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开济淡淡冷冷,没给反应。
他宛若一个没有情绪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遇到什么人、听到什么话,全部影响不了他。至少,商津从他的表情很难看出来。
而他越不理人,商津越生兴趣,吟吟问:“你就是来接我的人呀?”
浦开济默不作声调头走人。
商津即刻翻手机打电话,租房APP里房东留给她一个号码。很快,她看到男人握着的手机屏幕亮起在他的掌心,嗡嗡的震响清晰入耳。
他抬起手机看一眼,没接。
商津由此确认了他的身份,拖着行李箱跟上他。
“小哥哥,你贵姓呀?”
“……”
“你也是这里的租客吗?”
“……”
“你来旅游还是工作的呢?”
“……”
“你是哪儿人呀?”
“……”
“你能帮我拎一会儿吗?我的行李箱很重的呀。”一半故作柔弱,一半事实。另外,这条土路凹凸起伏,影响滚轮滑动的顺畅。
“……”
“那你能告诉我需要走多久吗?”每一句话尾都带个语气词,好用嗲嗲而不造作的调调展示她的娇软。
“……”
锲而不舍的一路探询均未得到回应。
他也没等她,一个劲儿走他自己的。
商津倒不怕跟丢,不疾不徐,保证自己不狼狈。
须臾,他的身影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但商津顺利从路边找出和租房APP上展示的照片相匹配的那座建筑。
它不是普通的民居,大门面朝马路开,左边停一辆二手复古车,车身锈迹斑斑。右边挂一爿招牌,泰文不知写的什么,不过旁边附带的中文歪歪扭扭标明“旧货店”三个字。
商津往里走。
厂房仓库的样式,房顶拔得有两层楼高,许多管子如树根木节盘旋交错,大抵想渲染出艺术氛围,结果东施效颦不伦不类。
主道是中间约莫一米宽的地儿,两侧满目二手杂物古董旧货,少量全新或翻新的复古家具、玩具、老式生活用品。虽然到底不若商店的商品井井有条,但没有胡乱堆放,全部分门别类。尤其复古家具集中区,明眼一瞧便知稍微设计过布局,将风格一致的沙发、茶几、台灯等成套摆放,如同突然进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香港。
这座小城随处可见华裔华人,某种程度上讲与国内三四线城市别无二样,很难让来旅游的中国人陌生不适,而熟悉的老物件令商津倍感亲切。
外边没开灯,商津不清楚开关在那儿,只能先沿着主道继续朝光源前行——最里面的大灯开着,亮堂堂。
也是她胆子大。老物件自有老物件的情怀与韵味,可当下入夜,穿行其中,不时途经旧梳妆台的镜子或者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佛像,换作他人,恐怕难免觉得瘆。
商津在意的是空气。一路每隔一小段距离虽放有一落地大风扇,但现在全部关着,上方的大窗户一个没开,二手物品的陈旧气息悉数沉聚本就闷热的空气里,叫人难受。
一分多钟后,眼前柳暗花明,目之所及是块宽敞的空地,几把椅子和两张桌子凑合成疑似餐厅又疑似起居厅,左边手三道门,往后两道紧闭,唯临近的一道敞开。商津迈近一步张望,环视一圈锅碗瓢盆,确定房间的功能为厨房——比APP上照片显示得要小、要乱。
右边手是个楼梯,通向二楼。
商津抬头,数了一下,二楼分两边各两扇门,四个房间。
APP里的资料只显示租给她的那个房间靠东面。但她不知道哪边是东面。
能为她指明位置的人在这个时候从左手边最里头的那扇门走出来,似刚清理完屋里的卫生,拎着一只水桶和一只拖把,露在衣袖外的半截手臂因为用力而绷紧线条。
他视她若空气,掠过她,目标方向为楼道下的卫生间。
商津用身体挡住他的路:“小哥哥,需要像酒店一样登记入住吗?你们租给我的房间是哪个?你又住哪一间?”
这里的空间大,不像之前在酒馆的厕所里不把她搬走他出不去,浦开济依旧像个“一说话会死星人”,缄默地绕开了她。
商津耸耸肩,坐到自己行李箱上,双手撑在拉杆上休息,两只眼睛没停歇,打量卫生间里的男人。
他的外形不壮实,却也并不瘦弱。身子挺拔,装在裤管里的两条腿笔直。浑身散发着一股精英气质,不像个应该亲自动手干家务的人,更不像个会住到这种地方的人。所以她方才好奇,他究竟什么身份?
