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饭从头到尾只有周妍在吃,一开始徐老板还动两筷子,到外面打了个电话回来就一口都不吃了。本着浪费可耻的原则,周同学火力全开一个人吃干扫净,撑得像个球。
吃得太饱,影响思考。
所以,她虽然看见他脸色不对,但却一点都没有多想,虽然看到汤均那条微信回复已被阅读过,却想当然地认为肯定是自己不小心划到了。
徐老板开车载她回去,一路上一言不发。不过周妍也撑得没力气说话,并未察觉异常。两人到了训练基地,一同上楼。
新形象很抢眼,她刚出现工作区域,便引起一阵惊呼。
Fly最为夸张,跑过来围着她转了两圈,又向徐老板竖了竖拇指,“眼光真心不错!”很显然,他误以为这身派头是徐之行送的。
徐老板却板着脸不见一分喜色,和众人冷淡地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回了办公室。大家看得诧异,问她,“吵架了?”
周妍摇了摇头:“没有啊。”
徐之行没有在办公桌前坐下,而是到窗边打开窗户向外看。冬日昼短,天已经全黑了,外面是市中心繁华的高楼与形形色色的灯光。
他在想跟汤均打的那通电话。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徐老板对这位竞争对手还是知根知底的,两人明里暗里较量过多次。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三年来FT能坐稳联赛冠军靠的可不是运气。
汤均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富二代,只父辈挣下的家业已相当有规模,但汤公子却未眷恋于父亲的荫庇,而是出来自己做事业。汤公子很有商业眼光,做哪一行哪一行赚钱。他原本是蓝图总经理的最佳人选,但因为身体状况欠佳,这才担任副总,负责公司电竞与娱乐产业等方面的市场开拓与发展。
这是普通人对他的第一层印象。
如果交往得多了,特别是站在他的对立面上,你会对他有第二层的印象。
在这个层面,你会发现汤均只是表面书生罢了,实际上却是个完完全全的商人,为了赚钱可是有些“不择手段”。私生活也不太检点,身边漂亮女人轮着换,但他从未承认过跟哪个女人有恋情。他对女人并不在乎。
据知情人士说起,这位汤副总对待女人初看绅士,骨子里却甚为凉薄,视女人如更替的衣服。
徐之行熟知汤均的为人,自然知道他口中要周妍是假,逼他出让FT战队为真。
汤均想并购FT这一企图早在前年显露了,只是被当时的徐老板断然拒绝并嘲讽了一通,只得作罢。为此双方还结了怨,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和解。
当时徐老板光棍一条了无牵挂,能直接怼得对方抬不起头。如今自家青梅在身边,他行事多有顾虑,再跟汤均谈不免落下风。
打电竞是一直以来的理想,他虽然转行写童话放弃了做职业电竞选手,但亲手打造了这支冠军团队。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能看到它登顶世界巅峰。
现在,汤均找到了他的弱点,对这支团队势在必得。
该怎么办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理想与爱情只能二中择一。
办公室门被敲响,徐老板从烦恼中回神。
顾临风走入办公室,又反手关上门,见他一派愁眉苦脸,“出什么事了,天塌了?”
事关战队前途,须得跟合作起家的顾队长商量。徐老板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出来,又道:“汤均这人行事不循常理,正道邪道都走。如果谈不拢,我担心他骗妍妍。那妮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哄一哄就跟人走了。”
顾临风非常淡定,笑道:“你不必担心这个。就算他追周妍又能怎样?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汤总,多少女人想攀还攀不上呢。可比跟着你风光。”
徐老板气得鼻子都歪了,恨不得一脚把人踹飞:“那你们跟着汤均是不是也更有前途?”
“是。”
“……”
徐老板炸了,差点把桌子给掀了:“顾临风,你今天终于说了心里话。FT俱乐部太小,盛不下你这位大神了是吗?为了打造这支队伍,我们当初耗了多少精力多少心血,你不稀罕我稀罕。要是想攀汤均那根高枝,你大可放心地过去,我不拦你。但这支战队是我打小就萌生的梦想,我绝不拱手让他!”
顾临风叹道:“之行……”
徐老板跳起来,一指房门方向:“你现在就走!”
顾临风劝道:“你听我把话说完。”
徐老板冷着脸,气极反笑:“好啊,说吧。说完就快点走。”
顾临风道:“这件事情我考虑很久了,本想年后再跟你商量,不过今晚说了也好。电竞行业的发展现状你我都清楚,职业电竞选手吃的是青春饭,黄金年龄很短,二十五岁左右就得退役。退役之后呢,你有没有想过队员们如何谋生,去工地搬砖吗?”
顾临风眉心轻皱,难得露出愁容,又道:“拿之前在世界赛中率队夺得亚军的李毅来说,当时是多么风光。然而退役之后不打游戏了,又找不到出路,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浑浑噩噩度日,患上抑郁症差点自杀。”
徐老板沉默不语。
顾临风长叹:“这支队伍是你的心血,也是我的心血。团队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是手心手背一样的兄弟。你要多为他们想一想,为未来做好打算。不是说我们明年或后年或某一年夺得世界冠军,生活就中止了。梦想实现了,但之后的路要怎么走呢?老二,你认真想过没有?”
徐之行良久方道:“我自然想过。”
“结果呢?”
