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愣住,张大的嘴,未出口的质问梗在嗓子眼,脸上“轰”得一热,下意识的闪避女婿的目光,喃喃的若有若无的辩解:“我……太忙了……”
是的,她太忙了。
这些日子先是儿媳妇阳奉阴违背后上软刀子欺负外孙女,然后是外孙女突然任性闹着要回家,她夹在中间千难万难的才算找了一个平衡。可是没有人体谅她的辛苦,外孙女还不满意还要闹,闹得她头疼。
然后,她想着一向大度谦逊有君子之风的女婿会体谅她,会帮她教训不懂事的女儿。不想这女婿到底是外人,就因着这一点点的小事就和她起了嫌隙。
老太太很心寒。
她自问这些年待外孙女的好是亲孙女拍马都赶不上的!还要她怎样?生活免不了磕磕碰碰,哪有人不受一点子委屈的?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为一点子小事计较,那就真是她没心肠了!
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
大儿子纨绔子弟不中用,小儿子位卑职低没心眼,偏偏儿媳妇的娘家哥哥王子腾官运亨通步步高升,连带着儿媳妇也愈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不得已,她这才想着依靠手握大权简在帝心的女婿。可谁能想到,不过一点点芝麻绿豆大的不周到女婿就怨恨了她,甚至要辞官,要下贾家这条船。
作为依附义忠亲王的旧臣,在长孙一系,除了旧时情分,更多的是因为有盐政要员这位女婿贾家才多得礼遇。林如海辞官,贾家没了实权就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难道最后贾家还要依附王家?
那样的话,宝玉和薛宝钗的金玉良缘还有谁阻拦得了?
那样……
这府里就是王家的天下了,哪里还有她老太太说话的地儿?
如此,老太太怎能不慌?怎能不愁?
偏偏这个时候,她的心肝儿又因为被她斥责而失了魂,不肯吃饭不肯睡觉一直哭一直哭……
她年纪这么大了,记忆力本就不好,在这样的抓心挠肝的日子里更是吃不好睡不好,脑子里一片浆糊,所以……才会……一不小心忘记了女儿的忌日。
贾母越想越觉得是情有可原,渐渐的自己也坚信了。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贾母低声解释。
林如海恍若未闻:“岳母大人一直说最疼敏敏。如今她才不过去了两年。”
这就是所谓的最疼吗?
林如海有些恍惚,对待最疼的女儿尚且是如此,那对又隔了一层的外孙女又会怎样呢?
梦境中大观园的一幕幕在林如海眼前浮现,那些狠心话在耳边回响。
原本觉得难以置信想不明白的事,经过了今日这番景象倒也没什么不能相信的了。似乎,还合情合理了。
女婿这样咄咄逼人,贾母颇有些恼羞成怒:“我年纪大了难免糊涂!”
这样近乎耍无赖的理由,林如海还真无法反驳。
“岳母大人所言甚是,是小婿思虑不周。”
说罢,再次请辞。
贾母听那话刺耳,深觉林如海语含讽刺。望着他,贾母气得眼睛发红,身子止不住颤抖。
“你不过是捏我的错罢了。敏儿是我肠子爬出来的,岂有不疼的?”
老太太可不是个笨嘴拙舌的人。
这话依旧无可反驳。
林如海掀门帘的手顿了一下。
随即,眼眸闪过一抹讥笑。
疼不疼的要看人怎么做,而非怎么说。只拿好话哄人迟早是要被看穿的。
林如海假做未曾听到的模样,脚步不停。
贾母见了更添委屈恼怒,大声道:“你且回去问玉儿,我这两年可有薄待了她?再问问她,我去年的今日是否特意整理肴馔送她私祭?”
林如海回头瞧着贾母一脸委屈,霎时间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他的女儿到了自己的亲外祖家想要祭拜祭拜母亲都得偷偷摸摸的?
甚至,甚至就算偷偷摸摸的祭拜,外祖家的人还要觉得是给了她天大的恩情该她感恩?
不,贾家不止觉得他的女儿该感恩,连带着他也该感恩才对!
这是哪家的道理?
你们贾家既然有这样如皇家一般高规格严标准的忌讳,当初又为何在热孝时一封封书信苦口婆心的劝他将女儿送过去,甚至最后遣人遣船的来接。
若不是被架到那般高度,若不是于情于理都拒绝不得,他又怎么会舍得把唯一的骨血送离跟前?
院内。
穿红戴绿的丫鬟聚在一起窥视林如海并窃窃私语。
林如海一记眼刀过去。
真是没有规矩!
多年身居高位,只一个眼神的威势便不是深宅大院的小丫鬟能抵挡得住的,一一僵在那儿动弹不得,只有心脏“砰、砰、砰”得剧烈跳动。
从进贾府看到小厮丫鬟们的打扮,林如海心理就有疙瘩,所以一开始他的态度就不亲近。
可之后更让他生气的是老太太的巧舌如簧,到底都在为自己的辩护,甚至不惜诿过他人,却没有后悔自责。
至于现在,林如海只有失望。
贾家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别说是外孙女了,就算是女儿,他们也像最最愚蠢无知的村妇一般当做是泼出去的水全然的视做外人。
林如海全不知道当初女儿进贾府的时候从丫鬟小厮到大小主子们各个都是穿红戴绿的,更不要说到如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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