此时他正弯下腰倒水,由于他侧身而立,挺括的长筒裤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臀型。
商津眼神直勾勾,带着欣赏,脱口而出夸赞:“比我喜欢的几个模特要挺翘噢。”
卫生间的门在下一秒嘭地关上。
商津噗嗤笑出声。原来他不仅知道她在看他,还知道她说的是他的哪个部位。
手机倏尔嗡嗡震。
屏幕显示“房东”。
正好省了她打过去。
商津笑眯眯接起。
—
阿金赶回来的时候,前边二手旧货仓库的灯全开着,明晃晃,始作俑者正站在橱柜前玩老式打字机,机械键盘被她敲得咔嚓咔嚓脆响。见他出现,她隔着橱柜敞开的半扇玻璃,歪着脑袋用她那张还没卸妆的鬼画符的脸和他说“嗨”。
造孽。
阿金暗骂。
真是这个女人阴魂不散。
电话里得知她就是酒馆里那位女歌手,他难以置信,怪不得浦开济不愿意接他的电话。他本来打算问问浦开济接到人没有,得不到回复他才打给她,怎料她一开口就喊他“亲爱的”,而后文跟的是:“既然这么巧我租到你这里来,作为我的男朋友,你是不是不该收我的房租呀?”
社会狠狠地教训他,女朋友的身份不能乱借!
商津舍了新宠,关上橱柜,袅袅走来他跟前问:“现在可以带我去我的房间了吗?”
阿金连忙去给她拿钥匙,不用她说,上楼前他主动帮她拎行李箱。还好,她的行李箱看起来大,实际上没多少重量。
经过浦开济紧闭的房门时,阿金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
马上招来商津的敏锐询问:“这里头住的是那位冰山小哥哥?”
阿金点头,顺势和她谈起住在这里的几个注意事项:“你应该多少看出来浦哥的脾气了,所以别轻易招惹他。他喜欢安静,你没事不要打扰他。楼梯是木制,容易有声音,得麻烦你上下楼步子轻点。厨房你可以随便用,楼下最里面那间千万不要去就行。”
“为什么?”
“那也是浦哥的地盘。”
“他的地盘里私藏宝贝了?”因为贵重,所以劳驾他亲自打扫卫生……?
阿金的反射弧慢得远不止两拍,忽然意识到,他不应该将这女人当普通租客叮嘱,极大可能越不让她怎样,她越要反着来干!
她的房间在最后一个。阿金于门内放下行李箱,回头道:“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会来租,我们的屋子之所以价格低,就是因为简陋。我之前和你详细沟通过,你现在看看实际情况,如果接受不了,明早可以退租,我把订金全额还你。”
商津的眼珠子往里东溜西窜。
和厨房一样,空间比她在APP的图片里见到得要小一些,其他就没什么可挑剔了,毕竟里头仅仅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如他所言地简陋。
收回视线,她点头说:“可以住,我很满意。”
没能吓退她,阿金失望,心底叫苦。
“房租怎么付?”
“都是中国人,就按我们国内的规矩来,押一付一。”阿金正想她主动提房租那么就是把她在电话里和他的讨价还价忘记了,便听她接下来说,“我在APP上付给你的订金刚好够缴押金,房租等我领到酒馆的薪水再给你。虽然你身为我男朋友也不让我免费住,但我不会占你便宜的,钱只会迟到,不会不给。”
阿金简直要吐血。这女人的逻辑堪比强盗。
商津天生微翘的唇饱满又红润,轻轻翕动,软软又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在机场的时候,钱包被偷了,所以现在手头紧。我一个人出来工作,家里人一直很反对,怕他们担心,不方便跟家里人要钱。金哥,你在酒馆帮我的忙,我铭记在心。租房子能又遇上你,是我的运气。”
卖完她自己的惨,又立刻给他戴高帽,阿金留意到她眼眶里氤氲出的泪水,即便怀疑她在编故事,也根本拒绝不出口。但他也没完全冲昏头脑:“你把你的证件先压我手里。”
商津心下斟酌一瞬,喜笑颜开同意:“没问题~谢谢金哥~”
阿金看她什么也没准备,回自己房间拿一套干净的被褥借给她用。浦开济在他从商津屋里回来时露了脸。
“不是被我吵醒了吧?”阿金忐忑。
他手里拿着商津的护照,正在翻阅。
浦开济眼风瞟去一下。
阿金循着他的视线,将商津的护照抬高些:“照片是不是和她本人不像?”
大部分人的身份证和护照不好看,她的似乎没受影响。根据日期,五年前拍的,相比她现在乱糟糟的头发,过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扎马尾,面容干净,青春洋溢。当然,她现在也很年轻。
“找去戴老板酒馆的那两个人,拿的照片就和这差不多。”区别仅在于一个证件照,一个日常生活照。
浦开济似乎根本没听他的叨叨,抿着薄薄的唇,语声清冷说:“别租了。”
他言简意赅,阿金则伤脑筋扶额。怕什么来什么。从他不接电话便猜到他可能不满意这位房客。
“这回是我不好,没确认清楚信息。我也不希望把屋子租给她。可是现在三更半夜的,不能把一个女人轰到大马路伢子上去。要不先收留她一晚,明天我们再和她商量,怎样?”
浦开济到底没反对,关门回屋。
第二天早上,浦开济打开房门,迎接他的是女人灿若朝阳的笑脸和热情洋溢的问候:“嗨~早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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