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雪姬,中午好啊。”

    装作没有看到她新添上的伤口,身着白衣的护士温柔得搂过小女孩,仿若无事地带她处理伤口。

    像是没有感受到那种钻心的疼,小女孩脸上艰难维持着笑容,带着股她不自知的讨好意味的笑容,对着护士姐姐流露出一种留恋的情感。

    如同脆弱的小兽,在被欺凌之后,不由自主地向大人寻求着帮助。

    那种“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的意味被掩藏在女孩大大的笑容之后,灿烂的表情在青紫的面孔上显得分外刺眼。

    让人对着这样的笑,就不禁想要落泪。

    “是只有魔鬼,才会对这样天真美好又可爱的孩子下手吧。”

    护士安藤美佳这样想着,尽可能地放轻手上的动作,第五次为这个又因为同样的理由住院的小姑娘处理伤势。

    小女孩始终表现得非常乖巧,在处理完毕之后,接过护士姐姐递来的棒棒糖,小心翼翼地舔吃着,随后又笑容满满地与她挥手道别。

    随着门关上,女孩脸上洋溢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看了看手上的棒棒糖,又转头看了看护士姐姐放在床头位置的病历,早慧的小女孩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七七八八地能够辨识出这些机器打印出来英文和日文交织的东西在说明些什么。

    很快地扫过自己的病历,最终在姓名“宫泽雪姬”上停留了一会,慢慢地勾起了一个似乎不带有任何情绪的笑容,手上的棒棒糖从她触碰的杆子末端位置开始,一点点地分崩离析,带着轻微的类似爆炸一样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有些分明,她看了一眼手上的糖果,只是眨眼间,连同圆球的糖果,棒棒糖整个消失不见了,她随即转头注视着窗外的天空。

    只有在这个时候,只有在凝望着广阔又自由的天空的时候,宫泽雪姬的心才感到了些许的平静。

    已经7岁的小姑娘,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并不可能。

    由于家庭的恐怖原因,她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懂事许多,更何况她事实上天生就相当聪明。

    从很小时候起就被自己的哥哥夸奖天才,并不是单纯的夸赞和鼓励,而是真正的事实说明,只是这并不被父母认可,只有哥哥知道她究竟有怎样出色的天赋。

    这段时间,她表现得比过去更加乖巧,更加可爱,更加温顺。

    只是希望能够有一个人,能够在舆论上面稍微地帮助她一下。

    宫泽雪姬受够了被指指点点的生活,那种好像她是多么肮脏的恶心的令人厌恶的存在。

    在她所处的童年环境里,她就宛若是一个恶魔一样的毒瘤崽子,笑得越是开心,就越是会引得人指指点点,对她议论纷纷。

    她最初茫然极了,也害怕极了。

    但是后来她发现,不是她的问题,是她好像呆在了一个奇怪的圈子里——当她露出同样的表情对着外面世界的人的时候,他们会怜惜地拍拍她,摸摸她的脑袋,然后给她好吃的,给她很大的温暖和便利。

    宫泽雪姬对“外面的世界”期待极了。

    所以她要离开,要竭尽全力地离开。

    哪怕会再一次被毒打,也要离开——

    想要到“外面的世界”去!

    “夫人……”

    小女孩注视着她的眼神怯怯的,穿着一条洗得很多次而已经有点边缘泛黄的白裙子,但是脸上是那种能够触动每一位女性母爱情节的又软又甜的笑容。

    “啊,是雪姬呀,快过来吧……”

    轰冷怜惜地抱住了小姑娘,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抱起来就更让人感觉她的虚弱和瘦削。

    正如轰冷的能力是冰冻一般,她其实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

    只是在第一眼看到这个有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的小姑娘的时候,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软了。

    她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想到了自己犯下的过错,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再也没来看过她,想到了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在她抑郁又痛苦的时候,小姑娘温暖的小手拉住了她,她大大的黝黑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单纯又美好的样子让一个心碎的母亲忍不住想要拥抱她、关心她。

    于是,被英雄安德瓦丈夫轰炎司关在医院里的轰冷,在不变的冷清生活里,多了一点小小的心理安慰。

    这个叫做宫泽雪姬的小姑娘有时会来偷偷看她,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她的母亲。

    安德瓦对她的束缚并不轻松,因为她半年前犯下的错误,自己的小儿子脸部被烫伤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她半强迫地被关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虽然被限制在医院里,一举一动很多时候都会被监视着,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喘息的时候。

