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续缘咀嚼着这八个字, 突然明白了什么。
在思考着族人未来面前, 续缘必须自己的族人谋划, 他们的力量太弱了, 带领他们脱离魔界的控制很重要, 但是保证他们能够长久的存活也很重要, 魁力量短时间内快速的提升还是得靠杀戮和食血,他们不能离开在这上面没有约束的魔界。
而对于魔界, 拥有神智的续缘肯定不能像女魁之心这样的死物,能够毫无怨言的受制于魔界。
所以,为了得到魔界的信任, 续缘又必须证明自己对魔界的‘忠诚’,正道对续缘的‘虐待’是一种证实, 但这还不够, 续缘还需要用更坚决的方式来证明自己。
比如——屠戮人族。
以此,来证明自己和人族再也没有关系。
续缘无疑是不想做这个选择的,可除了这个,她能选的只能是对抗儒门天下。但是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毕竟儒门天下有她的……父亲,而且她也不是真心臣服于魔界,一旦她这样做了, 她就真的不能再回归人族。
按理说续缘选择自成一族也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只是考虑其中会带来的杀伐, 她还是拒绝了这个选择。
然后她想起来了安乐, 和自己在游历时发现的事情。
安乐无疑是很信任续缘的,信任到连她查到的关于密宗的记载,续缘都能够翻阅。
她看到了很多密宗‘佛’的残忍术法,包括被安乐用朱红标注的佛骨凶兵。
那时候续缘还没有非常在意这个,就当这只是师父记录的东西,没有多放在心上,直到她发现了安乐的秘密。
与慧净聊天的时候,续缘发现安乐出来的时间,地点,都正好是魔佛之祸的时候。
小心求证,大胆推测,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就肯定是真的结果——哪怕它如此的不可思议。
当年知道这个的时候,续缘无疑是经历过一段很长时间迷茫期。她无法接受行事正义的师父会是欲界的卧底,那时候的她甚至在整天整天的想,如何才能让安乐不会和圣佛云乡分裂,如何才能杀死造成这种情况的魔佛波旬。
而当续缘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她已经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
安乐作为卧底的‘行为’不对。
后来经历的多了,续缘更是明悟了安乐的处境,等续缘她自己挂上一副假面久了之后,她开始能够以安乐的处境和想法去算计一些东西。
按理说续缘不应该随意插手安乐的事情,但当续缘的实力越强,魔界的这些家伙对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的时候,续缘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安乐想要炼制佛骨凶兵,她想要杀死魔佛——甚至她还想建立国家。这些续缘在一点点回想起来的,与师父的相处和对话中,重新明悟的东西。
所以,自己能不能联系师父想要做的事情,中原武林为棋盘,赌一把呢?
续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但是年轻人总有哪怕是将一切都输掉,再重来也没有关系的闯劲。
所以,续缘赌了。
一千冤魂,与儒门天下的儒门龙首做了一场交易,最终真正算计的却是安乐的佛骨。
击杀圣佛云乡的佛者,要的不过是消耗掉根本无法被容纳的‘魁’,顺便使更多魔界兵力投入。互相消耗。
魁与佛最后的决战,也不过是为了让魔界彻底元气大伤,无法恢复。
这些目标和行动完全不同的行为,除了和儒门天下互相知道有几分做戏的成分之外,其它都是真刀真枪实战,包括圣佛云乡。
续缘太熟悉这些佛者战斗的手段了,她的武功近乎可以说是全这些佛者培养出来的——他们熟悉续缘,续缘也熟悉他们。
右掌握死印,左手推生门。
这是魁与佛两派的能力,被续缘掌握的炉火纯青。更何况,她是被佛者教导的过的啊……
所以太懂佛修武功套路之间的死穴和弱点。
手起剑落,不能留情。
战场上的续缘做不了任何假,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屠杀和——吸掉对方的修为,提升自己的实力。
没有人知道,战场上续缘左手中偷偷保留的是什么。
只有续缘自己清楚,那种难以描述的情绪,究竟多么难受。
续缘的称呼很快从魁王变成了魁之祸,圣佛云乡已经被逼到了危机的时刻,战果在望,魔界也忍不住派出数位先天强者出来应战。
而后,便是突如其来的反水和圣佛云乡的封印,以及——续缘在这场战斗的突然陨落。
清楚自己她干的什么‘好事’的续缘,明白再活下去就是当反派刷的命。激流勇退,说死就死。反正换个马甲,自己肯定还能再浪个五百年。
续缘死的干脆,也不知道她把奉常侯究竟吓的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中的君子剑都差点儿没握住。
至于她师父安乐——安乐还被苟起来不出去的特利悉那补着神魂呢,对这种糟心的连自己都能算计的徒弟,就一个字:滚,滚的越远越好。
咳。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续缘死亡之后,就开始对自己新换的马甲准备中。
既然要换马甲,只换一个多麻烦啊。不如把剩下的族人都给换了。嗯,这样的话也不必在魔界呆着了,还是来中原武林吧,不过她这一个地方呆久了赤地千里的体质怎么办?
这个对于身体上没有解决方法的续缘,最后选择找了一处死火山作族群的根据地。
嗯,虽然说是死火山,但是岩浆什么的并非没有,所以温度嘛……
只能说挺高的。
然后续缘看着火山岩浆想起来一个故事,她记得师父讲过的凤凰好像是掌握火的神兽?从太阳诞生的是金乌?让我想想还有什么神话来着?
