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将芋田收拾过后,阿喜开始准备明天去镇上的东西,将昨天找出来的绵绸裁剪成帕子大小,连夜做了绣活,再抬头时,窗外的天色转了灰。
阿喜靠坐在一旁打瞌睡,手里的蒲扇无意识的动着,阿喜揉了揉额头,收了最后几针后,将三块帕子叠起来,起身去了厨房。
经过院子时,外边路上还能听到动静,才寅时,早起的已经出门了,有些到镇上找活计的起的更早,得在镇上招工前到,才有零工活做。
洗了把脸,阿喜进了灶屋,过了会儿,尝试两回没将火生起来的阿喜看着灶洞开始犯难。
即便脑海中知道如何生火,对自小条件优越,从未做过任何粗活的阿喜来说,实际上手时还是挺不容易的。
英子昨晚在灶内压了火,她只要将里面的炭木点起来就可以了。
再试试。
阿喜重新拿起一把枯叶,揉成团后放在灶洞口,再握着燧石对着枯叶敲打,屋外透了光进来,只听见燧石敲击的声音,随后阿喜轻呼了声,看着溅到枯叶中的火星子,也没注意到手背上也溅着了,用比盯账本还要认真的目光看着那团安静的枯叶。
等到阿喜觉得又失败了时,枯叶中有烟冒出来,气味随着冒出来的火光散发,阿喜赶忙将这堆好不容易点着的枯叶堆往里推,等到火势起来些后折一些枯枝,片刻后,灶屋内衬亮了些。
这时英子与谷子也醒了。
简单吃了早食,带了果腹的饼子,没多久刘三婶就在院外喊她们。
出了院子是一辆牛车,刘三叔驾车,后边儿摆满蔬菜的边上留了位置给人做,刘三婶正招呼她们过去:“来这儿,阿喜,把东西放上头。”
“多谢三婶。”
阿喜扶了下车板坐上去,不动声色挪了下,所幸英子在中间,也没注意到她的不习惯,在刘三叔挥了鞭子后,阿喜一手紧握了高起来的边沿,另一只手撑着后边,总算是坐稳了。
“谢我做什么,你们要是没空去,叫我带也行。”刘三婶生的高大敦实,瞧着便是能干的,在她眼里,江婶家的几个孩子过的忒不容易,自然是要多帮衬一把。
过半路后,刘三婶心直口快问:“阿喜啊,我听村里人说,昨个儿地里你让里正把你家的地租出去。”
“是啊。”阿喜抚了下吹乱的头发,“可是有人问三婶您?”
刘三婶拍了下大腿:“给你说着了,住在西边的乔家想租,托我问问。”
乔家?阿喜想了下,西边乔家不就是住在半坡上的那户,耳畔还源源不断传来刘三婶的声音:“他家不是一年前才搬来,往上自己开垦了两垄地,也不大好种,就想着在村里租,租一亩收谷子自己吃。”
阿喜对这户人家有印象,一年前羌西地区闹旱灾迁过来的,打猎为生,夫妻二人带着一双儿女,都挺大了,但平日里接触并不多,缘由是这家人特别的沉默,又因为外来户的缘故,张喜儿嫁过来半年都没与他们说上一句话。
“三婶,他们要租多久?”
“租三年,租金的话,就照着村子里别人租的算,不会缺了的。”刘三婶对这家人的印象倒不错,“你别看他们平日里不说话,打来的东西可不少,肯定不会差了这租金。”
阿喜心念一动:“三婶,那您给我去问问,能不能三年一次交清了,成的话,我还能再减一些,叫他去里正那儿说一声。”
刘三婶看了她一会儿,倒是没想到她能这么爽快,村里有些人还不太愿意将地租给乔家。
“这有啥,我回去就给你问。”
迎面清晨的风袭来,经过山坡后,阳光照下来,颠簸的路渐渐平顺,看到的人也多了起来。
阿喜抬起头,不远处有些古旧的墙门上,写着上桥镇三个字。
镇外的路上有许多牛车,还有驴子驮着草垛的,刘三叔的牛车也留在这里,将车板朝外,卖清晨摘的菜,刘三婶则挑了担到镇里去卖。
与他们说好了回去的时辰,阿喜带英子进了镇,这边还在收拾鸡蛋的刘三婶对刘三叔道:“我瞧着阿喜她有些不一样。”之前哪会与江大家的在地里吵。
“现在江家也不一样。”刘三叔在鸡蛋上铺了干草,再放另外一层,“都在说她不回张家。”
“要我说也别回的好,她那哥嫂也不是什么好的。”刘三婶叹了声,“我就是可惜她年纪轻轻的,阿霞和她同岁。”这要是自己亲闺女,可不得心疼死。
“行了。”
刘三叔将担子给她扶上肩,这边阿喜带着英子到了一家绣铺前。
“你在外面等我会。”
英子点点头,阿喜拂平衣服上的褶子,走进绣铺。
一早开门没多久,里面的客人还不多,掌柜的正催伙计收拾,见阿喜进来后先是一愣,随即飞快看了眼她的衣着,脸上有笑意,语气却是不咸不淡:“您要看什么?”