    她也就是在楼下散步的时候偶然碰见宫泽雪姬的。

    在这很短的半个小时里,两人都觉得度过了一段相对轻松而愉快的时光。

    轰冷并不会和小姑娘说一些她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想把大人的烦恼带给小孩子,小姑娘很贴心,在察觉她不愿意谈及家人的时候,就很乖巧地把话岔开了。

    她是个敏锐又可爱的姑娘。

    只是家庭实在有些不幸。

    在交谈相处之中,轰冷很容易就知道了宫泽雪姬的情况。

    她生长在一个家暴的环境里,而她是家里直面父亲虐行的对象之一。

    也正因为此,宫泽雪姬几乎从小在伤痕和痛苦中长大,只是她并未因此而变得阴郁怯懦,她的笑容并未减淡半分,那是能够让轰冷都倍感触动的笑脸。

    轰冷心中常为她感到某种惋惜,这样乖巧可爱的孩子若是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一定能够美满又幸福地长大,而不必像现在这般,向一位陌生的女性长辈寻求母亲的温暖。

    和轰冷女士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半小时,宫泽雪姬乖巧礼貌地与她道别,说再见。

    不必等她多说什么,过一会就会有专门的护士也是保镖过来,亲自来带走轰冷,比起看不清思路和场面地纠缠,宫泽雪姬已经学会提前乖巧地告别。

    不给彼此尴尬的时机,即使这种刻意会让两个人显得疏离。

    回到房间,雪白无尘的病房对她来说无比压抑,却也带给她一种不同于糟糕的家的安全感。

    宫泽雪姬掀开被子,像是其他小孩子一样地钻进被窝里面,将自己蜷缩起来,把洁白的被子盖过了自己的脑袋,好似把自己深埋在被窝里面。

    黑暗沉闷的被窝下,小姑娘紧紧地咬着嘴唇,在意识到会留下痕迹的时候又赶紧放开,抿唇的同时舌尖不自觉润过刚才咬过的地方,在口腔里,有许多这样的伤痕,在未愈合的基础上再度受伤,是不可能完全好的。

    难得的,宫泽雪姬表现出了相当的烦躁和紧张。

    她急躁的情绪被掩饰得很好,就算被看出来,也不过是被当成与不安的情绪类似的情感。

    宫泽雪姬觉得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感到麻烦。

    前段时间,上一次住院的时候,其实她偷偷地听到了。

    过去她常年被家暴,但除了哥哥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她治疗,从来没有一个人会主动带她去医院看一看。

    就算是所谓的妈妈,也不过是哭着抱上来,一边说着道歉的话,一边解释说爸爸还是爱你的,为了这个家要忍耐等等的话,然后用家里为妈妈她自己准备的医疗用品来给她稍微处理一下伤口。

    那个封闭又奇怪的地方,那里的人都只会散发着彼此厌恶的恶意,然后装作没有看见地冷眼旁观,更多的还会加倍地折磨你嘲笑你,帮助她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虽然这样说很过分,可是那次意外事故之后,作为唯一一个幸存者——因为被哥哥用生命保护了,所以宫泽雪姬理所当然地被送到了医院进行检查,除了因为意外事故的伤口,那些家暴残留的痕迹自然也被发现了。

    虽然妈妈竭尽全力想要解释,想要阻止,并且表示她没有其他的孩子家里没有其他的依靠了,在这样跪下来请求警方和医生的情况下——宫泽雪姬被留在了家里。

    是处在一种监护看管的状态。

    考虑到母亲的意愿和孩子本身年龄过小的原因,或许还有那个恐怖的男人在暗中的疏通,警方并没有立刻带走宫泽雪姬,她其实也觉得进福利院一样会受到欺凌区别并不是很大,但是至少比在家里好——不过,宫泽雪姬也还想尝试一下,是否有其他的可能。

    这就是她一次次顺从妈妈意愿的原因。

    自己不幸的生活一次次暴露在了这些“外面世界”人的面前。

    只要他们露出那种同情和不忍的表情,那么……

    或许会被善良的家庭收养也说不定呢。

    如果是轰家就好了,轰冷夫人真的很温柔很好呢。

    而且,夫人的家里也很厉害吧。

    如果能够在这样的人家里……

    “必须、必须要再努力一点才行呢!”

    宫泽雪理轻轻地说着,然后掐上了自己藏着伤痕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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