曾见过奶娘了,有些想她。”待面上的灼热淡下去了一些,孙月言这才回到,只是她斜躲闪着眼不敢去看墨麟。

    孙月言将自己自幼失去双亲,是奶娘一手将她带大的事情给墨麟说了一遍,说起儿时的事情,孙月言整个人更加柔和起来,墨麟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觉得这些琐碎的事情会让他觉得无趣。

    由于孙月言急着回琴川,一路上除了休息时间,他们几乎未多作停留,只是路程较远,仍旧用了一个半月才到达琴川。

    自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孙月言瞧着周边熟悉的景色,险些又泪湿眼眶,墨麟走到她身侧,轻轻揽住她的肩,她侧头向墨麟笑了笑,表示自己无事,这些时日他们假扮夫妻为了不让欧阳少恭起疑,两人对于这种程度肢体接触已经习惯了。

    “墨兄,不如你们先在客栈住下来,我托人帮忙打听打听琴川可有孙姓人家走失了女子,琴川也有不少有趣的事物,你与夫人在琴川多走走,说不得夫人能想起更多事情,到时也好寻找家人。”欧阳少恭提议道。

    “如此便有劳欧阳兄了。”

    墨麟倒也没客气,在欧阳少恭的安排下住进了琴川的一家客栈,由于他与孙月言现在是夫妻,所以只开了两间房,对此孙月言幽怨了很久,当初就不该任由墨麟胡说的,小白倒是很有眼色地变着花样哄她开心,孙月言这才心情好了一些。

    其实孙月言是想直接去找奶娘的,可是又想起之前那般说辞,她便又忍耐下来。

    “姐姐,我们上街走走吧,老是闷在客栈里,真无趣。”小白拉着孙月言的袖子撒娇道,他还小又是个贪玩的性子,不过在客栈呆了半日便吵着要出去玩耍。

    离开琴川已久,孙月言甚是想念这里的每一片砖瓦,每一块街石,每一片草叶,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笑脸,他们的亲切问候,所以想也没想她便答应了,墨麟自然也不会不同意,三人便一同出了客栈。

    刚走到客栈门口便被一群人给堵住了去路,孙月言眼尖地看出那是孙家的家丁穿的衣服,想来奶娘让孙家人时刻关注着琴川来往的人,今日在他们进入琴川之后便被他们发现了,这样也好,就不用再多等一些时日才能与奶娘相认了。在那群人后有一抹身影匆忙而焦急地赶来,她眼眶一热,下意识就要往前跨出去,却被墨麟拉住了手,她这才想起现在自己应当是一个记不得自己家人的失忆者,按下心中的欣喜,孙月言忍住泪意,假作无谓的模样。

    “你们都是什么人啊?挡在门口要做什么?”小白不知道实情,见有人挡着他出去,便大声问道,语含抱怨。

    “小姐在哪?快让我看看。”孙奶娘的大嗓门老远便传了过来,两侧的家丁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她提着裙摆跑了进来,站在门口处,她猛地停住了脚,怔怔地望着孙月言,眼中瞬间溢满了泪水,失而复得的惊喜让她一时间不敢上前,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她轻颤着嘴唇叫了一声,“小姐,是你吗?”

    孙月言放在两侧的手紧紧地绞着衣角,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抱着奶娘,告诉奶娘,她回来了,可是现在她不能,她只是像是看一个有些眼熟的陌生人一般偏头打量着孙奶娘,眼中浮现出茫然的神色,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墨麟。

    “月言可是觉得这位大娘有些眼熟?”墨麟自然知道孙月言在想什么,适当的刺激,能让她快速“回忆”起来,他也不愿看到孙月言明明家人尽在眼前,却又一直装成不认识的模样。

    “月言?小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听到墨麟的称呼,孙奶娘再也忍不住,她冲上前去抓着孙月言的手,激动地叫着她,热泪盈眶。

    “大娘,您认识我?您可知道我的家人在哪里?”孙月言有些受惊地向往后退,却被孙奶娘抓得更紧。

    “小姐,我是奶娘啊,你不记得了吗?”孙奶娘这才发现孙月言的不对,明明她家小姐是个痴傻之人,整天只知道坐在院子里看兰花,什么也不说,她唯一会说的两个字就是“奶娘”,可是现在的孙月言明明就是清明的,哪里有半分痴傻的模样?

    墨麟适时地推开了孙奶娘的手,将孙月言揽入怀中,面上神情略有不善,“这位大娘,府内可是孙姓?今日我们来琴川是替内子寻找亲人的,不知你是否认识内子?”

    “是姓孙,小姐,我是奶娘啊,小姐,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照顾好你让你走丢了,让你流落在外,受苦受累,小姐,对不起。”即便此刻的孙月言是清明的,孙奶娘依然知道她就是她的小姐。

    “奶……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孙月言有些头疼地捂住头,犹疑却又肯定地叫道。

    “是我,小姐是我。”孙奶娘含笑应道,她又想上前却被墨麟阻拦了。

    “月言,可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客栈外聚集而来的人,墨麟说道:“我们进去说吧。”

    家丁都守在门口,只有孙奶娘一人跟随着进去了。

    “大娘,我之前脑子有些糊涂,我夫君寻了神医替我医好了病,这才清醒过来,只是记不清事儿了,您可是知道我家人在哪吗?”孙月言急急地问道。

    “小姐,我找了你很久,对不起小姐,都是奶娘的错。”孙奶娘嚎啕大哭起来,她紧紧地抓着孙月言的手,仿佛一松开孙月言就会消失一般。

    孙月言也没有打断她,只是等她渐渐冷静下来才又继续问道。

    孙奶娘将孙月言曾在水镜中看到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听闻是墨麟救下了孙月言,她十分感激地向他道谢,只是她刚刚可是听墨麟叫孙月言“内子”,她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墨麟,长得一表人才,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对孙月言也是真的关心,若是小姐真的嫁了这么一位夫婿倒也是一桩喜事。

    “小姐,快收拾东西我们回府吧。”孙奶娘急匆匆地站起身来拉着孙月言要往回走。

    “好,我们回府。”

    孙月言自然是愿意地,不管现在的她有没有“想起来”,既然能找到亲人那她自然是高兴的,现在就回去也没什么不妥。

    墨麟也未阻拦,只是嘱了客栈老板,待欧阳少恭来寻他们时,告知欧阳少恭他们已经找到了孙月言的亲人,现今人在孙府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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