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心

小说:[银魂]老不死 作者:初之空
    骸离开天照院奈落之后,下午的女子茶会由三人变成了两人。

    和阴沉瘦削的男人隔着茶桌对坐,八重低头啜了一口麦茶,沉思片刻决定划掉女子午茶会,将其改为天照院奈落八卦小组。

    成员只有两人的天照院奈落八卦小组在安静的氛围中默默喝茶。

    蹲在胧肩膀上的乌鸦张嘴怪叫一声,颇为不满地扯了扯他耳侧的灰发。

    八重抬起头:

    “它们会薅你的毛去筑巢吗?”

    那只乌鸦逮着胧耳侧的一撮头发又夹又扯,胧稳稳当当地坐着,面部表情沉冷无波,眉头皱都没皱一下。

    “无妨。”

    ……

    不是,谁问你无不无妨了。所以说答案是“有”吗?

    是“有”吗?曾经有过被乌鸦薅毛拿去筑巢的经历吗?

    八重摩挲手中的茶杯片刻。

    “乌鸦这种生物,不偶尔管管的话会变得无法无天的。”

    窗外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羽毛蓬松的老乌鸦像一大团浓墨落下来,伸颈发出沙哑的鸣叫。

    蹲在胧肩膀上的那只乌鸦明显年幼,听到那声包含警告的啼鸣,抖抖翅膀停下动作,乖乖松口,灰溜溜地飞了过去。

    老乌鸦往小乌鸦的颈后啄了一口,两只乌鸦张开翅膀,扑簌簌几下没了影儿,几根鸦羽悠悠地从空中飘落到窗台。

    窗外天空灰白,山里的四季总是分明,春夏短暂,秋冬漫长,之前还散着樱花的窗台如今覆上了一层雪白的薄霜。

    胧收回视线,低沉的嗓音淡淡:

    “天气冷了。”

    八重:“……不是,就算天气冷了你也不能随便让它们薅你毛啊。”

    胧抬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固执地沉默不语。

    铜墙铁壁般的沉默。

    八重支起下巴:“我说你啊,你怎么就老是不长肉呢。”

    胧垂下眼帘。

    没有戴着外出执行任务时的斗笠或天盖,虚无僧打扮的男人坐在茶桌旁,拢着茶杯的苍白手指毫无血色,没有被护手遮住的皮肤上全是深深浅浅的伤痕,崎岖不平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过,新生的皮肤和老旧的疤痕交错。

    她天天把人家抓过来开小灶,喂了这么好几年,书院的这个角落都快变成外婆家的厨房。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对方依然瘦得毫无变化,眼下的那一圈黑色还有加重的趋势,仿佛一辈子都没阖眼睡过一个好觉。

    八重以指敲了敲桌子:“让想要毁灭世界的那位毁灭世界去。什么烂摊子都扔给你,这叫做剥削下属的劳动。”

    闻言,一直默不作声喝茶的人抬起眼帘,灰色的瞳孔沉沉:“地上的蝼蚁鼠辈不需要虚大人出手。传达上天的使命制裁罪人是八咫鸟的职责所在,胆敢拦在虚大人道路上的障碍,我自会除去。”

    眼见胧有围绕着英明神武的虚大人长篇大论下去的趋势,八重抬起手:“停一下,停一下。知道你是虚吹了,冷静点。”

    叹了口气,她趴到桌上,片刻,脸颊贴着桌面小声嘀咕起来。

    “也不知道骸骸怎么样了。脸很长的叔叔怎么听都很可疑,如果在新的环境里受欺负了怎么办,会偷偷躲起来哭吗?”

