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说得严肃,薛姨妈和薛蟠却没放在心上。
薛姨妈说:“冷香丸的事,贾家人都知道。”
“没错,我外面那些兄弟也知道。”薛蟠和。
“知道归知道,能一字不差复述下来的又有几个?”薛宝钗反问。
即便是对冷香丸感兴趣,即便亲自问到她跟前儿的,说的也都是听说你那冷香丸要依时令取四时的花加各种水还要埋在树下才成是么。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将药方完整的复述下来。
那么繁琐的方子,若不是有心,只听一两遍稀奇,有谁能一字不落的记下来?
当初那和尚说了一遍方子小厮立刻便要写下来却还因研墨误了时间又请说了一遍,如此,写罢后还请和尚亲自看了确认无误才算完。
所有,她不能不多想。
薛蟠被问住。
“许是有人贪顽记了下来想配呢。”薛姨妈却不放心上,她皱着眉头反劝女儿,“你不要胡思乱想!难道你亲姨妈还能害你么?她跟妈可是一个妈妈生的!”
“正是,正是。”薛蟠听了连连点头,“妹妹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这是在家里,妈也不计较。若是叫外人知道你这样疑心自个儿亲姨妈,且不知道怎么看说呢。”
薛宝钗还能说什么?再说便是她没人伦了!
她只能气苦的离开。
薛姨妈见女儿不高兴,瞪了儿子一眼:“瞧你说得什么话?”
薛蟠想起连日来薛家的心病,可不就是为着外面的流言嘛。如此,也是后悔得很:“我不是……不是……”
薛宝钗回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莺儿,我这里有件事要嘱咐你哥哥去办。”
莺儿连忙应下。
“叫你哥哥到前儿大爷去的教坊司……”薛宝钗在莺儿耳边如此这般的安排一番。
莺儿连连点头,领命。
另一厢。
教坊司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一位不知打哪来的暴发户,衣着明明算不得华贵,出手却十分大方,召了五六个舞妓在身边享受得醉生梦死且还豪爽的连连为身边人买单。
大多数人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都愿意与他说几句话,卖个好儿。
“这位爷打哪儿来啊?”
“金陵。”
“爷高就?”
暴发户被捧得晕乎乎,哈哈大笑,豪气干云的摆手:“做点小生意,小生意。”
虽然被吹捧的云里雾里,又有美人环绕伺候,但到底没忘了差事:“兄弟,我听说前儿咱们这出了一件稀奇事?”
“什么事?”
“听说荣国府贾家出事了。”
虽说已经过了十多日,众人的兴奋劲儿也都过了,但能再乡巴佬面前显摆,还是有人乐意解惑的。
但乡巴佬也不需要对方细说,引子已经唱出来了,他只要完成薛姨妈交与任务即可。原来,此人不是别人,而是水月庵中领了大笔银子由王夫人和薛姨妈指派的薛府仆人任椿。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的。但我知道,你们未必知道。”任椿神秘兮兮的说。
“哦?”众人被吊起了口味,“你知道什么?”
“我听说啊,那林家姑娘叫林黛玉,自打去了荣国府便和贾家那位小二爷同一桌上吃饭同一床上睡觉。”任椿挤眉弄眼的说。
这时,一樽酒杯直直的砸过来,正砸到任椿头上,砸得他眼冒金星,杯中酒水和着鲜红的血从脸上留下来。
“下流东西!林家姑娘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你算什么东西!”正义之士慷概激昂道,“我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那林姑娘去贾府是贾家再三写信叫去的,林大人本想叫她在家守制读书,无奈贾老太太竟派人派船来接,林大人体谅岳母一片慈母之心,这才允了!谁曾想,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千里迢迢的来了,贾家竟没给她准备房间?因当时是冬天,那林姑娘又自小体弱多病,瘦瘦小小的一点点儿,贾家老太太心疼她,便要叫跟在身边的孙儿搬出去,安排外孙女住在碧纱橱里。那贾宝玉自小长在贾老太太身边,仗着也不过才七岁闹着不肯走要住在碧纱橱外,老太太不得已才准了!而且,次年一开春,贾老太太立马就给外孙女收拾了屋子另住!”
“在坐的,大家都知道碧纱橱里和碧纱橱外是个什么场景吧?”正义凌然问众人,“这也能算得上一床上睡觉?”