“掌柜的,您这儿可有绣样?”
掌柜的指了指伙计刚拿出来的:“都在这儿。”
阿喜走过去拿起一件,上边的绣样十分普通,再拿起另外一件,也很简单,阿喜抬起头笑道:“掌柜的,这都是些过时了的。”
掌柜看了她一会儿,招呼伙计拿上来一些新的,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您要是想看,许都那儿流行的都有,可没几件。”
阿喜没作声,低头看新拿上来的,翻过五六件后,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些,绣样没怎么变,也没有京城里的精绣,不论是花样还是绣工,都差了不少。
过了会儿阿喜抬头,从容道:“掌柜的,您这绣样还欠一些。”
掌柜一愣,这还欠一些,这几样可都不便宜。
“可有这样的绣样?”阿喜拿出帕子,上面是用单线绣的图案,占了帕子小半的位置,只是同样的绣线看起来并不能将其很好的凸显。
掌柜脸色微变,敢情不是来买东西的:“我这里不收绣品,你上别的地方问问去。”
“这绣样的成图比你这儿的都要好看,镇上几家绣铺,可都是往许都那儿进的货?”阿喜也没有恼,从容将另外两块帕子拿出来,放在桌上,“您可看仔细了。”
阿喜的衣着极普通,胜在干净利落,最多是瞧着舒服些,可站在这儿与掌柜说话时,却透出不一样的气质来,尤其是那眼神,明明是几块便宜绵绸,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错失了这个,将是大损失。
掌柜的低头,仔细看,倒的确比刚刚好一些,他拿起其中一块,摸到背面时一愣,翻过来这才有些惊讶,竟是双面绣。
一个颜色瞧不出,拿近了能看出其绣活的高低,掌柜的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又哪会分不清。
“这是你绣的?”
阿喜点点头:“掌柜的,这些拿去别家,他们肯定也是要的,差的只是绣线与布,您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必定瞧得明白。”
都说了好话,他要不收,倒成了不识货。
掌柜的反复看了几回:“但我们不收这布样的。”
“我可以绣这些给您。”阿喜指了指边上摆着的绣品,“这些您摆了有一阵子罢。”
掌柜的还以为她是瞧出底下有灰才这么多,但一眼看过去,早上才擦过干净的很。
阿喜再道:“您将底子给我,我给您绣,若是半个月内卖出去了,您就将钱结给我,倘若卖不出去,这绣件我也不要,我另外再赔您,您看如何?”
这买卖对他而言是一点都不亏的,卖出去他有得赚,没卖出去他依旧是有得赚。
“没卖出去你可是得赔。”
阿喜笑了:“掌柜的,我是来做买卖的,可不是冲着赔钱来的,我在这儿与您谈,那自然是得赚才行,往后您卖出去的这些,我得要盈头的四成。”
阿喜的话说的十分笃定,笃定要让掌柜的错以为这会儿已经卖出去了。
两刻钟后,阿喜走出绣铺,手中多了个包袱,里面摆着的是一件绣品的底子,值八钱银子。
“嫂子。”等在外面的英子迎上来,看她手中的包袱,“卖出去了?”
阿喜摇头:“绣线都不齐。”这几块绵绸也就是她从箱子里拿出来时,可以用其做个引子,换了她手中这些。
这无本买卖虽说有风险,却是如今最好的办法,毕竟她现在没银子买好的绣布,至于掌柜那里,签了契按了手印,无论如何他是不亏的,阿喜也不担心他会故意说卖不出去,他是个生意人,不会为了多坑她八钱银子,失了往后的买卖。
英子听的似懂非懂:“嫂子,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不会的。”
附近的村子鲜少有人会买绣件,大都是自己绣,所以铺子内这些看着就不便宜的绣件是针对镇上条件好的人家,大户人家每隔一阵子会找人去两尺寸做衣服,顺带要挑些绣样,好一些的绣件也会买,不论是上门去还是到铺子里来,都会瞧见。
阿喜刚刚看下来,对自己的绣活还是颇有信心的,虽不如当年做姑娘时,但也够了。
“去杂货铺瞧瞧。”
手头剩下几十个钱,阿喜打算挑些针回去,带着英子路过一间茶棚时,里面的喧杂声吸引了阿喜的注意,转头看去,边上两个人正在说起严州那边的战事。
“听说了么,沈将军又打胜仗了!”
“可不是,年纪轻轻的他可真厉害,年初咱们这儿去的兵好像就是去严州的。”
“哟,那岂不有军功领。”
“那得看运气喽,得活着才行。”
“说的也是。”
阿喜脚步一顿,拉过英子往前走去,面色微凝,她痛恨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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