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妍赌着一口气，到了隔壁房间。她不打算立即就睡，张大夫煎的中药还没端过来，她总要等到伺候着某位病人用清茶漱了口才能了事。
但是，汤均家里的房间和床铺简直太适合睡觉了，又暖和又舒服，跟外面的天寒地冻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周妍往床上一躺，不到一分钟就……睡了过去。
真的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还是被汤家保姆做的早饭的飘飘香味给引诱醒的。
她以为仍是在电竞训练基地，迷迷糊糊地下了床，趿拉着鞋子打开门，嗅着这一缕饭香下楼，流着哈喇子道：“唔，好香啊。你们叫了什么……”好吃的？
她打住了，清醒了。
因为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陌生环境，看见了豪华餐厅里坐着的衣冠整齐的汤均。
“……”
她终于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她受人之托是来照顾病人的，结果却比病人睡得早起得晚，这算哪门子照顾病人？周妍内心一阵卧了个大槽，她怎么闭眼就睡着了？
堆起笑，打了个招呼：“汤总好啊，起得好早啊。”
汤均一脸冷淡：“不早了，快十一点了。”
周妍跳了起来：“十一点？！”FT训练基地的作息是早上十点左右起床，十一点开始吃早饭，十二点就要开始一天的训练了。
她昨晚是偷偷溜出来的，本打算早早起来，第二天上午再偷偷溜回去，就当全没到过汤氏庄园。她虽然有充足的借口，但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来了汤均这里，特别是徐老板。
徐之行肯定会生气的。
她捅了个大篓子。
果不其然。
楼上，她的手机响了，一阵高过一阵，还不打算停止。
她返身上楼，犹犹豫豫地接了电话。
徐老板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和关心：“你在哪里？”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呃”了两声。
聪明的徐老板已经从这两下“呃”中听出她处境安全不用担心，立刻转换了语气，炸毛道：“你带着黄敏桐跑哪里去了，大上午就人影也不见。周妍，你现在是电竞队队长，要处处以身作表率，不然怎能管理好整支团队？”
徐老板继续轰炸：“下月初有场冬季冠军杯，对方给了一个邀请参赛的名额，是给FT战队的。这种赛事FT是不会参加的，你带着DL战队去比赛。进不了前三名，我是不会给你们发当月工资的！”
不发给她工资可以，但不能克扣队员们的工资。周队长为大家的利益据理力争：“我们和电竞俱乐部签有劳务合同。你这样做是违法的。”
徐老板对合同的事情比她更清楚，冷哼道：“好啊，那就只给你们发基本工资，绩效奖金全扣，这样合法了吧。”
周妍：“……”
职业电竞选手的基本工资一般都是各城市最低标准的，只够温饱。要想致富奔小康就得靠绩效奖金和各种赛事的奖金。
下月的英雄联盟冬季冠军杯虽然赛事规模小，但参赛队伍都是业内强手。入围前三对于一支由新成立的DL战队而言，难于登天。
于是乎，下个月的绩效奖金九成要泡汤。
或许连外卖都吃不起了。
这真是一个坏消息。
不过，最糟糕的永远在下一刻。
她正不肯死心地跟徐老板讨价还价时，汤均吃完早午饭上来了。女人是有第六感的，女人的第六感还格外准确。
所以，当汤均经过她身边时，周妍突然紧张了，她提前0.1秒预感到这位汤副总要跟她搭话。
0.1秒太短了。
短的让她来不及挂断通话。
于是，她和手机那头的徐老板一同听到了汤均字正腔圆的虽然语气轻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谁的电话？”
空气凝滞了。
足足有三秒，徐之行才重新出声。他已经不炸毛了，也不跟她吵嚷了，变得出奇的冷静，仿佛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他问：“你在哪里？”
事情已经暴露了，掩饰只会把情况搞得更糟糕。
“在汤总这里。昨夜汤总病了，李玥学姐在横店拍戏，拜托我过来照看一下。我带了黄敏桐一起过来。”她尽量用简洁的字眼把整件事情说清楚，“我们马上就回去，一定不耽误下午的训练。”她紧张极了，等待着他的怒气发作。
对面没人回话了。
她拿开看了下手机，一度怀疑通话是不是中断了。
通话没有中断，对方只是没说话。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等着。
等了有半分钟之久。
徐之行慢慢开口了，只冷静地说了一个字：“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周妍没等到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徐老板“失忆”了。已经不记得他们之前的关系了。
她松了一口气。
