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胡维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年轻的投资商。
闻着像是还不够三十岁，很容易让狗产生“此人家中必定有矿”的偏见。
对剧组来说，投资商简直就是生命源泉般的存在。在圈里混的见了主要投资商大都得陪着笑脸，不然一句“撤资”可不是开玩笑。要是找不着新老大，前面的努力就得统统付之东流。
“哟，傅老板！”制片王运强搓着手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这大冷的天…”
“来看看，顺便给大家买了点儿热饮。”傅老板往后边儿打了个手势，车上的人手忙脚乱地开始“卸货”。
“哎这哪受得起啊！傅老板有心了，实在是感谢！”演员副导演陈长桉说。
拿豪车装碰一碰就能洒的热饮，确实是消受不起。
“我这个点过来，不打扰你们拍摄吧？”傅老板视线在人堆里一扫而过，最后目光落在了叶缜身上。
“不打扰不打扰！我们正好在休息时间，您来得巧。”陈长桉回答。
胡维转过头去看，叶缜这会儿正叼着吸管，漫不经心地朝坐在旁边的何尘搭话。
这两个人果然如闲话所说是老熟人，剧外相处看着挺自然，倒是何尘依旧是那副不大爱接话的模样。
“这样，”傅老板看向刘泽导演，“今晚我想请主创们一起吃个饭，拍摄…”
“没问题！今天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哈哈哈！”刘泽导演显然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楷模。
“那就定下来了，挑您钟意的酒店就好。”傅老板说。
“哈哈哈没问题！”刘泽额角都在冒冷汗。
胡维打心底里认为，刘泽导演还真不适合奉承人，那尬笑能听得他尴尬得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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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资商大驾光临，整个剧组不得不改变拍摄计划，分了几辆车赶往刘泽一头汗选的豪华酒店。
本来只是主创吃饭，胡维按理该被饲养员彭娜先接回住的地方，然而傅老板竟然特地提出让狗留下。
于是一个大包间最终围着圆桌坐了十来号人，加上胡维一条狗。
这种应酬饭其实吃得挺没意思的，从上菜到开始吃便是一轮又一轮的敬酒劝酒，刘泽导演显然不是个酒缸子，没几杯下去脸红得像熟透的螃蟹。
“《十二宗案》剧本出彩，主创团队也用心，我很期待剧集开播。”傅老板倒是没半分醉意。
“这都托您的福！”制片王运强站起来，“来，我再敬您一杯！”
胡维有自己专门的座位，但是这一桌的菜都不是他能吃的，所以他顶多闻闻味儿，再打量一眼身边始终很沉默的何尘。
导演制片一类的给折腾过了，按着顺序就得轮到主演叶缜了。
然而叶缜这会儿正明目张胆地玩着手机游戏，刘泽咳嗽示意了好几回，他才搁下手机斟满一杯，径直地走到了傅老板面前。
就冲那气势，胡维都觉得叶缜要是下一秒将酒泼傅老板一脸也不奇怪。
好在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像导演们一样露出个看着挺真诚又谄媚的笑来，旁边王运强显然是松了一大口气。
“傅总，”叶缜张口，“我敬您，祝您万事顺意，早生贵子。”
另一边的刘泽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全吐出来，全场上下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先不说喊姓傅的叫“傅总”，那个听上去就很迷的“早生贵子”就足够让人陷入思考生命哲学的沉默。
“工作顺利。”傅老板只微微变了脸色，“我还没结婚，你可能记错了。”
“啊这样，”叶缜继续谄媚笑，“那是我记错了，给您赔不是，我自罚一杯。”
叶缜再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就畅快地喝尽。这酒度数不低，但叶缜显然底子很好，连着两杯下去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剧组的各大主演往下轮了没几个，就直接轮到了何尘身上。
何尘像对这个环节不能再熟悉，虽是例行公事地斟好酒过去，但神情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敷衍：“傅老板，我敬您，生意兴隆。”
看不出敷衍，很可能是因为何尘表情一直没大变。
“期待何影帝再创佳作。”傅老板挺注意地没提电影《有朝》。
这种无聊的敬酒沿着桌子一圈又一圈，除了大家三番五次敬投资商老大，还有主演们逐个敬导演制片等，其实嘴上说的话也都是那些，就跟做戏似的。
在这个过程中，就挨着何尘坐的叶缜话没停。
“老何，这虾你肯定爱吃，试试！”
“我去添点儿饭，你要不要？”
“听说气温要回升了，过几天工作就没那么难捱…你《十二宗案》后还有接戏吗？”
“特想放几天假，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艺人，你说是吧。”
胡维在旁边饥肠辘辘地蹲着，他有些佩服叶缜，能在何尘每句话只回不超过十个字的情况下将对话继续下去。
而且特神奇的是，每回叶缜要撩何尘说话，那个傅老板就很特地地主动夸奖何尘，让何尘去敬酒。
“哎傅老板，”王运强像是忍不住要护短了，“何尘酒量不好，您多宽待…”
何尘拿着酒杯脸不红心不跳地站那儿，胡维还真看不出他是哪里“酒量不好”。
