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家大哥大海,笑呵呵看着众人,走到上边后,看着阿喜道:“弟妹,娘才刚过世,大河也才刚走,自家兄弟,有什么事等百日后再说也不迟,不要总麻烦里正。”
有了丈夫做后盾,田氏的底气更足了,她是来种菜的又如何,开始说道起阿喜来:“大河走后,要不是我们帮着种这些地,你们几个哪里忙的过来,再说也没欠着你们,菜都送了好几回。”
阿喜回想了下,的确是送了好几回菜,不是蔫儿了的,就是种老了的自己不愿意吃,让招弟送过来。
两天内纷拥的记忆里,关于这个江家大哥的有不少,半年前如何从他们那里将地拿走,更远一些,几年前如何将这家分的自己既占理又占最大份额,还不用给后娘养老,更远一些的都是张喜儿嫁到江家后听人说的,总结下来,这江家大哥看似客气好相处,实际上是心思最多的。
阿喜素来懒得与人做口舌之争,浪费时间又不实际,她越过田氏看江大海:“依大哥的意思是,还是照着以往的,地给你们种,每年给三成收成,是不是?”
江大海叹气:“阿喜,你现在着急说这些做什么。”
不肯承认?阿喜笑了:“大哥想等什么时候呢,这地都收了,租出去也刚好,还是大哥既不肯答应,也不肯让。”
“阿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种两家话,娘与大河不在了,往后许多事还得相互帮衬才行。”
绕来绕去总是不放在重点上,阿喜知道他这是不想当众认事情,可今天要是放过去了,往后再找里正过来,人家就不会再帮你。
阿喜走下田埂,高声道:“那成,家里屋顶漏了需要修,做事欠下的银子还得还,不说远的,大哥先帮我们把杂货铺里欠的那四钱银子还了,一家人是该多帮衬,大哥你说是不是。”
江大海笑容一僵,正要说,阿喜又道:“当然了,大哥这么帮衬,这地我也不该租,留给大哥家,一年到头拿三成,田垄这些不去算,就那两亩的水田,一亩地二石,能打一百五六十斤的米,至少能卖个一两二三,两亩地算下来,大哥是打算给我谷子,还是折成银子?”
田氏被阿喜这一连串的算法说的有些懵,只抓住了后边的重点:“什么一两二三,哪里值这么多钱!”
“如今镇上的米铺,新米收过去一斗一钱,两亩地算三成,是不是八钱?”阿喜指着田氏篮中的菜种,“这几垄地我还没算进去。”
阿喜将锄头往地上轻轻一撂:“大哥,我可有算错?”
算没算错田氏不知道,江大海可清楚,即便是阿喜说的这一串他没听明白,在将那两亩地拿过来时,他早就算清楚了等谷子收了之后能卖多少。
可这话不能说。
江大海笑不出来了:“阿喜,种地这事儿可不是你这么个算法。”
“今年收成好,大伙都知道,我这么算还是少的,大哥你要不愿意给也不肯把地让出来,那就是欺负我如今寡妇一个没人做主帮忙。”
阿喜用力把锄头往地里敲,冷着脸看着他们:“这样的话我张喜儿就算是把这些地全翻了也要讨个公道。”
张喜儿不识字,更别说算东西了,所以别说是田氏,江大海都没料到她会说这番话,他绕不开去。
而眼前的弟妹,不知是不是错觉,过去的怯懦尽除,竟还给了人压迫感。
这对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张大海来说,十分的难受,他喜欢占便宜,却也要面子,当初分家产时他就拿的最多,可村子头也没人说他不是啊,半年前他从二娘这儿拿了地,做的可是不还回去的准备,给三成收成这种事,有的是能作假的地方,三成的事也没白纸黑字,可如今,阿喜当众将这些算的明明白白。
若是答应,这么多人瞧见,今后可不能少;可要是不答应,就真没他什么事了。
选哪个都肉疼,不选又下不来台面,像她说的那样欺负个寡妇。
可阿喜没让他有这么多选择的权利,正发愁,那边阿喜又与里正道:“总拿这事儿劳烦您也过意不去,等那两亩水田收了后,就请您帮忙租出去,至于这边的地,现在就能租,若还有东西种出来,我亲自来铲。”
话说到这份上,他要在含糊其辞,可就没谁再听他的了,江大海看了眼沉默寡言的弟弟:“阿喜,我也没说不给。”
“给就好,等收谷子了我就找人来挑,大哥要觉得麻烦,给银子也成,至于往后,亲兄弟还明算账,这种事扯不清就算了,我一个寡妇持家也不容易,就不给大哥种了。”阿喜叫了声英子后走上田埂,“里正,我虽不识几个字,到时候这租契还是得写,还得您帮忙看着。”
里正可不糊涂,原本就是阿喜占理,如今她自己站出来,自然得管。
“成,没别的事就散了吧。”
里正挥手,附近的人散开后各忙各的去了,田氏站在那儿看了眼丈夫:“当家的,她!”
