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黑色墓群上,伫立于奥辛帝国的克拉克墓园如往常一样静默着,死寂无声。
平常除开祭拜日时空无一人的墓园,今日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拜访者。安德斯站在墓碑前,他的五官轮廓依旧硬朗分明,脸上还带着专属于少年的青涩。只是那双充斥着濯濯碧色的眸子染上了一丝灰败的颜色,神色黯然,往常灿烂夺目的金发也失去了光泽。
‘没有人会记得你,没有人因你的逝去而哀恸,甚至无人为你祷告,除了我。’安德斯心想,
‘你这家伙啊,到死都在骗我。’身着帝国银狼标志军装的男人双膝跪伏于墓前,抱头哽咽不止,四面无人,唯有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
‘我来为你祷告,我来为你祈祷。’安德斯用袖口狠狠地擦了擦通红的眼睛,低声呢喃道。
‘我们的生命就像小溪,最终汇入同一条大河。大河尽头的瀑布之上,在迷雾之后若隐若现,那是更好的世界。’
‘凡人终有一死,生死是一种告别,而并非永远的失去,人的灵魂终究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逝去并不是终结,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男人的声音庄严而肃穆,就像是每日的例行军情汇报,可里面所蕴含的深深悲痛令人凉彻心扉。
‘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会抓紧你的手,你再不会有任何机会离开我。’安德斯喃喃自语道。
‘不过这样也许还不错,从今往后,哪怕是生死,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安德斯想到棺木里青年手指上的翡色戒指,嘴角不由的泛起笑意,可转眼之间又被苦涩所掩埋。
‘那么,晚安,我永远的爱人。’
安德斯望向墓碑上的青年,青年正微笑着看向他。他的头发是很漂亮的墨色,下边那对漆黑的眼睛宛如静谧的夜空,星辉洒落其中,璀璨夺目,面貌清秀俊逸,笑也是淡淡的,宛若轻云,却仿佛揉在了惆怅里。
男人转身离开,只剩下弥散雾气里开着的玫瑰和青苔的味道。
墓碑上篆刻着一列字,字迹干脆利落,笔势有力,依稀可以窥见篆刻者果决刚强的性格:
不要在我的墓碑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我没有长眠。
我是凛冽的寒风,
掠过冰冻的雪原。
我是温柔的春雨,
滋润着一望无边的麦田。
我是清幽的黎明,
弥漫在幽暗的林间。
我是雄浑的鼓声,
飞越广阔的云端。
我是温暖的群星,
点缀万物沉睡的夜晚。
我是高歌的飞鸟,
留存于美好的人间
————星历3035年
爱人安德斯著”
外面的天黑乌乌地压了下来。整个天空,都是炸雷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发麻,锯齿形的电光,不时地冲撞天空,在窗户外被映照成可怖的鬼影。
洛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惊醒的。
“怎么又梦到那个片段了。”
洛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没来由的一阵头痛。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上辈子欠了雷公钱没还,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被雷声惊醒了。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生理性的泛起了泪水,一双眼睛显得澄澈无比,眼角却微微上扬,像带着小钩子一样吸引人。这是个举手投足都散发着魅力的男人。
严格来说,洛绝是个网络写手,不过他更喜欢称自己为小说家。他在作者圈内富有盛名,不是因为他小说写的有多么好文笔有多么优美。而是因为他擅长泼狗血。
什么桥段雷人,什么剧情让人跌破眼镜,他就写什么出来,质量高产量也高。无数读者对他的文可以说是又爱又恨。尤其是在虐文这一类型上,他是当之无愧的专家。虐得读者们心肝儿都在颤还对他的书欲罢不能。
“滴———”床头的机械闹铃按照预定时间精准地响起来,借着上面的暗光可以看到,现在已经到了七点整。
“原来已经这个点了,说什么一日之计在于晨呢,我看倒是越早越冷。”
洛绝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睡过一晚后杂乱的头发,穿上拖鞋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正放着每日必播的早间新闻。他准备去洗个热水澡清醒清醒。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如果可以的话洛绝是绝不会轻易离开被窝的。按照他的说法,被窝比强力胶还粘人。
……明明是他自己赖床,居然还怪床。
他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似的垂头丧气地去热桌子上提前备好的牛奶。自从几年前父母因病离世后,他一直都是自己在照顾自己,也因此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平时偶尔也有招待自己来之不易的几个朋友。
二舅一家肖想他父母留下来的房子已有大半年了,到现在他们还是没有打消这个念头,洛绝也不知道还能应付他们多久。
随着哗啦啦的水声,电视机中早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忽远忽近而又模糊不清的传来:“距今年的‘金笔奖’颁奖仪式还有不到十三个小时,接下来就让我们来看看今年的入围名单吧…………”
待洛绝一路擦着头发回到客厅时,电视机里的新闻节目已经接近尾声:“那照川藤先生您的观点来看,今年的‘金笔奖’会花落谁家呢?您觉得上届获奖的季书先生会蝉联本次奖项吗?”
电视里的男人倨傲地捏着自己修剪整齐的小胡子,不以为然地说到:“本次的奖项自然是非我莫属了,我这本《信仰的力量》为了今年的‘金笔奖’可是细心雕琢了将近十年。再不获奖那岂不是代表我白做了这么多年无用功!”
“至于季书,哼,他估计没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了。”
采访者用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暗自骂着川藤一郎的自大狂妄,然后问到:“据说作家协会每年还会评判一次‘金乌鸦奖’,进而罗列出这一整年内文笔最差,剧情最差强人意,最应该得到鼓励的作品,您看会是……”
“哈哈哈,那还用说,自然是洛……”
沙发上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直接把电视关掉,‘啪’的一声后,遥控器不知飞向了何方。洛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准备说谁,虽然对他早已经过千锤百炼的心脏没有丝毫影响,可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字以这张方式从他人口中吐出来。
客厅里倏地安静下来,雷雨夜已经过去,天边露出鱼肚白色的曙光,可这却赶不走洛绝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落寞与寂寥。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自己沦落到了如此地步呢?曾经洛绝也是一路顺风顺水为人所称赞的‘天才作家’啊。可事到如今,作者圈内人人都唾弃他,恨不得除之后快,以免败坏圈内风气,年年‘金乌鸦’奖拿到手软,成为新老一辈作者的笑柄。
洛绝眨了几下酸痛发涨的眼睛,还是决定打起精神去好好应付晚上的颁奖仪式,哪怕他是一个笑话,一个十年来在写作上毫无寸进的业界败笔,他也不希望在上台时言行有失。
十月七日,京市晚7:30,洛绝匆匆忙忙地从家里冲出来,一边扣着西服扣子,一边在路边挥手招着出租车。
“这可不行啊,去领个‘金乌鸦’奖还迟到,这可是对写作一行的大不敬啊,还不知道等下要怎么被那些‘亲切的’前辈们数落呢……”洛绝又回想起了被那些用词犀利的老作家们所支配的恐惧。
他一脸懊恼,‘早知道自己就等回家再去构思那个新文案了,反正肯定到头来也不是什么好想法。’
洛绝正兀自想着,突然,汽车的轰鸣声在转瞬之间伴着灼目的灯光呼啸而来,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出现在洛绝脑海里的,竟然是书里安德斯那双充斥着浓浓爱意与悲痛的黯淡碧眸。
‘他在看着我。’
‘他怎么看上去如此难过?’
洛绝也想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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