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维原地蹲着没动,对方同他对视了一会儿,大手越过他脑袋,轻轻落在了他背上。
挺有礼貌,只是像打招呼那样顺着他光滑的毛发摸了一下,最后也挺注意地没碰着尾巴。
天气实在冷,对方的手心绝非温暖,但胡维显然并不排斥这样的轻抚。
毕竟这会儿,他的注意力全停留在对方那张脸上。
这世界不乏长得好看的人,这是胡维历经两世得出的经验,但长得好看又有气质的人绝对占极少数。
眼前这人看着有些冷,但眼底却有种能让人觉得安定的沉稳气息,对上目光后就挺难移开视线。
怎么说,他给胡维的感觉,就跟憩息在深海底部的鲸似的。
“你自己跑出来的?”对方将手收回来,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胡维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下意识地垂下了耳朵,眼神朝地面瞥,努力显示出自己是条无主的可怜狗狗。
毕竟眼前这人外观上很让胡维满意,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潜在被收养的机会。
“饿吗?”对方又问。
饿,快饿死了。
胡维离开家以后就没怎么吃,被这么一问才再次感觉到深深的饥饿感。
由于点头这动作实在太智能,胡维只能抬起一只爪子,保持目不转睛的状态看着对方。
然后,喉咙再发出点儿类似呜咽的声音。
这招对大多数人都很见效,诀窍在于眼神交流时情感的自然流露,不能是凄苦但要能让对方从中感受到凄苦。
“你在这里等我会儿。”对方果然说。
胡维得逞后忍着没蹦起来,尾巴不带摇地、一脸期待地看着对方站起来——
“周教授!”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胡维回头,看见走过来个三十出头的瘦子,身上带种啫喱水混汉堡炸鸡的味儿,与格雷类似,还能闻出他时常与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
“周教授,你在这儿做什么啊,方大哥喊你一块儿回去呢。”略显消瘦的男人说话了,语速挺快但咬字清楚,完了还低头看了胡维一眼,“哎,这学校怎么还有狗啊。”
怎么,有狗很奇怪吗。
胡维饥肠辘辘地打量过眼前这个精瘦的男人,穿的普普通通,看不出是做什么的。
等会儿,他刚才说“周教授”?
胡维迅速将目光转回到所谓的“周教授”身上。
“教授”是那种每周只要上两三节课,其余时间都能在家陪着他做成精任务的“教授”吗?
“涛哥,”周教授顿了会儿,像想起什么,“我手机没在身上,你回去能帮我让大方买点儿面包火腿送过来吗,面包要全麦,火腿买短的。”
“面包火腿?你饿啦?可方大哥不是…”涛哥反应过来了,看着胡维,“给狗吃啊?这是流浪犬吧,流浪犬你管它干啥啊?一会儿整不好还赖上你了。”
胡维闻言,挺不爽地觑了涛哥一眼。
关你狗事儿噢。
“那我去买,你替我在这儿看着。”周教授说。
“哎哎哎别,我让方大哥买去,人面包店都开在生活区里,你进去了还能出来吗?”涛哥赶紧说。
“我知道,”周教授挺淡定,“我就说个笑。”
“别瞎整啊,”涛哥缩缩脖子,“你随便开个玩笑,对我们这一车人都是国际级别的伤害。”
周教授这回笑了笑。
胡维没明白他们这一来一往说的什么,因为他这会儿饿得脑子有些儿转不动了。
叫涛哥的快步走远了以后,胡维想走到周教授脚边去的,结果刚拖着短腿儿迈了几步,就身子一歪趴在了地上。
妈的,累了,不走了。
胡维一动不动趴那儿,大尾巴自然垂在臀后,唯独双眼依旧打量着周教授的后脚跟。
周教授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干脆…就这个人吧,胡维尾巴晃了晃。
距离敲定搭档的期限还有不到七小时,这周教授不管从哪儿看,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况且,他看上去对狗挺有耐心,像是有照顾过狗的经验,还知道要买全麦面包和火腿……
慢着,万一人家已经有狗了呢?不然人家怎么会这么熟练?
胡维尾巴耷拉到了地上,若是接下来一年都要努力完成任务,他还是希望主人能是个比较专一的家伙。
但看过周教授以后,是条狗都能知道自己已经不想要别的主人了,因为像周教授这样高配置的,估计错过这村就没这店儿了。
-
没等他思考多久,所谓的“方大哥”带着面包火腿肠还有一壶水回来了。
方大哥人也是三十来岁,但看着显老,戴副银边眼镜,来的时候还特地给周教授顺了黑大衣和手机。
他倒不像刚才的涛哥那样絮絮叨叨个没停,站得离胡维远远的,像是有意避开视线,没站多久就绕到另一边讲电话去了。
胡维闻见食物的味道,扒拉了一下前爪,懒懒散散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周教授再次蹲下来,将全麦面包撕成合适的大小,就着壶盖里的水让他进食。
火腿肠是小根装的,正好能够他这种小型犬一口吃掉一根,胡维一边吃一边叹服于周教授的细致。
在胡维进食的过程中,周教授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待在他身边。
可能是实在饿得厉害,胡维竟然头一回当着人类的面吃完了一顿饭。
等确认他不想再继续吃了,周教授这才伸手,再次轻轻地顺了顺他背后的毛。
“有名字吗?”周教授低声问。
被问起名字了?所以这是对他有意思?胡维赶紧抬起了头。
有名字啊,叫胡维,但你要给起个新的我也不介意。
反正对方是个教授,起名应该还挺有水准吧,至少他不会像上辈子和这辈子那样,先后斩获“爱丽丝”、“东方不败”这种听了灵魂都得抖三抖的名儿。
“长挺好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周教授顿了一会儿,像很认真在做思考。
是男孩儿,胡维忍着给他瞧眼命根子的冲动,等他说下一句话。
“…那就叫骚年吧。”周教授说。
啥?