    胧面无表情:“天照院奈落的杀手不会哭,也不会受人欺负。”

    八重恍若未闻。

    “偷偷躲起来哭的时候会有人给她点心哄她开心吗?在新的环境里晚上睡得着吗?会不会半夜从梦中惊醒哭着想找我却找不到呢……不行,脸很长的叔叔怎么听都很可疑。”

    一拍桌子,八重直接坐起来。

    “我要去找见那个佐佐木脸很长。”

    陈述句。

    她直勾勾地望着桌对面的天照院奈落十三代目,胧放下粗瓷茶杯,淡淡地抬起眼帘。

    “是佐佐木异三郎。”

    “管他是异三郎还是脸很长,”八重的表情很认真。

    “我要见骸。”

    “……她现在已经不是骸了。”沉默片刻,胧忽然开口。

    他看着八重:“她现在叫今井信女。”

    她怔了怔。

    窗外传来积雪落地的脆响,八重跟着移开视线。

    “……什么啊,”她轻声道,“这不是个挺好的名字吗。”

    比天照院奈落中二度爆表的骸好多了。

    沉思片刻,八重放松肩膀,重新叠起手臂趴到桌面上。

    “我收回之前的说法,那位佐佐木先生虽然脸很长,但起名的水准还不赖。”

    信女。

    她在心中默念了这个名字几遍,有些高兴又有些泄气。

    这样的好名字,她可起不来。

    纸门上映出单膝候在室外身影——是奈落——胧从茶桌边站起身,八重趴在桌上望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你觉得她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吗?”

    轻轻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

    和室的门合上了。

    ……

    山里落了一场大雪,像盖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抚得平贴极了。

    群山静默,杉木高耸的森林在边缘止住,白茫茫的大片空地上,一棵光秃秃的树望着天空,曲折错落的枝桠从远方看去像黑色的花骨。

    八重解开发带,抬手系到离她最近的树枝上。

    系好了,她松开手后退一步,和一只乌鸦对上了视线。

    那只黑漆漆的乌鸦蹲在同色系的树枝上,八重眨了眨眼睛,向它一示意,那只乌鸦扑簌簌地展开翅膀落下来,在她的小臂上停稳了。

    手臂上多出一个小生物的重量,八重摸了摸那只乌鸦坚硬的鸟喙。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森林边缘传来哗啦啦的噪响,八重转过身,栖在衫木间的鸦群仿佛被某物惊动,齐齐展翅离枝,铺天盖地,光影飞掠。

    停在她手臂上的乌鸦跟着一展翅膀,飞向苍穹。

    扑棱棱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原上久久回荡,纷飞的黑羽划过视野,八重仰着头,待天空静下来,收回视线时看到了立在雪地里的黑色身影。

    “毁灭世界累了,来散步吗?”

    没有回答她的话,虚看了一眼她系在枝头的东西。

    “你又在做多余的事。”

    “……总要有点纪念。”八重抬起手,碰了一下垂到眼前的枝桠。“虽然奈落都短命,没有人收尸也再正常不过,但好歹认识了一场,就当是一点人情。”

    每日负责监视她的奈落换了一班人。

    她和往常一样回到书院,没见到丙丁君,候在回廊上等她的是两个陌生的奈落——没有一个是完美的光头。

    八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人,那两人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片刻之后,双方都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她越过那两人,径直回到房间,这件事实就算这么尘埃落定了。

    丙丁君比甲乙君多活了几年。

    那个最先学会了不接她话茬的青年,死去的时候同样没有葬礼。

    “人类好像很怕死后无人惦念,不是吗。”

    八重拿出白色的布条一同系到枝子上,扎好了。

    “一个人来到世上,一个人离开世界,本就如此的事人却会觉得寂寞,真是奇怪。但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想想我还是决定纪念一下好了。”

    “那不是寂寞,只是人类对死亡未知的恐惧。”虚轻笑一声,声音冰凉。

    “因为一个人过于弱小无法生存,人类才喜欢成群结队,集成村落,又建立藩国。面对未知的恐惧,也是如此。”

    “是吗?”八重问道。

    “这未知的恐惧,曾经也包括你吗?”

    浮在表面的冰凉笑意消失了,虚眼底的黑暗变得深重,像噬人的深渊,就算是奈落此时也会退得远远的,八重反而嘎吱嘎吱地踩着雪来到他身边。

    “如果死后没有人记得你,你会觉得寂寞吗?”

    “……”

    “会觉得寂寞吗?”