在众人都背过身去后,江大海脸上的笑意迅速收了回去,沉了脸:“回去!”
“那不种了啊。”田氏不舍得这些地,也不舍得刚埋下去的一些种,在原地站了会儿后,只得拎起篮子追上去。
前边阿喜带着英子一路往下走,头也没回。
从梯田下来要经过一段水田,阿喜家的几块田都是连在一起的,左边两亩地自己种着,右边给了江大家,如今六月末了,再过一个半月就能收。
收了这些一半拿去卖了,应该还能再院子里添些牲口,那两个孩子太瘦了。
“嫂子。”
“嗯?”阿喜转头看英子,见她眼眶红红的,“怎么了?”
英子望了她一会儿:“往后我和谷子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这话从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嘴里说出来,对象还是她这个才不过十七年纪的人,阿喜忍不住笑了,伸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头:“说孝顺可把我说老了。”
英子微红着脸,又走了一路,她忍不住问:“嫂子,你真的不回张家了吗?”
这几天村子里人很多人都在说他们家的事,她也见过张家人,嫂子真的回张家的话,将来再嫁人,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不回了。”
阿喜仰头看天空,傍晚,阳光还很刺眼。
不论世道怎么变,有些东西不会变,比如这天,这太阳,还有她的决定,十年前她选择留在江家,现在她依旧不会选择回娘家,老天爷的心思揣不明白,她自己想明白就成,那时她都撑下来了,如今只不过是穷了些,她岂会怕。
……
到了家门口后,还没进院子,阿喜和英子就闻到了一股焦味,往灶屋那边看去,呵,还往外冒浓烟。
“谷子!”英子快步跑过去,还没到门口,谷子冲了出来,熏了一脸的灰看起来很狼狈,英子也没管他,冲进灶屋内,很快传来水声。
一刻钟后,阿喜看着熏了半边黑的灶台和墙壁叹气,看来不止是屋顶要修,这灶屋也得修。
“你也太不小心了。”英子将湿透的柴火都搬出去,尤为心疼砸碎的两个瓦罐,那是之前腌下的菜,现在都不能吃了。
谷子欲哭无泪,他只是想把火升起来,等嫂子和姐姐回来后可以吃饭,但角落里堆的柴火太多了,他没使好力道都给散了下来,其中还有不少引火的枯叶,火星子掉在上头,就在灶台边上烧起来了。
所幸是才烧起来,英子赶来的及时,要不然可不止是熏黑泥墙这么简单。
“往后把柴火堆到院子里去,搭个棚子。”
三个人把灶屋收拾干净,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重新生了火,阿喜将今天摘来的苞米粒剥下来放在水里,将米缸内所剩不多的米舀起来,取了一半过水后倒下去,盖上盖慢慢炖着。
“嫂子。”英子走进来,手里多了个篮子,“这是刘三家婶子送过来的。”
篮子里摆了几个鸡蛋,底下是几株菜,阿喜洗了两个鸡蛋放到了蒸篓上,架在锅内:“明儿去问问,谁去镇上。”
“嫂子要去镇上?”
“嗯。”阿喜往灶内塞了个柴木,轻轻搓了下手,看着燃起来的火光心中默默打算,靠租那些地肯定不成,得想点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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