骚什么年?是他理解的那个骚年吗?
面对这突然清奇的画风,胡维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
这他妈,不会是他幻听了吧?
“骚年。”周教授再重复了一遍。
好的,看来不是幻听呢!胡维没忍住缩了缩脖子,直接打了个哆嗦。
“骚年。”周教授不依不饶地再念了一遍。
“嗷…嗷呜?”胡维挺不敢置信地应了声。
“乖。”
周教授伸手揉过他毛绒绒的脑袋。
胡维此刻就跟脑子短路了似的,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抬起了右爪。
骚年就骚年吧,不过是和东方不败难分仲伯。
既然起了名儿,那就相当于认了宠,干脆趁这机会将协议给签好——
“握手?”周教授皱眉,像没搞明白。
胡维将短短的爪子卖力地给递了过去,周教授这回没犹豫,伸手拉住了他。
啊,这就成了。
“握握手,你是主人我是狗。”胡维说。
狗掌心紧贴着周教授宽厚而带着温暖的掌心,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定感蔓延上胡维的心尖。
一下,两下,三下,如格雷所说,签订契约的三下握手。
将爪子抽回来的瞬间,胡维挺惊异地发现,周教授掌心里竟然留下了他的爪印。
看起来一点儿小,深蓝色,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那什么玩意儿?胡维看见就慌了,格雷还没跟他提过会留下爪印的事儿,周教授看见了又会怎么想?
胡维将犯过罪的前爪往后收了收,挺局促不安地看着周教授。
周教授也正看着他,像是没注意到爪印。
“何尘!”方大哥突然倒回来喊了声,打断了一人一狗的对视,“差不多该走了,你搞定没?”
“等会儿,”周教授应道,但人还蹲着没起来,“我先给刘闻打个电话。”
胡维这会儿正研究着自己的爪子,特意多看了几眼好确认没出奇怪的毛病。
如此看来那个爪印是特殊的,估计是类似协议书的东西,而且人类八成没法看见。
“你刚蹲那么久不知道早点儿打吗,等刘闻过来还得时间呢!”方大哥看着挺捉急,“从这儿过体育馆堵车要一个多小时,你还得先随便吃点儿填填肚子。”
“刚忘了,现在打,你别催。”周教授从地上起来,摸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胡维仰着脑袋没搞清状况,甚至为不能继续打量周教授那张脸而感到三分遗憾。
“跟你说过千百万遍,不要总管流浪狗闲事,你偏不听。”方大哥依旧站得离胡维远远的,“我看你他妈迟早把全国的流浪狗捡回收容所去。”
等会儿…收容所?
胡维听见这个字眼的那一刻,耳朵颤了颤。
为什么是收容所?不是已经决定要养他了吗?这他妈一定是姓方的在瞎逼逼…
可他很快就听见周教授通过电话说:“大方送我去体育馆,麻烦你把狗送到收容所——”
说到这儿,周教授还特意低头看了胡维一眼。
胡维这会儿也正在看他,然而眼神不再是最初的温顺乖巧,而透着冰冷。
冰冷背后,像还藏着能瞬间撕碎一切的愤怒。
周教授不知道看没看出他正处在要咬人的边缘,挂断电话以后竟然还蹲了下来,用种只有胡维能听清的声音说:“别怕,到那儿就再没什么可以欺负你了。”
欺负?这世上压根儿就没人能欺负上他!
胡维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舒坦的,周教授摸了摸他脑袋,他直接就炸了。
老实说,这真是生平第一次,胡维张大了嘴,拼尽全力地吠了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他的主人——签了协议书悔得肠子青了也没法儿改的主人。
-
“这下好了吧,活该。”方定望着那柯基撒腿逃离的方向,挺得意地拍了拍手。
何尘没说话,茫茫然从地上爬起来,僵了好半天没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
“穿上吧,待会搞感冒了。”方定将黑大衣给他递过去。
“大方,”何尘没接大衣,只将头转了过来,“我能…”
“想都别想。”方定一手将大衣扔他肩上。
何尘这回没再说话,赶在下一个喷嚏到来之前将大衣穿上,拍戏穿的薄西装实在太不御寒,在这种天气下就跟在身上裹了层纸片儿没差。
“对了,李导刚给打过电话,提醒你今晚跨年采访记得提一下叶予馨。”方定开始快步往前走。
叶予馨是何尘在电影《有朝》里的搭档,何尘是男一,她便是女一。
电影里虽然拍的是单向暗恋,主线也不在感情戏上,但李泽琴导演看重作为新晋小花的叶予馨,总想让热度正高的何尘给带一带。
“采访策划里原本就有她。”何尘说。
“我知道,就是让你多给点积极正面的评价。”方定说,“你们俩戏后交涉太少,微博互动就跟尬聊似的。”
“尬聊那几句话,不还是你想出来的吗。”何尘说。
“总之,尽可能给多说几句吧。”方定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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