有人愣着没回过神,有人置身事外做看客。
自然,也有人闻声附和:“自然不算!那可算是两个房间了!且不说六七岁的孩子原本就很不必忌讳那么多,只说大户人家的体统,小姑娘小哥儿身边奶母丫鬟十几二十几个伏侍着,能有什么?也就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不知道碧纱橱是什么才在这里满嘴喷粪!简直是贻笑大方!”
“正是这个理儿!我们这些人,风流,但是不下流!没有拿一个六岁小娃娃喷粪的道理!”正义之士高举正义之剑,对捂着头嗷嗷痛呼的任椿上前一脚踹开,人还没爬起来,他又一脚踩住人的头,“我且问你,刚刚说的可有假话?”
任椿疼得动弹不得,呲牙咧嘴的大喊:“救命!来人啊!救命!”
围观者众,却没有人救他。之前说说笑笑,如今出了事也不过都是看客。
“闭你娘的嘴!”
正义之士拳脚相加。
任椿忍痛不过,连连投降:“不敢了,不敢了……”
“我说的可有假话?”正义之士再问。
“我……”虽然眼看着大势已去,任椿仍不死心,眼睛一转,“我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呸!”正义之士直接啐到他脸上,“道听途说了几句也敢在这儿胡沁!我看你是找死!林大人是什么人?林大人是我们大津的忠臣!为朝廷、为社稷熬坏了身子骨!林家姑娘遭到那样的事,连当今都为之震怒为林家做主!你算东西?也敢作践林家姑娘?不把当今陛下的圣意放在眼里么?”
“正是!”
“林大人是大津的股肱之臣!”
“林大人叫人敬佩!”
“林大人是我辈楷模!”
“林姑娘是林大人唯一的骨血,绝不能容人作践!”
……
此间,有被煽动了情绪真心敬仰林家的,有随大流的,也有少数看穿了西洋镜的。但是,不管是哪种,立场都十分的一致。且不说理儿是那个理儿,只说当今在朝堂上的作为,亲林远贾,那就是是政治正确。
在场的不少官家子弟,这点政治嗅觉还是有的。
要说那天薛宝钗那事,纯属她哥哥犯蠢。
当时若是薛蟠也能似如今这人一般揪住那造谣之人打一顿,并铿锵有力的辩解一番,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拿薛宝钗玩笑了。
毕竟,那时节也说了是冬日,那金锁想也知道是不可能是贴着肌肤佩戴的,既如此,又何来瞧见胸脯只说?
薛蟠但凡说这一句,就能叫那下流成性的吴黎讪然。
可薛蟠蠢啊,他不仅不说道理,还放着造谣的人不管,反打了吴黎。
那吴黎是什么人?他乃户部尚书幺儿!
若是旁人,知道薛蟠的身份,看在王子腾的面子上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甚至薛蟠教训始作俑者、杀鸡儆猴、指桑骂槐他都会忍下来。
可吴黎不同,他本身就是浑人,而吴尚书因为管着户部银粮的关系和时常骂骂咧咧闹上衙门要粮饷的王子腾关系十分糟糕。所以,吴黎打薛蟠的时候再三的问其知不知道他是谁。身为户部挂职的皇商,本就要看户部的脸色,靠山又不中用,还敢先打人,那吴黎打回去也是白打。别说王子腾不在京城,即便他在,薛蟠只不过是一些皮外伤,没缺胳膊没少腿儿,除了骂几句或者参吴家一个教子不严还能如何?吴黎最多被他老子打一顿板子!
不,打板子都不可能,吴家的幺子,脸又被打成那样,吴尚书舍得打儿子才怪。所以,吴黎才敢这么嚣张,甚至故意打掉薛蟠几颗牙,给他留下记号。
本来,碍着王子腾的情面,大家不过偷偷说笑一下,也不敢过分。薛蟠那么一闹,跟默认了似的,更添了话柄。又加上吴黎这些日子时时提着,更叫人说道。
林家姑娘就不一样了,这一番作为,谁说林姑娘谁就是下流的乡巴佬,就是不把当今陛下放在眼里是欺君之罪。
如此,还有谁敢胡言论语?
人群中,莺儿的哥哥黄金鹏来得迟了些,还没和任椿说上话就眼看着他被暴打、被拆穿,在心中默念:“兄弟,不是哥哥不救你。只是姑娘有令,叫我查那天在这里败坏她声誉的人。哥哥顾不得你了。”
怕被任椿瞧见,他往人多的地方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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