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经被黑幕笼罩,透过乌云的点点星光洒落在颓圮的残垣上,教堂的尖顶上缠绕着蜘蛛丝,玻璃窗落满灰尘,而大门已经被烧焦了。
“这里面如果埋伏着什么人,我们绝对会没命的。”
走到教堂的大门口,原本的木门被烧焦,如今只剩下了四分之一,失去了门的基本功能。从外面探着向里面看了一眼,侠客耸了耸肩。
“……这里正是弗雷德先生和克莱奥内首领地盘的交界处,如果在这里埋伏黑帮成员,将会受到两面的共同追杀,我想应该没人会这么做。”
松本海伦一边说着,一边轻松地跨倾颓的教堂内。
这间教堂不大,一共只有不到二十平方米,原本信徒坐着祈祷的长木椅早已经被不是被当时的那把大火烧尽,就是偷了个精光,里面除了石头垒成的废墟外,如今已经什么都没剩了。
甚至包括原本用来代表上帝的十字架。
流星街是“众神抛弃之地”,而这里的人,也常常对神漠然以待,松本海伦很快收回了目光,端起烛台,看向了旁边墙壁上的壁画。侠客也不由自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她刚刚在来的路上的确没有说谎,壁画上的确显示着这样的图景。人们举起美酒,欢宴宾客,面朝着宽阔的河边建造起的美轮美奂的通天巨塔,色调明艳,人物的一举一动栩栩如生。
侠客想,难道她是因为接触过流星街外的世界,所以来这里想要感受一下气氛?……倒是,这个教堂的建设就和夫人住的房子一样,一点都不符合流星街的气质,可松本海伦她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这边侠客脑中思索着,那边松本海伦一进来,却只看了那辉煌的壁画两三眼,就从壁画的主体内容上移开了眼,转而看起了壁画的边角。
她蹲下身子,在壁画最下端开始寻找起了什么,最后在某处停下了脚步。
她端着烛台,躬下身子,侠客随着她蹲下,渐渐看清了壁画底下用黑色的颜料细细勾勒出的一句不起眼的话。
侠客以为那是涂鸦,可他身边的海伦却低声用手指着那一串涂鸦念出了声。
“Der……tod ist wiedergeburt……”
卷起舌头,她从喉咙中发出了他从没听过的略微浑浊的声音。
“海伦……?”侠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刚刚在说什么?”
“这是一串字符,我刚刚根据语音规则大致拼了出来,但我并不明白它的意思。”松本海伦很快直起了身,眉头紧皱:“上次跟着库洛洛来这里出任务的时候,我靠着墙休息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当时就有些在意……”
“你就只是为了看这个?”
“不,不全是。”说着,她又站起身来,走到右边的墙角处,踮起脚尖拼命举高烛台,这次她照亮了壁画的最上端。
那上面同样是一串字符,只是和下面环装的花一般的字符不同,这些字符显得饱满而规整。
“怎么?那也不是涂鸦,也是文字?这个你能看懂吗?”
松本海伦盯着那串字看了好一阵,摇了摇头。
“不,这次我甚至都读不出来。”
松本海伦忽然扬起了微笑,手却随之一抖,端着的蜡烛灯火一阵明灭,最后又恢复如初。
“是吗?”侠客也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笑了笑。
等海伦回到所在的“宿舍”时,天已经黑了很久了。不得不说,多亏了侠客这位一看就能看出的“黑帮成员”一路充当护花使者,海伦才能安全回返。
在向侠客道谢后,海伦推开门,刚刚迈进去一条腿,她就赶忙放轻了脚步。
除了点着蜡烛手边摆着一杯红茶、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的库洛洛外,大家都睡了。
“还不睡?”从口袋里掏出侠客的纸条,递给了抬起头望向这边的库洛洛,海伦随口问了一句。
库洛洛凝视着她,淡淡回应道:“你今天去那座被烧毁的教堂了?”
松本海伦回以凝视,神色同样淡然:“……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下午任务结束的时候正好路过,看到你和侠客向教堂的方向走去了。”库洛洛将手里的字条展开看了一遍:“今天的夫人,情况怎么样?”
“如你所料,计划还在进行着。”
“下次帮夫人出去采购和服是什么时候?”
