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你演的是个谄媚的小太监，不是皇帝，眼神不要这么凌厉，要软和下来，面部表情要显得巴结一点，语气要低声下气一点……”《千岁》剧组的导演江有才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低声和顾念讲戏，但是当他看到顾念漆黑的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盯着自己时，那句明白了吗怎么都问不出口了。

    最后江有才默默吸了口气，挥了挥手让顾念到一边去休息去了，同时他也宣布让所有人都休息十分钟再开拍。江有才有气无力的坐在导演专属凳上，眉头紧皱，年轻的脸上略带几分苍伤的疲惫。

    矮胖子副导演看到这种情况瞅了个机会跑掉江有才面前苦心婆口低声劝说道：“江导，戏你都讲了几遍了，他还是不开窍，我看他就是木鱼疙瘩，要不咱们就换个人吧。那边排队等着跑龙套的群演里面演技比较好的海了去，咱们随便抓个过来救场这戏就过了，也不耽误这拍摄进度。这棚子咱们租了一星期，过了时间别的组还要用呢。咱们租的时间快到了，要是拍不完，那分分钟钟都是钱，咱们可没有那么多预算浪费在这小龙套身上。你说，是吧？”

    矮胖子说话也是非常有技巧的，既点出了顾念戏不好又说到了他们的预算问题，还间接的表明了自己投资商小舅子的身份。预算不够，后期无法拍摄，这也是江有才的心头大患。

    江有才听了矮胖子这话看了他一眼，而后他望着顾念坐在板凳上笔直的背影有些出神。他总觉得顾念周身气质和做派，真不像是个没什么名气需要跑龙套的小演员，他那姿态倒像是个身价千亿的大老板。

    江有才入导演这行后拍过两部剧，一部收视率从头烂到尾，要不是有人想看着剧有多烂好骂他，说不准更低，一部播了五集就被腰斩了，所以他头顶上有个烂片导演的称号。

    《千岁》这剧本就是一部披着太监干涉皮的狗血玛丽苏剧。

    男主是王爷，女主穿越家庭贫困，朝堂上皇帝昏庸无能常常残害百姓。女主因父母被权贵的马踢死便入宫当了宫女和王爷一见钟情，大半夜唱《水调歌头》的女主被皇帝惊为天人，继而看中了。在王爷和皇帝争夺女主的各种狗血中，最后王爷和女主联手推翻了昏庸无能的皇帝，惩罚了害死自己父母凶手，成就了两人穿越了千年恋情……

    这部网剧剧情薄弱的厉害，整个片子都在围绕男女主角的恋爱史。这剧里的男女主演也演过一些电视剧，算是四五线小明星。不大出名，微博粉丝大多数是僵尸粉，也有几个真爱粉，走到路上不会被人认出的那种。其他是角色都是陪衬，整部片子玛丽苏的厉害，女主就是万人迷，谁见谁爱，一点有深意的地方都没有。

    要不然他也不会随便答应好友给林卓然一个角色。

    说白了，这剧就是用有限的钱随便拍拍，是为了捧所谓投资商送来的新人，也是为了让投资商多余的钱有个出处。剧情漏洞百出，导演都是找的江有才这个有着烂片名号的人来拍。要不然江有才也不会由着投资商的小舅子拿着个副导演的名头在片场上胡作非为。

    江有才知道这拍出来肯定是个烂片，对演员演戏的灵气问题也不大上心，他只想在有限的时间有限的金钱里把这戏拍完拿钱滚蛋。

    顾念上场时他一眼就看出这人身上的气质和剧本人物十分不搭，江有才一看他那气势本来想把人直接给撵下去换人的。气质不符合，这不是捣乱耽误事吗？

    但是他和顾念对视了两秒，不知为何江有才被他看得有点心惊肉跳，那目光像是有刀子不断刮自己的肉。江有才觉得自己像是冬天里穿了个大裤衩，冷的厉害。

    唯有思绪在动的江有才想这人大概是天生具有王霸之气，有身居高位的领导风范，特么拿着个小太监的剧本都能演成皇帝登基的模样，还很逼真，能给人高山般的压力，这明显的是有病啊。

