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再去找个大夫来验验吧,妾真的是冤枉的。”
江伯臣毫不留情地呵斥了乔姨娘:“胡说八道!赵伯父医术高明,用药如神,在整个北直隶都是首屈一指的神医,他断定过的药怎么会有错。”
乔姨娘欲哭无泪,我真的是冤枉的呀,我比窦娥还冤啊。
江伯臣没工夫搭理乔姨娘,他忙着对赵老太医表忠心呐:“赵伯父,您放心,侄儿从未怀疑过您的医术,也绝不会再找人来验的。”
赵老太医嗤之以鼻:“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是想拍马屁,把我哄高兴了,让我快点滚蛋,你就能快点去找人来验药,以证明我是错的,你的小老婆是对的。”
江伯臣嘴角一僵,虽然心虚但一脸的坚定:“没有,侄儿绝对没有这个想法。”
“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一个时辰之内,你好好调查审问,找人验药也罢,干什么都好,我不会干涉。过了时间,你就得告诉我处置结果。”赵老太医道:“我就在你家后园子里去逛逛,这事不弄好,咱们谁都不能走!”
完了,江伯臣傻眼,他终于明白啥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赵老太医一走,乔姨娘就再次哭了起来:“老爷,请您相信我,映柔真的是冤枉的。”
她也不自称妾了,而是叫自己映柔,又哭得梨花带雨,眼角发红,实在是很可怜了。
“那一年,姐姐病重,是映柔不眠不休地照顾她。若是映柔真有害姐姐之心,当时就可以下药,又何必等到现在?”
梅雪娘冷笑,那是因为那一年江伯臣在工部任职,出了亏空,家里的钱都填进去了还不够。是她没日没夜地雕玉卖,又借了印子钱,才勉强把亏空补上。
那时候,亏空没填完,还欠了一大笔印子钱,若是她死了,江伯臣就会锒铛入狱。乔姨娘不过是个妾,任她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干瞪眼。
然而江伯臣却看不懂啊,他想着乔姨娘的确是个好的,为了照顾梅雪娘,还落下病根了。他本能地选择相信乔姨娘。
“那这药是怎么回事?”
乔姨娘见他松动,便膝行几步,抓住了江伯臣衣服下摆:“会不会是赵老太医不喜映柔,所以才故意曲解。”
她其实很想把这事朝梅雪娘身上赖,说梅雪娘与赵老太医勾结陷害她,可惜梅赵老太医脾气又坏又臭,不可能被梅雪娘收买。
她也只能把问题朝赵老太医身上推了。
她的确没下药啊,这个老不死的,诊错了,竟然还这样害她。该死,该死!
“老爷,您去叫王大夫来吧,就算映柔求您了。”她哀哀请求。
梅雪娘凉凉地开口了:“要是王大夫也说药有问题呢,你是不是又要去找李大夫、张大夫、钱大夫?”
“乔映柔,我待你不薄啊,你先是在老爷面前污蔑我与人有染,造谣说我腹中孩子不是老爷的骨肉,又让江令媛挑唆宛姐儿。想让我落胎还不算,连我的命你都要拿去。若非赵老太医在这里,你的目的怕是已经达成了。”
“乔映柔,你的心是黑的吗?你这样颠倒黑白,不怕遭报应吗?”
乔姨娘不哭也不急了,她脸上有三分的委屈七分的坦荡:“姐姐,你与不明来历的男子独处一夜,的确是映柔告诉老爷的。但映柔说的是实话,并没有什么污蔑。你怨我,恨我,我并不怪你。”
“老爷,叫王大夫来吧。”乔姨娘没有丝毫心虚害怕,她挺直了脊背:“让王大夫来辨辨,若是他也说这药有问题,那妾无话可说,任由老爷处置。”
她没有添药,没什么好怕的!
王大夫与江家很熟,虽然医术名望没有赵老太医那么好,但是他脾气好,为人稳妥,用药谨慎。病人找到他,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能治的病,他会好好治,不能治的病,他会直接说自己治不了,绝不做糊弄蒙骗之事。
京城杏林界的后起之秀中,他医术或许不是最好的,但绝对是大家最信赖的。
王大夫来了之后,江伯臣开门见山地问:“你看看这碗药,给妇人落胎可稳妥吗?”
王大夫端起药碗闻了闻,不由大吃一惊:“这哪里是落胎药,分明是索命药。有孕的妇人服了这药,必然会大出血而亡,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乔姨娘比王大夫还要吃惊,她立刻站了起来:“这不可能!你弄错了,你一定是弄错了!”
因为惊骇,她的声音比平时尖锐了许多,没有了温柔。
王大夫诧异:“这碗药的配方十分普通,并没有特别高明之处,若是这样简单的药我都辨认不出来,那在下也不必行医了。难道这药是姨娘熬的吗?”
乔姨娘脸色发白,江伯臣牙呲欲裂,分明在隐忍什么。
王大夫行医多年,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他忙提出告辞,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乔氏。”江伯臣声音低沉,目光寒凉如冰,失望至极:“你太过分了!”
“老爷!”乔姨娘去抓江伯臣的衣袖:“我是被冤枉的,我对天发誓,我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我没有故意加药害夫人,你相信我。”
江伯臣脸色铁青,用力将自己的衣袖拽了出来。
“你冤枉?乔氏,你真当我是瞎子是傻子?这药是你亲手熬的,中间没经过别人的手。事到如今,你还嘴硬。枉我这样信你!”