“接下来我应该还会继续照顾夫人,根据夫人精神的恶化情况来看,过不了一个星期。”
“侠客说首领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首领说明天的会议是六个小时,海伦,你有五个小时的时间。”
她露出了微笑:“足够了。”
“你准备的钥匙记住带在身上。”库洛洛点了点头:“……明天我把我这个月的报酬给你,等你下次出去的时候,还要麻烦你尽量帮我买书了……当然,还是买那些你没看过的。”
“好的。”
松本海伦脸上浮现出笑意。
松本海伦和库洛洛两人的床铺头对着头,在睡觉前的这段时间里,海伦会将自己平时看过的一部分书复述给库洛洛。她目前读书集中于文学和历史两个部分。但考虑到两个世界历史可能会存在的差距,她只叙述文学的那部分。
这天晚上,她给他讲的是《呼啸山庄》。
“……最后,希斯克利夫可能是觉得他失去了复仇的理由,因为他的仇人之子和年轻的他是那么相像,他孤独地行走在一个暴风雪的夜晚里,最后,他看到了凯瑟琳的鬼魂,她当然是在等着他。”
“……这个故事的结局听起来有点奇怪。”库洛洛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从头顶那端传来:“人是没有鬼魂的。”
“没想到库洛洛你居然是无神论者。”
“无神论者怎么了吗?”
“没什么……”她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只是,你手里毕竟有一本圣经。”
“那是那位传说中的牧师给我的。”库洛洛静静说道:“他说人的灵魂能从中得到平静。但是我并不相信他的说法。”
海伦问:“为什么?”
“因为他死去的时候,表情十分痛苦。而我是亲眼看着他死的,如果他真的平静了,就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松本海伦的声音消失了一阵。
“没错,那是逃避。”她说:“但人无法一直逃避下去,总有一天要面对……但是,如果面对了,人也可能就变得不再是他本身了。”
“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痛苦会改变一个人。”
凝望着黑暗的虚空,松本海伦的眼睛一眨一眨,伸出手触摸着冰凉的空气,弯出一个弧度,像是在抚摸谁的脸。
“如果一件事是这个人非常在意的事情,但他又不得不装作不在意。逃避下去,不再去想,人或许还能维持心灵的平衡。相反,如果不去逃避,人的心就会产生巨大的能量,会压垮心底的某个部分。那么,这个人的整个心态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会变得不再是自己。”
“那样不好吗?”
“我觉得无所谓好坏,但那都是个人的选择。在我看来,就算人被痛苦所改造,只要在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不会后悔,那就足够了。”
库洛洛那边久久没有传来声音。
很长时间过去,海伦以为他要睡着了,她于是转过了身,准备入睡。
头顶却忽然又传来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看书吗?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应该……没有这样的书吧。”松本海伦想了想又说:“也有可能有吧……但我没有读过。”
“所以,你被痛苦改造了吗?”
这次,没有传来回答。
过了几分钟,松本海伦又转了个身,改成了面朝墙壁的侧卧姿势。
“库洛洛,明天早上不是还有任务安排吗?睡吧。”
第二天一早,海伦准时来到了奥菲利娅所住的洋房,远远还能看到赶着去开会的头目弗雷德匆匆离去的汽车的背影。
松本海伦换好衣服,上了二楼,发现奥菲利娅正穿着裹胸的洛可可风格的长裙,坐在窗边,手里扇着蓬松的羽毛扇子,忧伤地凝望着弗雷德渐渐远去。
“夫人,我来了。”
“你来了,海伦。”今天的奥菲利娅换了一副模样,一头暗紫色的微卷长发随意披散到胸前,疲惫的脸上闪过一抹笑容,昨天小女孩一样神气活现的蹦蹦跳跳穿着洋装的模样就像是昙花一现。
“需要我做什么吗?夫人?”
奥菲利娅望着她,过了一阵,忽然说道:“海伦,你有姐妹吗?”
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没有,但海伦很快反应过来。
“我不知道,夫人。”
“是吗?”奥菲利娅转过脸:“你知道吗?我有个姐姐。比我大很多,也比我漂亮,甚至还比我厉害。她是那么令人羡慕。而在她的面前,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像个小女孩一样活泼着就可以了。”
她凝望着海伦:“然而她抛弃了我,但幸好,我遇上了弗雷德。”
海伦低垂着头,没有迎上奥菲利娅的视线。
“……扶我进房间吧,海伦。”
忽然,像是失去了生气一样,奥菲利娅将手搭上海伦的手心。
又看了一眼跟前小小的女孩,奥菲利娅忽然问道:“你几岁了,海伦?”
“八岁。”
“是吗,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有三……”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奥菲利娅猛地捏紧了海伦的手。
海伦像是没听见一样,将她扶回了房间。奥菲利娅露出十分疲惫的样子,刚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将门掩上,趁着奥菲利娅睡着的空隙,松本海伦提着裙子,飞奔到了一层的书房里。
松本海伦严肃而小心翼翼地从右边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黄色的钥匙,将书房东边墙位置的倒数第二层的书都搬空,探着手够过去,拿出一个金黄色的盒子。
将盒子用钥匙打开,她扫了一眼里面放着的一张干巴巴的光盘,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张同样的光盘,将它们调换之后,又重新合上了盒子,原封不动地将它放回了原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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