昨夜，黄敏桐睡得也格外舒服。
喏，人现在还没醒呢。
周队长跑过去把这位队员一阵摇晃喊醒了她。
黄敏桐得知在汤均这里也震惊了好一会儿。但她是个心无挂碍的单身狗，所以震惊之后也就释然了，还啧啧称奇地围观了一番豪门别墅，然后拉着立刻就要回去的队长坐下来，吃了平生最美味最丰盛的一顿早午餐。
一本满足。
两人向汤均道了谢，又挥手道别。汤均冷淡淡的，没什么表示，别说送她们回去，连送她们出门也没有，随口叫了个门外的保安，嘱咐一句“替我送一送周队长”。
保安把人领出去了。
黄敏桐心有不满，愤愤不平道：“我们大半夜过来照看他，他就这态度？没有一点感恩之心，让他报销我们来回的打车费。”
周妍有些难以启齿，但又认为该告诉队友事情真相，免得看事情看人失了公正。她想了想，问：“那你昨晚怎么照看的？”
黄敏桐道：“我没有照看啊。我困得很，倒头就睡了。”
周队长：“我也是。”
黄敏桐：“……”
周队长：“……”
黄敏桐干笑两声：“打车费这点小钱不值什么，哪好意思要求汤总报销？是吧队长。”
周妍两人一边出庄园，一边用手机软件叫了一辆出租车，向司机师傅说了上车地点。
平台派单派得有些远，司机赶过来要十几分钟。
周妍两人原以为要在冷风中等一段时间，谁知出了门却见一辆熟悉的银灰色汽车停在外面。
车窗摇下，露出了徐老板那张帅得光芒四射的脸庞。
他按了两下车喇叭，待吸引两人注意过来，便道：“上来吧。”
老板等在门外接她们。黄敏桐喜滋滋地坐上车，对徐老板的印象分立刻超过了汤均。这一刻，她不再希望队长攀附有钱有势的汤均，倒希望队长能和竹马成双成对。
女人就是如此感性。
周妍取消了出租车订单，磨磨蹭蹭地跟黄敏桐一起坐在了后排座位上。
徐老板“失忆”了，不记得两人之前的种种了，所以他没有对自家青梅半夜跑到别的男人这里有多大反应。
然而，周妍心里却越来越不舒服，只觉昨晚的事做得不恰当，恍恍惚惚有种出轨的错觉。不过，她和徐之行又不是男女朋友，顶多偶尔有一点点暧昧罢了。而她昨晚真的是受人之托前来照顾病人，也对汤均完全没想法。算哪门子的出轨？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
黄敏桐是个话多的，见老板和队长都板着脸互相不看对方，跟小情侣怄气似的。黄队员揣磨着两人心思，觉得有必要为队长澄清，遂沉吟着开口道：“昨天晚上，我们就是来照看一下生病的汤总。嗯，就是看了一下，连杯水都没给他倒。”她碰了碰周妍，“是吧，队长。”
周队长没说话。
黄敏桐想了想，又道：“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朋友嘛。老板如果有天你生病了，我和队长也会深夜赶过去照顾，而且保证不倒头就睡，一定尽心尽职。”她掐了一把周妍，“是吧，队长。”
周队长吃痛，“嗯”了一声。
黄敏桐又里里外外替周妍说了许多好话，力证自家队长和汤均是清白而纯洁的男女关系，甚至不惜抬高对方、适度贬低自家队长，“汤总是什么人？电竞圈首屈一指的人物，互联网行业的大佬之一，在胡润富豪榜上都排得上名次，不知道多少年轻貌美的女星想要跟他攀上关系。而我们队长呢，一个重度网瘾少女，长相凑合，成绩凑合，家境凑合，除了打游戏有那么一丁点的擅长外一无是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拍胸脯保证汤总绝对不会有什么想法，而我们队长呢，且不说她有没有想法。她就算有想法也没用，除非凡人修了个仙，才能平地上天。”
一番滔滔不绝的话说完，黄队员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为自己的冷幽默尬笑。笑了两声，尬不下去了，她闭了嘴。
但这些唾沫星子总算有了一点儿效果。
徐老板在沉默中通过车里的后视镜看了周妍一眼。
黄敏桐见了，忙推队长回话。
周妍只得道：“是这样的，你不要多想。”
十字路口，前方堵车。
随着车流慢慢地向前开，徐老板打破沉默说话了。徐老板虽然言语刻薄性情孩子气，但脑子一点也不糊涂，他在憋屈了半路之后一连声问了四个犀利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汤均病了？”
“李玥为什么不让其他人去，偏偏让你去？”
“你知道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吗？”
“如果汤均看得上你，你是不是就迫不及待地跟他走了？”
周妍被问得张口结舌，一个也答不上来。
车流堵塞住了。
徐之行停了车，转过身，看着她一声声地质问。
“你说啊，你怎么不找借口了？”
“训练一整天，那么辛苦，回去还能陪他打游戏。”
“他不过咳了两声，你就能凌晨三点跑过去看他。”
“汤均缺人照顾吗？他随便打个电话就能过来一打人。”
“周妍，你的脑子呢？”
“……你是不是喜欢他？”
说到最后一句时，那双如盛繁星的漂亮眼睛涌出亮闪闪的泪光。他擦了一把眼睛，像个失恋的男孩子一样扭过头，遮着脸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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