    江有才和顾念僵持了几秒，他也不知道为何心思微微一动，脑子一拐弯没有把人撵走，反而亲自跟个狗腿子似的跑上前给顾念讲如何把谄媚的小太监演好。

    江有才对这部戏根本没抱太大希望，对男女主角都没有太要求演技，只要不是太辣眼睛他都给过了。但是对着顾念那双冷冰冰的眼，江有才不由的很认真，讲到后面甚至勾起了自己的表演欲。他表演的很好，好到周边人看着他都认为顾念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是那个活生生走出来的谄媚小太监。

    只是江有才讲的口水都干了，顾念还是不开窍，还是演不出自己想要的氛围。现在听矮胖子这么一说，江有才想着要不就把人给换了。但是想是这么想，江有才看着顾念心里不自觉的有点怵。这人明明有着温和俊秀的面容，他就是觉得里面住了一直恶鬼。

    江有才向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于是咬牙道：“不换了，改剧本改台词。”

    矮胖子一脸懵逼：“啊？”

    江有才说到做到，立刻停止拍摄换来在场的小编剧，用了一个小时改了个剧本。主线自然是没有动，只是加了个支线剧情。谄媚小太监还在，不过活得有点久第二集也没死成，还多了个手握重权威风凛凛的大内总管太监干爹。

    这个大内总管太监干爹掌握重权，和皇帝一起把朝堂搅和的乌烟瘴气。他还喜欢和男主作对，看不起男主时常言语奚落，最关键他还是害死女主父母的凶手。不过角色出场不多，都是在幕后出谋划策，偶尔露几个脸。支线这么加上去，算是饱满了下这剧的剧情。

    江有才看着自己加的剧情还是挺顺眼的，立刻组织起来先拍摄出来，后期在剪。拍摄时江有才自己顶上去演了这个小太监，顾念演这个手握重权的干爹。顾念这戏加加减减，自然比一开始戏份重了点。

    顾念对这种高高在上的角色拿捏的万分到位，眼神极为到位，江有才很满意。不过开拍前顾念还找和江有才重新谈了价格。顾念拿出谈判时的口才，加上眼神威力，江有才很快就满足了他价钱的想法，如果不是预算实在太低，江有才恨不得把他片酬给翻倍了。

    其他没什么镜头的群演看到这情况嫉妒的眼都红了，这种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机会，这人倒好，还和导演谈钱。只是让他们郁闷的是，江有才不但没有怪罪顾念，还真给他加了钱……不明所以的群演觉得顾念肯定是有后台的。

    后来林卓然成了娱乐圈的风云人物后，江有才也成了圈内烂片好片都能拍的大导演，他时常和人讲起自己如何慧眼如炬发现了林卓然这个演戏的好苗子，如何亲自上身示范把人引上了正确的演戏道路。当然他绝口不提自己当时被顾念身上的王霸之气镇住的事。

    矮胖子副导演看事情出乎自己意料了，看顾念的眼神更加不好了。江有才虽然脾气好，又因为是烂片不大伤心，但拍摄上面他不愿意别人插手，矮胖子又不能真和他翻脸。

    于是他想了想便给自己所谓的姐夫打了个电话，着重说了顾念如何不识抬举，江有才在片场如何护着他，如何多给酬劳。

    他口中这个投资商姐夫姓王，喜欢人叫他王总，是个暴发户。看别人投资影视挺圈钱的，自己也倒腾着投资。他倒也不是矮胖子的真姐夫，矮胖子的姐是个三儿，王总这段时间宠着他姐，矮胖子就赶上去认亲了。

    王总对他这行为表示很高兴，说这样喊应该的，亲切。

    王总是个风月老手，见惯了各种荤素不忌的场面，听了这话不知道想哪里去了，在电话里笑的有那么点意味深长：“那敢情好，我正好有空，今天就去片场看看。”

    矮胖子忙应声下来。

    顾念的戏比较琐碎，他又不是主演，不能紧着他的戏走，所以只能跟着大流，拍到他，他就上。他戏份虽然加了些，但并不是很多，加上江有才赶戏，给他加的那些戏份今天也能搞定。

