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道圣旨传往边疆,欲召回常年留驻鄞州封地的老王爷李铎。
秦宁很清楚,召李铎回京,是为了九月份那场及笄之礼,之后便是她与李郢的订亲之宴,等到来年开春,占卦吉凶后确定他们的良辰吉日。
算算日子,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秦宁心念一动,不再想这些事儿,尝了口芙蓉糕,把外头的杏书唤了进来。
“沈夜在做什么?”
杏书给秦宁奉上一杯茶水,老实道:“沈大人早间围着凤仪宫转了转,然后便回东偏殿了。”
“再没别的了?”
“是。”
秦宁兴致缺缺,侧身斜躺在贵妃榻上,幽幽开口:“杏书,你说沈夜到底怎么想的?”
杏书嘴巴张了张:“这……奴婢哪知道。”她只知道公主对沈大人是真正上心,每天问他的情况跟用膳一样准时,小心翼翼琢磨他的喜好,送东西讨好他,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
秦宁懊恼地叹了口气,同时坐起身子,忿忿道:“这个呆子,送他东西都不要,本宫为他挑选的可都是最好的,呆瓜!”
最讨厌他不为所动的样子了,收下她的匕首有那么难么?
杏书暗自腹诽,也就面对沈大人时,公主才会如正常女子般娇羞忐忑。
“公主,您……会不会太主动了。”人家都是郎君追着姑娘跑,哪有她家公主这般没羞没躁的。
秦宁大言不惭:“哪里主动了,本宫又没绑他上床。”
杏书一脸惊恐,好吧,可能我们理解的主动不太一样……
“公主,依奴婢看,您还是得投其所好。”杏书尽职尽责为她家主子出谋划策。
秦宁嘟唇,委屈巴巴:“可我送的东西他没一样喜欢的。”
“投其所好不一定是物品,还有别的方面呀,嗯,比如官品,亦或是家人……”
家人,官品……
秦宁似乎有些开窍了,突然想起上次街头遇见沈芹,当沈芹被王煜推到在地时,沈夜分明是有反应的,那样细微的异动,却被她实实在在捕捉到了。
是她糊涂了,以沈夜的性格,怎会怨怼生养他的沈府?
莫说沈府还没有如前世那般抛弃他,即便他们真的置他于不顾,他也不会对沈府无动于衷。
只不过听闻沈府现任家主沈从儒十分钟情于自己的妻子,沈夜的母亲却无人提及,而沈夜也自少年时被送往御影司,至今无一人相问,仿佛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秦宁估摸着,前世若非她迁怒沈氏全族,沈家人大概是不会记起他的。
那时沈家对他只有唾弃和谩骂,无半点保护之意,可纵然如此,那傻子却为沈家向她摧眉折腰,舍尽铮铮铁骨……
秦宁一手捂住胸口,不能再想了,太心疼了……
当初冷眼相看的一幕幕,如今连碰一下都疼。
杏书见公主突然捂心蹙眉,虚汗直流,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公主,您心口又不舒服了?”
公主身子本就娇弱,自从落水醒来后,又平白添了心悸的毛病,连太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事,去告诉张寅,务必查清楚沈府的过往。”
―――
宁和殿外,一个着太监服的小身影左顾右望,偷摸看了半天,确定没人认出他后,小腿一蹬,转眼便消失在东偏殿廊角。
沈夜正端坐于主屋,双目闭阖,凝神回想着上一世那人临去之时所言的内功心法,记于纸墨之上,突然门帘微动,随着一声痛呼,外头的小身板直接摔趴了进来。
沈夜起身,待走近后才发现,这个穿着明显不合身太监服的孩子竟然是秦衡。
“太子殿下。”他单手扶秦衡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小太子磕得额头都肿了,狠狠甩了甩那多出来的一截袖子,恨声道:“这帮奴才,连个衣服都不会找!”
沈夜见状,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膏药:“殿下,此药可去淤消肿。”
秦衡皱着鼻子,不情愿地哼唧了半天:“那你帮我擦。”
瞧着小太子那惨兮兮的包子脸,沈夜也没推辞,将药在他额上涂匀,然后轻轻揉擦起来。
“沈大哥,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小太子仰着脑袋巴巴望向他。
沈夜目光专注,并没有回应他,只道:“殿下身份贵重,直呼属下名讳即可。”
“我就喜欢喊你沈大哥,”秦衡满不在乎,目光甚至染上丝丝崇拜:“我觉得你是能治住阿姐的人。”
从第一次见面他便察觉出阿姐对沈夜的特别,哈哈,他家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姐终于也有克星啦,他一定得同沈大哥搞好关系,日后不愁拿不住阿姐!
沈夜动作一顿,好半天才启唇:“殿下想多了。”
“你们在做什么?”门口忽然传来的声响吓得小太子一个哆嗦。
“阿,阿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宁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不动声色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冷着脸对小太子吩咐:“午膳过后,去云景坊。”
“我不要!”小太子大声拒绝,他三天前才去过一次,怎么又要去了,那个贺谨之比王太傅还要讨厌,他才不要去呢。
秦宁目光幽幽,不紧不慢:“否则我就告诉父皇,你不仅和太监厮混在一起,还偷拿太监服溜出书院。”
秦衡顿时气萎了,这事儿要让父皇知道,非罚他跪佛堂不可。
“还不走?”秦宁阴着眉,语气越发不善,这臭小子竟敢偷着来找沈夜,哼,方才沈夜替他揉药的那一幕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小太子瞅着这样的阿姐,也不敢再找沈夜求助了,只好拖着长长的太监服,耷拉着脑袋往外走。
“等等,”秦宁转身,从沈夜手里拿过那瓶膏药塞进他怀中:“去我屋里等着,我待会儿给你抹。”
小太子眼睛一亮,开开心心应了声,蹦蹦跳跳跑出去了。
待人一走,秦宁转身便抱住了沈夜,抱得很紧很紧。
生母卑贱,因难产而死,一落地便遭生父嫌弃,从小饥不饱食,受尽冷眼,未及九岁被送往御影司,十多年来,家中竟无一人前往探视……
她无法想象这么多苦难都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她的沈夜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伤害他,为什么他受到伤害后既不吭声,也不报复?
为什么要默默承受一切,为什么你还能若无其事地保护沈家,为什么最后要舍身救我?
心脏渐渐蜷缩成一团,令人窒息的痛感席卷全身,泪水如决堤般溃散开来,一滴又一滴,砸得沈夜手背发烫。
“公主!”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沈夜低头,揽着她的腰查看,却见她面色苍白如纸,衬得那一点樱红愈发鲜艳,眼角不断涌出滚烫的泪水,黑眸如烟似雾,迷蒙地凝视着他。
心跳蓦地乱了一拍:“公主可有不适?”
秦宁娇娇弱弱开口:“我心口疼。”
“属下立刻传太医。”
“不用,”不容他拒绝,少女重新偎进他怀中,糯声道:“你抱抱我就不疼了。”
你是我的药,我唯一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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