跟喝点酒就瞎舞剑的前主人老头儿相比，何尘简直能算个酿酒缸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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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酬类饭局还有个坏处，就是老板们都喜欢各种酒混在一块儿喝，高兴了还得这个兑点儿那个。
傅老板怎么看都像“白酒一斤半，啤酒任你灌”的那款，进包间前和出包间后都是同一个样儿。
倒是主创团队，醉得像是有些七荤八素。胡维看着就觉得唏嘘，他们这简直就是拿生命在陪酒。
一桌过去没几个能算清楚明白的，最后还是何尘喊了助理们，帮着将他们一个个送上回住宿酒店的车。
“唉，操他妈的傅柬！”王运强上了车就开始骂，他才刚吐过一轮。
“骂大点儿声，人车还没走远。”刘泽醉得显然更厉害，说话都像打飘。
“干这行，还得这么折寿——”王运强不敢晃脑袋，但还是撑着四处打量，“哎我怎么像没看见叶缜…叶缜！叶缜在吗？”
“可能上别车去了。”何尘怕他这么一嚎把狼给招来，赶紧带上了面包车车门。
里面传来一声即将呕吐的声音，王运强急急忙忙再把车门拉开：“外面吐外面吐！车洗了明天就没车了！”
“呕！”刘泽整个头探出来，停了有一会儿又将头转了回去，笑：“我逗你玩的嘿嘿！”
“疯子！”王运强大喝一声，一身酒气地将车门狠狠带上。
何尘看着最后一辆车都扬长而去了，才回身招呼刘闻开车回那所宠物酒店。
胡维等在车里，何尘拉开门进来的时候一阵酒味儿，差点儿没把他直接熏晕过去。
“何尘，你没事儿吧？”刘闻开车，车上音乐电台自动启动，“方大哥刚打电话过来让你别多喝…”
“已经喝完了，”何尘靠在车后背上叹了口气，“音乐关了。”
胡维悄悄往旁边多挪了点地儿，祈求何尘大爷别再叹气，他这连呼吸都是酒臭味儿。
“夜来香，我为你…”何尘突然张口唱了半句，反应过来了，“刘闻音乐关掉。”
“哎。”刘闻没忍住笑，将音乐给关了。
胡维其实也特想笑，但他一想笑就会拿爪子拍皮垫，所以他强行忍住了。
怎么不接着唱啊？这不唱得挺好听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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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离那个宠物酒店不算远，何尘估计只是微微醉，下车走得还是直线。
“要不我送你上去吧？”刘闻像不放心，“待会倒卫生间了，你还有狗要照顾。”
“不用，我就一点醉。”何尘依旧冷淡地将他打发走了。
刘闻不好坚持，只好甩着车钥匙往车的方向走。他是个助理，住的酒店自然不如演员们，何况何尘向来不爱让助理紧跟着。
“噢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刘闻那严重跑调的歌声从远处飘来。
“别以为我明天不记得。”何尘说。
胡维跟着他上电梯，看见何尘在选择层数的时候操作自如，觉得有些松了口气。
看来真的就是那么一点醉。
何尘刷卡入房，他们的房间还是第一次来就开始订的这一间，每天都会有人过来做打扫，因此也就是焕然一新。
胡维到了点儿预备直接睡了，结果何尘刚带上门，人就直接歪到了床边上。
“好晕。”何尘叹了口气。
胡维赶紧撤退，随后又很怕他没憋住吐了。
要是吐这地毯上，他今晚就不用睡了，非得被熏死去。
胡维赶紧往卫生间里跑，酒店配的洗浴用小塑料盆果然还扔在原来的位置，他拿牙叼住边缘就急忙往房里拖。
“骚年，骚年？”刚出来就听见何尘叫魂似的满地找他，找不着还站了起来。
求求求求您千万别乱吐！胡维面目狰狞地将盆子狠狠推到他脚边去。
何尘低下头，像想仔仔细细地看自家狗子一眼，看着看着就张了口。
胡维以短跑冠军似的速度赶紧往后撤退，等到了安全距离以外，看见何尘只是站在那儿。
也是，哪有人站那么高就开始吐的，又不是泥石流瀑布。
胡维把自己给想恶心了，挺不好意思地朝何尘走近了两步，以示自己并没有如此嫌弃他。
“骚年，”何尘蹲了下来，脸上带点笑：“我们来玩吧。”
“？”胡维一偏头。
“来玩吧。”何尘说。
胡维都没来及反应，何尘就直接伸手拉过了他，翻身就整个人躺在了毛绒地毯上。
妈的，他现下只想撤回前言。
何尘这一身酒气，胡维嫌弃得毛都要打结了。
胡维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尤其是当何尘抱着他将蓝精灵、葫芦娃一类的儿歌给唱了个遍，最后一后背狠狠压在了属于胡维的卧榻上。
“您多大了？”胡维给了他一爪子。
何尘只挺高兴地笑了，“你弄得好痒。”
“啊？”胡维再给了他一爪子。
【叮咚！任务提示：您扇得不够狠。】
【再狠一点就能完成任务啦！加油！加油！】
要不是系统突然上线，胡维都差点儿忘了还有任务这档事儿了。
不过老实说，用那个机械音奋力喊加油，听着还真他妈恶心。
胡维努力地挣了挣，一溜烟从何尘手臂里跑了出来，远远打量着他。
依照何尘现在这个姿势，看着又没什么防备，的确是个好机会……
“骚年，你去哪？”何尘伸手捞了捞，手长但完全就捞不着。
对方这么伸着手的，实在不好靠近，还是再等他醉得慢慢睡过去。胡维打定主意要静观其变，再往后退了几步以确保安全。
果然，何尘手伸了有一会儿，就慢慢垂了下去，脸朝里转了转。
胡维刚要趁机会靠近，却听见何尘再说话了。
“你别不要我，”何尘说，“你别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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