    黯淡的天空飘起雪花,零零碎碎,像柔软无声的羽毛。

    “无聊的问题,我是为了终结所有的「我」才出现的。”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再次被寒冷的笑意覆过,猩红的眼珠微微下移,视线落在她身上,“死亡是所有生物共同的宿命,抗拒这命运的人类不过是在毫无意义地挣扎罢了。”

    “……好吧,就你最硬核。”

    八重伸出手,接下从空中飘落的第一片雪花。

    “喏,”

    拢着手心,她将合起来的双手递给虚,得意得像个傻瓜:“给你。”

    “第一片雪花。”

    “……”

    “诶不是,你别转身就走啊!”

    雪逐渐下得大了起来,扑簌簌的雪花在林间纷纷飘落,触上枝头,拂过人的面颊鼻尖,像极轻极轻的吻,将人的眉毛短暂地染成微微的银白。

    溪流冻结,覆满青苔的圆石成了蘸糖的雪团子。八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虚后面,透过树梢望见的苍穹灰而柔软,堆满厚重云层。细白的雪花不断从黯淡的天幕飘落,安静得恍若能听见世界轻柔的呼吸。

    收回视线,八重追上虚。

    “刚才的是谢礼,你为什么不接?”

    “谢礼?”虚抬了抬眼皮,“谢我什么?”

    “谢你放人。”

    “哦?如果我当时没放人呢?”

    八重语塞了一下,虚瞥她一眼,面具后的红眸神色薄凉。

    “就算我当时没放人,你也早有打算。”

    如果求情没用,当然就只能来硬的了。

    就算是硬闯,也要闯进去救人。

    虚露出毫无温度的微笑:“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把人救出去。”

    “……不是认为自己能把人救出去,”顿了顿,八重别开视线,“只是做好了不择手段的觉悟而已。”

    “不择手段,比如搭上自己这条命?”

    八重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拼上性命也要救下来的人,你却放走了。那个孩子的命既是你讨回来的,现在将她要回来,又有何不可。”虚勾起嘴角,声音噙着轻柔的恶意。

    “在这件事上,我可以帮你。”

    “少来了。”八重叹了口气,“看起来好像在关心我,只是你无聊的恶趣味又发作了而已,试探就到此为止吧。”

    两人中间隔了几步距离。

    “这恶劣的性格,真想问问你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这种时候你就想念松阳了?”

    八重步下一顿。

    雪花纷纷茫茫,触到脸颊冰冰凉凉的,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朦朦胧胧的白色不断削落,像断续的幕布垂在树林间。

    虚弯起眼眸,神色却是冷的。

    “可惜了,你好像特别喜欢这个最接近人类充满软弱的「我」。”

    八重微微伸出手,柔软洁白的雪花落下来,触到掌心就化了。

    “……喜欢啊,怎么了吗。”

    好像她的回答很可笑似的,虚轻嗤一声。

    “……就算是从不死的怪物中诞生的存在,你也能用「喜欢」形容。”

    一顿,八重抬起头。

    “我说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什么。”

    “这五百年,我一直待在这黑漆漆的乌鸦窝里,眼睛没瞎,你难道以为我是被「你」的真善美打动了吗?别开玩笑了。”

    她睁大眼睛。

    “像你这样的人,地狱有几层你就会下几层。”

    停顿片刻,八重叹息一声,微微侧头。

    “可话说回来,我们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在这地狱的奈落之底。”

    雪愈下愈大,好像白色的雪片一瞬间都倾倒下来。

    枝头地面落满了雪花,朦朦胧胧间只剩下这茫茫飞坠的白色。

    “不是‘就算是从不死的怪物中诞生的存在,我也能用「喜欢」形容’。”八重轻声道。

    “而是我爱着的,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不死的「怪物」。”

    ——如果死后没有人记得你,你会觉得寂寞吗?

    ……

    不要紧。

    我会记得你的。

    纷纷扬扬的雪花迷人眼目,八重微微上前,踮起脚尖,按着虚的面具很轻地吻了一下。

    嘴唇触到的面具冰冷坚硬,她看到那一贯波澜不惊的猩红眼瞳似是微微收缩。

    “……刚才的谢礼是开玩笑的。”

    弯起嘴角,她往后退开。

    “这个才是真的谢礼。”

    不死的「怪物」不会爱人,那也没关系。

    由我来爱你就好了。

    就算世界不记得,就算所有人都选择遗忘——

    好的坏的,所有的你,我都会记得。

    每一个你,我都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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