江伯臣是真的怒了。
他知道有歹徒闯进了梅雪娘住的屋子,挟持了她。那歹徒没有动梅雪娘,只是跟她要了干粮、水和干净的衣裳。
当时除了梅雪娘,屋里还有两个守夜的丫鬟,一个杜妈妈。
他审过那两个丫鬟,几乎没把人打死,又拿了那两个丫鬟全家人的性命威胁,那两个丫鬟始终口径一致,与梅雪娘、杜妈妈说得一致。
但是他不敢赌,他怕万一,所以他还是要求梅雪娘打下孩子。
他只是想要梅雪娘落胎而已,绝不是想要梅雪娘的命。
梅雪娘跟他说此事有诡异,他还不信。原来,竟然真的是乔氏在这里面兴风作浪。
江伯臣牙关紧咬,双目阴沉沉盯着乔姨娘,除了失望之外,还有被人愚弄的恼羞成怒。因为赵老太医说的话应验了,他的确又蠢又瞎。
乔姨娘彻底慌了,有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马医婆拿错了药。
难道她将昨天的药弄混了?
对,一定是马医婆弄错了药。
“不是的,老爷,我真的没有做过……”乔姨娘不甘心,她去抱江伯臣的腿:“老爷,你去叫马医婆,一定是马医婆弄错了,她可以给我作证,我是清白的。”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诡言狡辩。”江伯臣再也忍不住,一个耳光打在乔姨娘脸上。
乔姨娘震惊,捂着脸,如见鬼一般望着江伯臣:“老爷,你打我……”
江伯臣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打你?你做的这些事,莫说是区区一个耳光,便是打杀了你,也是应该的。”
乔姨娘被他的冷酷无情惊呆了,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妹妹,你太让我失望了!”梅雪娘学着乔姨娘的样子哭,望向乔姨娘的眼睛充满了怜悯,你现在才知道这个男人无情啊,还不算晚。以后怕是有更无情的呢。
江伯臣的确翻脸无情,他吩咐道:“来人,把乔姨娘关起来,任何人不得探视。”
乔姨娘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如纸:“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我。姐姐在天之灵看着,你以后要怎么跟她解释?难道你娶了新妇,便真的把姐姐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这个“姐姐”却不是梅雪娘,而是江伯臣的原配乔映蓉了。
“还有杰哥儿,我是他的生母,你凭着旁人三言两语就冤枉了我,杰哥儿问起来,你又要怎么说?”
梅雪娘眯了眯眼,眸子里都是讥诮,什么姐姐,乔姨娘这是在提醒江伯臣,她是他的原配发妻,是他唯一儿子的母亲吧。只可惜,江伯臣把脸面看得比天大,乔姨娘让江伯臣在赵老太医面前颜面尽失,什么夫妻情谊,昔日恩爱都会被江伯臣通通抛开,乔姨娘这回注定要失望了。
果然,江伯臣冷笑道:“你不必觉得我冤枉了你,马医婆那里,我这就去找人问。若的确是马医婆的错,我自然会放你出来。若背后是你捣鬼,江家你不必待了,先去庄子上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吧。”
“好。”乔姨娘也不哭了,她直挺挺望着江伯臣:“那就等马医婆来,你自会知道我是清白的。”
她养了马医婆这么些年,手里也捏了她不少的把柄,她有信心马医婆会替她把事情摆平。
可惜的是,乔姨娘再次失算了。
马医婆不见了,不、确切地说,马医婆犯了事,好像是伙同某家姨娘给正室下药,被人赃并获当场抓住,现在已经下了顺天府的大牢了。
江伯臣得知后,任凭乔姨娘如何解释喊冤,他也不信了。
当天傍晚,一辆马车载了心有不甘的乔姨娘出门,去了江家在京郊的田庄。
此时江令宛刚陪梅雪娘吃了晚饭,她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一脸地满足。不仅如此,她还像小时候那样耍无赖,非要留下来,晚上跟母亲一起睡。
是夜,江令宛美美地躺在梅雪娘身边哼歌,梅雪娘给她打着扇子,含笑看着女儿。
江令宛心中无限满足,果然,有娘的孩子像个宝啊。再来个弟弟妹妹,那就更完美了。
既然如此,她一定要留住这种幸福。
江令宛翻了个身,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梅雪娘:“母亲,今天父亲请王大夫开了一副药,你知道吧?”
“嗯。”梅雪娘缓缓点头,烛光里,她白净素雅的面孔十分平静,好像不知道那是打胎药,不知道江伯臣明天一早就会来逼她喝药一样。
“那明天您会告诉父亲,您不落胎,而是要离开江家,是吧?”
梅雪娘眉宇间一派云淡风轻,好像是一件小事一样:“你放心,我已经想好怎么办了,你父亲明天会乖乖写下休书的。”
“母亲,母亲。”江令宛抓了梅雪娘的手,撒娇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这事交给我来办。咱们不要休书,被休了,说出去多难听呀。我保证让你顺顺利利离开江家,而且是正大光明的和离。好不好?”
被休,是因为女方有错,犯了七出之条;而和离,则是夫妻感情不和,或者是男方被女方捏住了错处,不得不放女方离开。都是婚姻终止,可和离可比被休强太多了。
江令宛轻轻摇着梅雪娘的胳膊:“好母亲,你就答应我,答应我嘛。”
“也罢,就让你去办。让母亲看看你到底从梦里学到了些什么本事。”梅雪娘轻轻一笑,心想,就让她试试吧,若是不成,还有她在后面兜着呢。
江令宛仿佛看出了梅雪娘心里所想,嘻嘻笑着说:“母亲,明天一早家里会出一件大事,父亲会被绊住脚没办法来找您。等他回过神来找您,我已经把事情办妥啦,您把心放肚子里,等候我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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