    顾念在休息期间看到了方文明发的短信，方文明今天运气还不错，被一个民国剧中相中了，留下来演了个面相凶煞的日本鬼子。

    中午顾念蹲着和其他人一起吃盒饭，顾大总裁出国留学期间也是很能吃苦的，也吃过不少难吃的黑暗料理，这盒饭的味道也一般，主要是感觉新鲜，他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顿在一起露天吃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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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王总来到片场时，正拍顾念的戏份。顾念正躺在贵妃椅上吃葡萄，听着周边端茶倒水巴结到了极点的太监在说王爷和女主相亲相爱的事，听得他微微一笑，骨子里似乎就带着让人愤怒的轻蔑。

    顾念顶着林卓然那张俊秀的脸，他不会表演，所以再演这个角色时，他就把下属向他汇报没有完成工作时的态度拿出来。那么略抬下巴，那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人看，冷不丁就给人盯出了一身冷汗。

    周身气势恢宏眼神都是冷酷的，相貌却莹润如玉，整个人矛盾到了极点。江有才拍的很兴奋，觉得顾念是个爆发力极强的种子演员。

    王总看着顾念拍戏的模样，心里转了个几个弯，最后他挥手招来矮胖子吩咐道：“大家拍戏辛苦了，今晚我请的大家吃饭，在金镶玉……”说道这里，他朝顾念抬了抬下巴低声安排道：“这个人一定要带来。”

    矮胖子看着王总那含有深意的神色，眼睛一转明白了王总的意思。王总在金镶玉请客吃饭，一般都是为了谈生意的。生意场上的人，有的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王总为了达成目的从来不吝啬使用各种灰色手段。

    矮胖子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这次里面怕是有喜欢男人的。

    有些人还特别矫情，出来卖的不喜欢说是嫌脏，就喜欢圈子里这些平日里光鲜禁欲，让小粉丝疯狂痴迷的人，他们心里有满足感。

    矮胖子低头哈腰的表示自己知道，不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姐夫，要是他趁机攀上了高枝儿，我们可就被动了。”

    王总吐了口唾沫，不屑的说道：“灌醉了脱了衣服上了床拍上几张照片存着，他攀上高枝儿又能怎么样？”矮胖子听了这话跟着嘿嘿的笑了起来，表情很猥琐。

    王总看了他一眼，心里冷哼两声。矮胖子仗着他的名义在片场的事他都知道，不过最近他新鲜他姐，也就由着他了。

    因为投资商要请客吃饭，加上该拍的基本上都拍完了，所以今天的戏下的比较早。王总这回还是挺大方的，只要是戏份有点分量的人他都请了。

    但是顾念是谁，他那眼就跟淬了毒似的，王总屁股动下他就知道这人脑袋里在想什么。王总自认为表现的很好，但是顾念演戏时他目光一直盯着，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不过他并不担心这些，私人会所他现在是进不去的。跟着王总进去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个熟人什么的，从旁打听打听‘顾念’的消息。

    倒是江有才在临走时说了句，这次谁要是家里实在有事自己就打车回去，王总那里他去到陪个礼。

    众人听了他的话，也明白他暗含里的意思，最终犹豫了一番，都跟着上车了。

    车上的人对这次饭局报的目的不一，有的人显得有些局促，有的人有些兴奋，还有的就是为了拉扯点关系。不过不管怎样，像顾念这种上了车就靠着座椅闭眼休息的是头一份。

    且他长得虽俊秀但周身冷冰冰的气势太强烈，也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就是了。

    金镶玉是A市比较出名的一家私人会所，还算高档。A市有钱人多，这种稍微高档点的私人会所都是一位难求的，王总这个暴发户能在里面订到位置也是托了好几层关系。

    他们这群人到了后，有几个眼睛里不自觉的露出惊叹之色，引得正报包厢号的矮胖子冷笑不已，觉得他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有些人在一时富贵时就会拼命忘掉自己当初的艰难，矮胖子也早把没攀上王总时落魄的几乎没饭吃的岁月给忘了。

