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斐然在一阵斑斓的梦中醒来,红的,粉的,伴随着嘻嘻嘻的轻笑声,像是踩在七彩祥云上,头重脚轻的。
他为了能在这个梦中“脚踏实地”没少扑腾,醒来时胳膊都是酸痛的。
他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他一直都很清楚。
下课后林时新一如既往的回头,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的看着齐斐然,“哎,听说了吗,今天的重大新闻是礼堂昨夜闹鬼,女鬼,血盆大口的那种,我猜就是区区不才在下我,哈哈哈哈!”
齐斐然面无表情,哦了一声,站起来去厕所。
“我说你怎么回来这么久也不联系我,太不够意思了!”电话里于静东气得直嚷嚷。
“我一高中生,不想看到同龄的大学生,懂?”齐斐然笑着说。
“靠,哥们儿可是够叛逆,咱这圈子听说的可都是跳级,你倒好,还自动申请降级,还降两级,跟同学没有代沟吗?”
“你要是想笑话我,就别来了。”齐斐然说。
“我奔了30公里路来笑话你,也是够闲的,我到大转盘那儿了,十分钟后见。”于静东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齐斐然把于静东带到博远楼天台上,已近十月,秋风呼啸,俩人互望着对方。于静东仔细辨认齐斐然校服上印的字,噗呲一声笑出来,“‘桜青一中,展翅翱翔,’可以,真可以,哎我能手机拍一张吗?上次看你穿校服还是英伦风格子西装,头一次看你穿这种蓝色土味校服,裤脚那是怎么回事,八分裤?”
齐斐然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指着他,“我给你扔下去你信不信?裤子不是定制的,最长就这么长。”
“兄弟,你这是图啥啊?跟你爹叫板的话也不能这么自虐啊。”于静东问道。
“没有,我就是想感受感受,在国内上高中是什么感觉。”齐斐然趴着栏杆往下看,今天是林时新值日,他拿着扫帚在追着王大路殴打,一边跑着一边笑。
“那边都解决干净了?”
“走之前,就没关系了。”
“伤得挺重吧,赶得时间挺寸,我刚转机到新加坡就听说你出事了,等我再订去你那里的机票,你已经回来了。”于静东还是因为在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没在好兄弟的身边而觉得心里难受。
齐斐然笑笑,“没事,其实那段时间一个人躺在床上,反而想明白很多事。”
“你想明白什么了?”
“我这种人,也许就应该一个人生活。”齐斐然喃喃道。
于静东不语。齐斐然也曾是个单纯不设防的大男孩,在海外得到过祖国同胞的友谊还有金发碧眼的帅哥友达以上的暧昧之情,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以为自己的身份藏得很好,谁知有些人竟一开始就拿到了他的身份资料,有目的地接近他,策划了一场血腥残忍的绑架案。
与功课相比,齐连淮深知这唯一名正言顺能得到他的继承权的儿子,“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目标。所以对齐斐然的培养以武力为主、学历为辅,跆拳道、击剑、拳击都是每晚必做的功课,所以在最关键的时刻,齐斐然夺枪反杀三个绑匪,伤痕累累杀出重围。
之后,便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
“我不明白的是,你明明已经逃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打开车库门回去和他们打……”于静东提出了一直以来心里的疑问。如果不是齐斐然放出求救信号后又杀回去,也不至于脑子差点被开瓢,重伤卧床那么久。
“难道他们想强/上你,就让你那么愤怒?你本来也是……”于静东欲言又止。
“本来没什么……但是,他们竟以为老子是下面的。”齐斐然轻蔑道。
于静东哈哈哈哈狂笑不止,齐斐然也跟着笑了,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两根来,于静东接过一根,给他点着火,俩人背靠着天台栏杆,朝天空吐白烟。
于静东叹了口气,“回来之后什么感觉?我以为你待不了两天就会回去。差距还是很大的,你一直念书,现在还感觉不到。”
齐斐然望着天空悠悠的说:“我不会再回去的,这里像世外桃源,人都很纯真,我心里特安定。”
“你爹的精英教育看来是失败了。”于静东笑着说。
齐斐然不置可否,“精英不需要镀金,在哪都会发光的。”
咣当一声,天台楼梯门被一脚踹开,林时新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撮子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到处找不到你,在这儿躲清闲啊!”说着把扫帚和撮子扔地上,一巴掌拍掉齐斐然手里的烟,“给你能耐的,还鼓上烟儿了?”