灵感一来,又受过宗教文化熏陶的续缘,在熬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创作了一份看起来完全没有问题的——
剧本,啊呸,应该说是族谱?好像也不对,大概是整个族群的’历史’。
联系中原武林发展还有几分神秘传说的那种。
当然有这份历史还不够,与之相配的服饰礼乐等等,这些东西续缘一个人可搞不定,没办法的续缘只能踏上了捕获人才的道路上——
这其中的麻烦和苦逼续缘也不想多提,反正后期呈现给世人面前的凤族有着高贵,貌美,控火擅乐种种正面的标签,也不负续缘谋划这么久的苦心了。
人设是后期设定的,前期她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无论是游历之时研究血液的替代品,还是魔界不计代价的提高实力乃至实验如何改变魁的外貌,又或者探究一下魔界的宝库什么的——没有这些积累,续缘也不可能起步的这么快,在一个恰好的时候出世,还处于蜜月期的儒门天下可是给了凤族不少的帮助。
只是武林动荡不停,那些日子,中原武林的水也越搅越浑,被卷入凤族如同在没有指引还海浪叠起风雨交加大海上航行,随时都有着翻船的风险。
还好,续缘挺过来了。
这时候的续缘经历的东西太多,有人说人需要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之后方能够明悟,续缘也是如此,她从知道天有多高,步入了知道中原武林的坑有多深,再知道我在哪里,直至知道知道世界还有左右。
人间行过万里,风雪一程,有太多不容易。
总算明白,世间百态,多是苦难。
而后,便有几分想奉常侯和解之意味。
血脉之情,终归是割不清,舍不断。
只是,续缘总不知道拿什么理由去见他。
再后来,安乐建立的理宗百年之庆,与凤皇,奉常侯两人都送了请帖。
借着这个筏子,续缘终于见到了奉常侯。
彼时外界正在庆宴,僧者供奉茶果以及素食,没有忌讳的便是各种酒水其上,按照‘族群忌讳’,续缘分到的是葡萄酒。
一种和血液很像的液体,喝起来有点甜——至少不会毫无滋味,如同各种食物那样嚼腊的感觉,再加上理宗=安全地带这个心理暗示,续缘便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然后她便觉着有着醉。
大概是醉了吧,从来没有喝过酒的续缘觉着身上有着热,反应也慢了两拍,再加上周围还有一些青年才俊在献殷勤,她觉着有着无趣,便找了个借口出来走走。
然后,便遇上了同样出来的奉常侯。
宴请的主峰位置最高风景是独好,一眼就能看到下方城池灯火通明的景象,续缘记得,这是理宗下方城池也在彻夜狂欢的缘故。
续缘有着恍惚,她隐隐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凡人的元宵节?
元宵团圆之日啊……
续缘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低低的笑了一声,对着打算离开的奉常侯问道:
“既然出来了,为何不在多留一会儿?还是见了我就躲?难道凤皇我还是吃人的野兽不曾?”
这话让离开的奉常侯脚步一顿,对于这个女儿,说实话,奉常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他能够几十年如一日的关注着对方儒门功法的修行,却一天都没有过来看过她,连修行路上的问题,都是通过安乐互相转达——而后期儒门龙首调他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又是兵戈相向,这种情况下面对能有什么可说?复杂感情终究敌不过现实,两不相见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这种时候……奉常侯缓缓转身,道:
“那不知凤皇留我又有何意?”
这样的问话让续缘顿时感觉两个人的对话要崩的节奏。
总要有一个人服软啊。
只是,她不甘心就这样服软,她明白对方难为,可续缘心里依旧是难过——关于她的出生她又做错了什么?
“当年师父曾经说父爱如山,只是我觉着,我遇到的父亲是如实的做到了‘不动如山’。”
续缘看着对方,两个人互相对视着,虽然妆容差别极大,可仔细看两个人的面容有六七分的相似。
“后来我又遭遇了何为‘山体滑坡’。”
奉常侯沉默不语。
“只是相较于我那不合的父亲,我当女儿的,也不是这凡人口中的‘小棉袄’,贴心更算不上,毕竟是掉过冰窟窿,从冰水里捞上来的。穿上不仅冷,还容易生病——”
续缘眯了眯,觉着自己真的醉了。
“半斤对八两,谁又能怪得了谁呢?”
说完,续缘抚了抚自己微微有着凌乱的衣袍,转身离开。
她突然觉着两个人这样处着也行,这么久了,她也习惯一个人去抗那些事情,有没有父亲都没有太大的必要,毕竟还有安乐,师父师父,是师如父。已经有一个管自己的师父,她何必再给自己找另一个‘太上皇’管自己?
两个人的见面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一刻钟之后,知道发生什么的安乐叹了口气。
一旁,慧净品了品清茶,问道:
“这样的日子你还有烦心事?”
安乐转了转手中的佛珠,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两个都是拉不下面子的人,一个在等几十年没有说的道歉,一个坚持欺骗自己两人没有关系——这样的情况让我如何办?”
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
“以孩子这边来看,长者本就该以身作则,错了就是错了,低头也无所谓。而以大人这边来说,孝乃百善之首,儿女又怎可让父母为难?理由想找多的是,问题是谁都不想先低头,所以劝不得,劝不得啊。”
“我大概明白你说的谁了。”
慧净道:
“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法子,宗主手中可还有当年的信件和笔记?”
“嗯?”
安乐顿时明白了慧净的意思,
“有!”
竖日,两封飞信从理宗飞往凤族族地和魔域城。
一个月之后,凤族和魔域城的飞信开始有信件来往。
百年之后,理宗再一次百年盛典,凤皇与恢复礼部值手职位的奉常侯一同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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