    一行人随着矮胖子到了包厢，王总和两个中年男子已经在里面了，其中一人头发浓密有个啤酒肚，一个瘦高个是个秃顶。

    矮胖子忙上前把剧组的人给介绍了下，两个中年男子相互看一眼，心中各自有数。

    而后便上菜开来，菜是极精致的，摆相特别好看。剧组的女一号安宁比较含蓄，她对这场景心里也有普，但是不敢得罪人，也不敢下筷子多吃东西。

    顾念是唯一一个随着王总下筷子他跟上去的人，吃的很优雅，但毫不客气。安宁看顾念这模样，心下有些安心，也跟着吃了几口菜。

    场面到这个时候还是不错的，王总和两个中年人开始谈天说地，在他们嘴里生意一天的交易量都是千万上亿，钱在他们嘴里仿佛就是个屁，随便一放就可以不当回事了。引得其他人目露崇拜的吵他们望去。

    三人相互吹捧了一番各自的千亿家产便开始和其他人喝酒，临到顾念时，顾念以自己不会喝酒坚决拒绝了。矮胖子觉得顾念不识抬举，让王总丢脸了，想给他个下马威，不过被啤酒肚的何总给拦住了。

    啤酒肚看着顾念笑眯眯的说：“年轻人嘛，不喝酒养生也是好的。”

    他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开口，也没有人为难顾念了，气氛一时尴尬，后面江有才上前又给抬起来了。王总三人心照不宣的开始喝酒。顾念慢腾腾的吃着东西，在他觉得吃的差不多时，他的电话响了，顾念拿出电话一看，心中不由的一跳，号码是‘顾念’的私人号码。

    那号码响了三声便自动挂掉了，顾念心中有了想法，这种场合也的确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地方，他便打算离开。

    这时那个瘦长个秃顶的中年人醉眼朦胧的正坐在安宁身边，手搭在她肩膀上，要和她喝交杯酒。

    其他想要巴结王总的人都在起哄，安宁眼圈红了，委委屈屈的和他喝了一杯。

    在瘦长个倒了第二杯打算进行相互喂酒的游戏时，安宁端着酒杯想要拒绝又说不出得罪人的话，不由的拿眼看向桌面上最镇定的顾念，眼中露出无声的哀求。

    这时王总眯着泛红的眼看着要走的顾念道：“这可是我们剧组的颜值担当，叫林卓然是吧。这要走也得喝一杯吧。何总酒量最好，来，和何总喝一杯。”

    顾念听了这话动了动眼皮，他抬起眼看向王总所谓的何总，也就是那个啤酒肚胖子，顾念似笑非笑的盯着何总，身体连动都没有动弹一下。

    这一刻他坐在那里，明明平视着众人却让人觉得他在俯视所有人，神色无异却让人完全感受到了他的轻蔑，桌面上气氛渐渐有些僵。

    江有才喝得脸都出油了，他醉的歪歪扭扭站起身端着酒杯正准备说话，只见啤酒肚也站了起来。啤酒肚男子眯着小眼摇摇晃晃的走到顾念身边，接过狗腿子矮胖子递过来的酒，用右手端着递到顾念面前道：“怎么，一杯酒的面子都不给？”

    这样含有逼迫性质的酒，一般是喝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第三杯，直到人醉倒为止。

    啤酒肚这般说着，近距离看顾念那俊秀白皙的面庞，心里便起了别的想法。他想着人今晚就是自己的了，左手便不大老实，直接放在了顾念的屁股上，还满含深意的顺势捏了下。

    本就闻着酒精味想火的顾念此时双眸微微一暗，他活了这么久平日里都是端着架子，见他的人多看他一眼都不敢，更何况是这么调戏他。

    顾大总裁心头起火，他猛然站起身抡起桌子上的酒瓶子，面无表情的对着啤酒肚何总头摔了过去。

    酒瓶在头上碎裂的声音响起后，包厢内一片沉静，所有人都震惊的僵在那里。江有才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自己闻到了血腥味，有点想吐。

    血顺着啤酒肚何总的头流了出来。何总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头，在摸到一手血后，他惊恐的双眼直接一翻，人便晕倒在了地上，还发出一声闷响。这闷响倒是打破了包厢里众人的平静，随即便是各种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