于静东震惊了,齐斐然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儿,但一直因为家世和性格,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这个人竟然上来都狮子嘴上拔毛,太岁爷头上动土。
齐斐然的手停在空中,保持着食指和中指叼着烟的动作,眼睛直直盯着林时新。
林时新上下打量着于静东,黑皮夹克蓝条纹衬衫,大头皮鞋牛仔紧身裤,浑身上下大写的“骚包”,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他谁啊?”林时新翻着眼皮继续端详,脸上满是不屑,“校外人员禁止入校,你不知道吗?”虽然看的是于静东,问的却是齐斐然。
“我一朋友,也不是很熟。”齐斐然把翘起的腿放好,“你把地扫完了吗?我来放椅子吧。”
“还没拖地呢,窗户我够不着。”林时新拿起扫帚和撮子转身就走。
“王大路竟然跑了?那我拖地吧,”齐斐然对于静东说了句“你走吧”,就跟在林时新的身后,一起下了楼。
于静东:“……”
林时新往楼下走着,突然想起什么,猛一回头,撞到齐斐然胸膛上,齐斐然向后仰了仰。
“咱们都是未成年,还是别跟社会闲杂人等交往过密,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林时新抬头望着齐斐然,诚恳地说。
我21岁,不是未成年,于静东不是社会闲杂人等,是A大的学生。
“好的,以后不来往了。”齐斐然说。
林时新点点头,很满意他的回答。
齐斐然觉得自己病了,得了口是心非的病。
校百花艺术节马上就要开始了,同学们买好了瓜子花生可乐鱼贯而入,礼堂里人满为患。
学生A:文学社这次排的戏是梁祝。
学生B:我靠,那岂不是要产生校内cp,痴男怨女,一起化蝶。
学生A:但据说祝英台是个男生扮的,文学社社长本人,那个梁山伯吧,是转学的新生,帅得人神共愤,常去看他踢足球打篮球的妹子有一大票。
学生B:我靠,强强联合吗?更刺激!梁山伯是被社长大人给潜了吗,还是转学生被金主社长/包/养上位,爱的调/教、强/制play?!男男cp更有话题,大手子们舞起来!
……
社长正在化妆间里眉飞色舞,乐不可吱。
“你别动,这画眼线呢不能动,一动就歪了!”沈莹拿着眼影盒和刷子,对着林时新非常无语。
“我也不想动啊,可是好痒啊!”林时新两手摊在自己的膝盖上,仰着头,闭着眼睛,眼睫毛疯狂抖动。
“斐然,你按住他。”沈莹说。
齐斐然靠在边上看着他,无动于衷,“算了,别给他画了,反正也看不出来。”
“不行,校领导重金请了摄像师呢,上镜必须得是浓妆才明显。”沈莹无奈的说。
齐斐然伸手想环住他,犹豫了一下,双手按住他肩膀,“别动了。”林时新脸上的小绒毛清晰可见,蜜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齐斐然偏过了头,看向别的地方。
桜青一中声乐艺术团由音乐老师和专修大提琴、钢琴的学生组成,气势恢宏的前奏响起,书生打扮的齐斐然长身玉立,帛巾束首,衣袖翩翩,身着女装的林时新裙长曳地,缓鬓倾髻,灵动俊俏,二人一现身便引来全场欢呼。
离家、草桥结拜、楼台会、送兄等片段都顺利进行,最后一场重头戏“哭坟”,是时候展现林时新的演技了。《化蝶》伴奏应声而起,时而娓娓道来,时而犹在耳边哭诉,凄美绝伦,气势恢宏。
齐斐然躲在道具堆砌的“坟包”后面,来不及退场,只见林时新身着大红色嫁衣,凤冠歪斜,头上金色步摇叮当作响,扑通一声,他整个人趴在“坟”上哭道:“天地之大,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依靠,没有你,你叫我如何面对这一世的孤寂,我该怎么活下去呢?山伯,不要丢下我,你说话啊,你在那一方天地,冷吗?想我吗?你会像我一样回忆我们的点点滴滴,我们的过去,你都忘了吗?你怎么忍心把我丢下……”
说着说着,林时新的眼泪流出来了,眼角像染了桃色的胭脂,粉红一片,连带着鼻尖也变红了,嘴略张着,喃喃低语,口红湿漉漉的,抹花了唇线。他的头发散乱着,肩膀轻轻抖着,煞白的小脸,满满的凄楚和绝望。
齐斐然仿佛被一记重锤钉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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