徐老板丧了气:“还没想好。”
“跟汤均合作是最好的出路。他是电竞圈里的领军人物,一直在推动整个电竞行业向前发展。他自身或许有诸多问题,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位十分优秀的企业家,有积累起来的资本,也有长远的眼光。”
“所以,你的意思是把FT并入汤均的TW俱乐部?”徐老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顾队长,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但TW那群人真的是不长进的二流队伍,整天勾心斗角,力气全不往正道上用。跟他们混在一起,FT恐怕永远夺不了世界冠军。”
顾临风纠正:“不是并入,是合作。”
徐老板仍是不情不愿:“那么你认为要怎么做?”
“与汤均合作。F Tales-Gaming电竞俱乐部可以接受蓝图的投资、冠名与运营推广,但也只接受这些方面。蓝图不得插手我们的训练与队员筛选,参加哪些比赛也全由我们自己决定。此外,蓝图要负责解决战队中选手退役之后的安置问题,保证FT战队中的每一个选手都有看得见的未来。”顾临风不紧不慢地说下去,“这么做是一举多得。也省得他屡次打扰周妍,免得你把青梅都丢了。”
徐老板磨磨唧唧好一阵,一会儿想周妍,一会儿想FT的队员们,一会儿又想夺冠的梦想,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何况现在是三面顾虑。末了,他只得点头,但又板着脸补充,“我不喜欢汤均这个人。”
“合作而已,喜欢他做什么?”
徐老板嘟囔道:“听见他的名字都心烦。”
顾临风扶额:“老二,你成熟点吧。早不是中二的年龄了。”
H市,某处北欧风格的简约别墅。
一辆低调奢华的豪车开入大门,停到车库中。一位身材高挑纤长的女人下了车,头戴奶白的贝雷帽,围着厚厚的围巾,戴着一副时尚的墨镜,将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
一直走到别墅大厅中,她才拿开头面上的全套遮掩,又脱了长款羽绒服。松开紧贴脖子的毛衣领,长出一口气:“快要憋死了。”
汤均坐在沙发中翻今天的报纸,连头也没抬,“不是在拍戏吗?怎么有空回来了?”
“不想我回来?”李玥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悦耳笑声,环顾四周,“房子有其他女人?有的话我现在就走,绝不打扰汤总好事。”
汤均将手上的报纸扔开,又换了一份,冷淡道:“住着吧。”
李玥是个闷不住话的。虽然汤均对她爱答不理,但她仍兴致勃勃地挑话题。她换好了衣服,弯下腰,往他肩上轻轻一按,调笑道:“汤总,这别墅里什么时候住进来女主人?”
汤均翻着报纸,充耳不闻。
李玥笑着又道:“你觉得我那位学妹怎么样,是不是还有点意思?需要我帮你约过来吗?”
汤均用报纸敲开她的手,“理好你自己的那摊子事吧。再捅出篓子就自动息影,我可懒得管了。”
李玥绕过他,坐在对面上的沙发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吟吟继续刚才的话题,“没拒绝就是默认了?唔,那位学妹是挺不错的,人挺有趣的,长相也算出色,细致打扮一番肯定是个美人……”
“我找她是为了谈生意,你不用打她的主意。”汤均打断她的话。他端起茶碗,推开青花瓷的碗盖。顿时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顺着水汽冒出来。
李玥闻得直皱眉,连忙捂了鼻子。
汤均眼也不眨地把这又苦又涩的一碗药茶喝了下去,又到了一杯清茶漱口。
等药味散了大半,李玥才放开手,深吸一口气,“难为你每天能喝这些东西,真是屎一样的味道。”
汤均看了她一眼。
李玥惊觉自己比喻打得非常不恰当,忙咳了两声,岔开话题:“对了汤总,你体虚身弱,每晚还是不要熬夜才好。凌晨三点多才睡,就算正常人都熬不住。”
汤均又换了一份新的报纸。
李玥砸着嘴又道:“只为了打一盘游戏,每晚等她到凌晨两三点。汤总,要说你对她没一点想法,打死我也不信。”
汤均仍是没理。
她观察着他,笑眯眯地接着说:“你可不是大度的男人。那天,她当众打了你的脸,踹了你的车,还坑了你一辈子只能送一次的DR钻戒,哎呀呀,汤总你竟然忍住没找她算账?不是你的作风吧。我赌一箱榴莲,你肯定对人家有意思。”
汤均开口了,面色平静:“我刚才说过了。”
这人真是惜字如金。
李玥跟着他有段时间,对他生意上的事多多少少晓得,也知道他一心想把FT战队收入旗下,转了一圈眼珠,“哦。原来你只是用周妍逼徐老板就范么?”
汤均翻了一页报纸。
“我先恭喜汤总得偿所愿。”李玥笑着拱拱手,“之前徐之行无牵挂也无畏惧,难以收服。如今傻乎乎的青梅跟在身边,可不是一个致命的弱点。一个人若是有了弱点,那么他在汤总面前注定失败。”
汤均道:“你懂得真多。”仿佛在嘲讽。
李玥对他的讥嘲已习以为常,瞥他一眼,笑着打趣:“如果有天,你也有了弱点,到时可怎么是好呢?”
汤均微微勾唇。
李玥见他笃定模样,冲他挤了挤眼:“情关难过。总有一天,你会遇上让自己怦然心动的那个女人,然后……”
汤均不耐烦:“我的事情用不到你操心。”
李玥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下去。她可不敢真的惹恼这位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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